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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温客行以为周子舒是一时生气,想着过一夜气也就消了。
      “阿絮,起床了。”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便来给周子舒送早餐。因为怕人还在生气,没敢随便闯进来,规矩的敲了房门。
      屋内没人出声,温客行以为他还在恼:“行了,别恼了,多大点事啊..阿絮,阿絮……”
      还是没人回答,温客行推门而入,只见客房里被褥凌乱,空无一人,好像主人一夜未归。
      他又去隔壁谢雁书的房间推门,果然阿书也是一夜未归。
      温客行疑惑道:“他们干什么去了?”
      被温客行惦记的二人正在岳阳城中收集他散布的假琉璃甲。
      周子舒的伤势子夜之后便要发作,谢雁书执意要暂停脚步为他调息,因此即便二人武功高强,周子舒还是通晓江湖事的前天窗首领,一个晚上加一个早晨,他们也就收集了五块。
      等听到仁义坊出事,安吉四贤受伤的消息,二人匆匆赶过去,却是来不及了。
      仁义坊后院,满地血腥凌乱,温客行正失魂落魄地握着一把断剑在地上挖坑,身边是安吉四贤的尸体。
      谢雁书深吸一口气,走到四具尸体不远处,双膝下跪,轻声道:“抱歉,四位前辈,我来晚了。”说完便捡起另一把断剑,跟温客行一起挖坑。
      温客行握剑的手紧了紧,而后一声不吭地继续手上动作。
      周子舒站在温客行面前,问他:“你说世人作法自毙,是咎由自取,我姑且不与你争。但这安吉四贤委实不能算坏人。如今遭受这无妄之灾,一并殒命。”他说着,蹲下来,攥住温客行握剑的手,看着对方的眼睛,激动道:“温客行,你开心吗?觉得心里畅快吗?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说到后来,他的眼里已含着泪光。
      谢雁书停下手中动作,紧张地看着他们。
      对安吉四贤之死,温客行心里先前便又恼又恨,偏偏此刻又听到周子舒对他的质问。他自认对安吉四贤是无心之失,怨周子舒不能理解他,便盯着对方的眼晴道,“坏人?是,他们不算是坏人。”温客行深吸一口气,挣开周子舒的手,声音颤抖又高昂地质问:“但是,周首领,你敢说你平生所杀的……”
      谢雁书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丢下手中剑,大声道:“温客行你闭嘴!”
      “……便都是坏人?!”可惜温客行还是接着讲下去了,说完又看向谢雁书,眼睛里满是愤恨,“谢大夫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难道你没有杀过无辜之人吗?”
      谢雁书下意识的反应是疑惑,不明白自己怎么刺激他了,周子舒却觉得似被一把利剑刺穿了心脏,看着温客行,喃喃道:“好,好得很。”
      说完他便起身走了。谢雁书暗道要糟,连忙从地上起来,跟上周子舒。
      二人离开后,温客行跌坐在地上,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如此冲动。
      温客行听见谢雁书说自己“来晚了”,便在想,如果旁观的是阿书,而不是自己,他一定会出手救人,就不会有这场悲剧的发生。后来又听见周子舒的质问,便害怕他们嫌弃自己的身份,嫌弃自己的所作所为。恐惧的驱使,让他以言语攻击周子舒和谢雁书,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他们和自己一样糟糕,自己就不会被嫌弃了。
      谢雁书跟着周子舒的脚步,一路来到悦樊楼。只见周子舒站在曾经的位置,望着曾经的方向,那里已经没有了安吉四贤。
      想到他曾经流露出的对安吉四贤的羡慕,谢雁书心中隐痛,迈步上前,轻轻将周子舒抱入怀中,安慰地抚摸他的后背。
      周子舒慢慢回抱住他。温客行那句话,激起他许多不堪回忆:西北巡府蒋家灭门杀尽妇孺,他于血海扫场之时,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伸出满是鲜血的小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袍,用稚嫩童音唤他:“叔叔,叔叔……”孩子不知道此人便是凶手,还想让他搭救……振武节度使李大人、被逼喝下毒酒的静安郡主、亲自送走的旧部毕长峰……还有,无数的面目模糊的人。白衣剑下记不清多少亡魂,又几时区分过好人坏人?
      周子舒闭上双眼,叹道:“我还以为,他真是我的知己。平生所为,我们这样的人,岂堪一问!”
      抚摸周子舒后背的手停顿片刻,接着,谢雁书下定了某种决心,温声问道:“阿絮,你可知我为何会在越州行医?”
      周子舒放开双手,直视他的眼睛:“为何?”
      “为了……还债。”
      谢雁书道:“也许你知道,我最初出现在越州,是帮助一个叫刘家村的小村子抗疫?”
      周子舒轻轻点头。
      “其实那场瘟疫就是我制造的。”
      周子舒不禁皱眉,疑惑地望着他。
      谢雁书将整件事从头说起:“家师死后,我做完她吩咐的最后一件事,万念俱灰,便去一远离人烟之地服毒自尽。”
      见周子舒担心地握住自己的手腕把脉,谢雁书轻笑道:“我无碍。”转眼又轻叹一声,“可我服的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若非出现奇迹,又怎会无碍?”
      他闭眼之后,以为自己的人生到头了,却没想到还有醒来的一天。一番检查,谢雁书发现身体毫无异样,只是甘棠灌顶传来的内力瘀积封锁于经脉中,再不得用。
      出了深山,他遇见的第一个人是刘家村的村民,询问之下才得知,这不是自己原本的世界了。
      “朝代名字还是一样,可年号不一样,也再没人知道赤心医馆之名了。”谢雁书阖上双眼,喉咙哽塞,“我当时只觉得,天也崩了,地也裂了。”
      这次换周子舒把他搂在怀里,轻抚他的后背。
      眼泪自谢雁书的眼角流下,他喃喃道:“我师父说,死亡是最公平的,人活不下去了,还可以死。可是……”他哽咽着,声音如泣血悲鸣,“为什么我不能死?为什么还要我活着?”
      就好像脑内有一根线“啪”得断了,理智荡然无存。他疯魔地想:既然不让我死,那我就让别人死!
      那个被他拦住问话的村民,见他忽然双目赤红,气势骇人,以为自己碰上了妖鬼,拔腿便跑,却快不过练了轻功的武者,被谢雁书一指点了昏睡穴。
      “我抓来山洞中的蝙蝠,让它们挨个咬那人一口,等到他发起高烧,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送回刘家村。”
      说到这里,谢雁书长呼一口气:“后来,我暗中看着那村子一日日死人,就觉得……很没意思。”
      病人临死前麻木无神的双眼,消瘦干枯的尸体,亲属撕心裂肺的恸哭……这些都不能给谢雁书一点快感。
      他毕竟不是个变态,也不喜欢踩在别人头上,享受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感,会做出这样的事,纯粹是一时冲动。
      冲动褪去,理智回笼,他开始收拾残局。先是化名谢雁书去刘家村抗疫,疫情平息后,他收养了第一个生病的村民的女儿刘小丫,建了新的医馆,随口取名为保和堂。
      刘家村当初死了五十人,他就在越州行医五年,所得钱财都花费在养育刘小丫和义诊上。
      五年来,经他手而活的病人已不止五十人,他还教刘小丫认字读书,让她学习自己的医术,给越州留下一个靠谱的医生。
      当初唯一没想到的是,养条狗养久了也会有感情,何况是个大活人?刘小丫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谢雁书很难不对她上心,可她是个孤女,自己将来总是要走的,她岂不是要受人欺负?有这担忧,谢雁书便又从外地逃荒来的人中收了个男学徒,想着他们俩将来是做兄妹也好,夫妻也罢,小丫将来总归有个男人为她出头。
      再有医馆地契,有医术傍身和那几本自己默写的医书,小丫聪明一些,完全可以把日子过好。
      再多的,谢雁书也帮不到了。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永远不让小丫知道当年的真相。不然,授业恩师便是杀父仇人,这样的真相,足以逼疯一个纯洁的小姑娘。
      他从越州离开,没有带走一草一木一针一线,唯一一双鞋子,也早被他扔在客栈床下。
      听完这段往事,周子舒定定看着他,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你后悔吗?”
      谢雁书歪头想了想,轻笑道:“我知道我错了,我尽力去弥补,日后也不会再这样做。至于其它的……没有了。”
      诚然,最需要弥补的五十人已经永远死亡,即使小丫的父母能看在小丫的面子上原谅他,也还有四十八个呢。
      但不弥补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不能,是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谢雁书天生感情稀薄,既然已经尽力弥补,这件事在他这里就算完了。他不会对已经过去的事有后悔的情绪,更不会自厌自弃。

  • 作者有话要说:  林飞卿那篇我说,阿卿恨制造药人的人,是因为对人类的尊严被剥夺有恐惧。而自杀的权利在他看来是人类尊严的重要部分。
    阿书看到药人没有特别的反应,就是因为他的尊严已经被剥夺过一次了,恐惧一旦应验,他就不恐惧了,自然也没有特别反应。
    也是因为阿书天生感情稀薄,所以他的补偿是物质方面的,情感方面的补偿,比如告知真相求村民原谅之类的,那就不在他的想法内,属于盲点了。
    感谢在2022-06-15 01:34:13~2022-06-15 22:3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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