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骨仙心》笔墨天成

34、夜月魂者不混（四）

　　四

　　村头锣鼓喧天，红绳结像是下了场红雪，铺满整个村庄。每一颗枯草都充斥着喜气洋洋的滋味

　　“我们村终于能出头了！终于能回归青山镇了啊！“

　　”老村长，别激动，小心身子。“

　　“村长，我们能回去了吗，我们可以不用每年都自己开荒了吗！可以不用吃了上顿没下顿了，对吗？”

　　“对！只要我们回归青山镇，以后蓬莱就是我们的靠山，再也不用担心这些天灾，以及粮仓不够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终于能过上好生活了！”

　　谢勉站在人群外，神色淡淡。虽然众人的兴奋与喜悦溢于言表，每个人都被快乐传染着，但是唯独到了他这里，像是被挡住了一般，欢快到不了他的内心。

　　“小六，你为啥不开心啊？”何苟之那高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勉眉头下意识一皱，不觉往旁边撤了两步，何苟之倒是没发现这点小动作，他笑嘻嘻凑过脸来，”说起来功劳最大的还是你，如果不是你中榜了，咱们也没有回去的可能。“

　　谢勉偏过脑袋，隔了好一会才说：“回青山镇，又能怎样呢？”

　　“那可是青山镇啊！蓬莱直接接壤庇护的唯一村子，也是普通人能进蓬莱的唯一最近的距离。这还不好吗！”何苟之兴奋的比划手脚，从小他就艳羡书上描写的仙人之居，蓬莱仙境，游云移舟，飘渺实岛，转手乾坤。

　　那是凡人的梦想之地，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到了那里，此生的痛苦都会终结。那是个梦想之乡。

　　谢勉歪歪脑袋，“入的蓬莱，又能如何？”

　　“那好处的大大的啦，衣食无忧，无愁无恼，最重要的是，一人入蓬莱，全家幸福来。只要你入蓬莱了，我们一家在青山镇就算是出仙身份了，那我们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以后生活过不好了，当然嘿嘿嘿，我也不用哭哈哈的学那什么百家学识了。”何苟之搓搓小手，神色十分猥琐“天知道我有多讨厌学这些，如果不是阿娘逼着，我早就跟王大哥上山挖宝了。读书有什么用啊，肩部单手不能提的。”

　　说到这，似是才察觉眼前就一个妥妥的读书人，换忙捂住嘴，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讨好道：“我不是说你啊，你读书是有用的！你看我们马上就要鸡犬升天了，这多亏了你啊！我是觉得，像你这么聪明的，天生就该学这些，而像我这样愚笨的，嘿嘿嘿，还是不要为难我好。我一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犯晕。”

　　谢勉微微挑了挑眉，“那你在田里捞田螺的时候，怎么一捞一把，水田中的田螺对比书本中的文字，可是难多了。”

　　“我那是眼力好，不代表脑子灵活！”何苟之拍拍胸脯，

　　“小六，小五，你们站在这做什么，快去大家伙那，村长要为小六开庆功宴呢。”肥胖的女人掐着腰走过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是何家小姨。只是走至谢勉身前三尺处后，就不再靠近了，“我就是特意过来告知你们一声，小六啊，真有出息！小姨就知道你这小子，一定是个大才！”

　　说完，扭着屁股钻进人群了。

　　何苟之凑过来，悄声说道：“啧啧，这上个月还砸了咱家的米缸，说咱家都是讨债鬼，拖累他她，说什么何家都废了这么多个儿子了，不可能有出息的。”

　　“还是小六你厉害啊，这么难缠的八婆都对你弯腰了，看她刚刚叫你那个亲热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娘嘞。”

　　“喊谁娘呢？”何母踩着轻快的步伐过来，见两儿子难得聚在一起说话，心下欢喜，这两人感情一直不温不火，何小狗倒是十分粘人，但是小六却一直淡淡的，甚至有点讨厌何小狗，她原本还一直担心这两兄弟有嫌隙，怕以后感情不好，现在看来，小孩子，能有什么恩怨？

　　“自然是阿娘啊，天底下最好的娘～”何苟之一把搂住何母的腰，小狗似得蹭着。

　　何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又转头看向谢勉，商量着说：“村长要在咱家门口摆宴席，娘知道你喜欢清净，只是今天日子特殊，要热闹一番，一会过来陪着吃顿饭可好？”

　　谢勉目光在何苟之身上打了个转，点点头，“都听娘的。”

　　“那娘先去帮忙了，你们兄弟好好玩，啊。”说着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等人离开后，谢勉突然开口：“米缸被砸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上个月下大雨的那会……”刚说完就反应过来，糟糕！怎么把这说出来了！

　　谢勉转过眼，神色不定的盯着他，“这个事，是谁解决的？”

　　何苟之眼珠乱转，心下乱成了一汤锅，完了，完了，他没问怎么发生，只问怎么解决，怕是猜到了是谁出面了，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说啊，这都已经乡试结束了，还要不要瞒着啊！大哥，救命啊！！

　　谢勉一看他这反应就猜到内因了，深吸一口气，“走吧，别让村长他们等久了。”

　　“哎？唉、唉！”何小狗见谢勉不追问，乐的蹦蹦跳跳跟着人走了。

　　回到熟悉家门口后，果然摆满了饭桌。

　　何家小姨眼尖，老远就看到谢勉。扭着圈走至人身边，温声细语说：“哎呀，咱们的小状元来了，大伙们，快来迎接呀！”

　　老村长笑的见牙不见眼，被何父扶着过来，“好孩子，好孩子，村长爷爷就知道你一定能中，怎么样？可是举人？”

　　何家小姨吊高了嗓子，“肯定是状元！我侄子这么聪明，妥妥的状元郎！”

　　谢勉冲着老村长作揖，波澜不惊道：“回村长，是解元。”

　　老村长哈哈大笑，“解元好！居然是解元，不愧是何家的才子，今年的百试咱们有望能拿个名额啦，祖上保佑，祖上保佑啊。”

　　“解元？不是状元郎吗？”何家小姨吊着眼睛，不是说是成绩最好的吗，难道何家又吹牛了？

　　刘父子叹了口气，“谢勉考的是乡试，乡试第一名是解元，状元郎那是殿试，如今都没有皇帝了，哪来的状元郎，你啊，还是多读书，少听别人八卦吧。”

　　“啊、 这，我这不也是听村头王奶奶说的吗，说什么咱家何小六考试考了第一名，得了个状元郎呢，这哪知道只是个解元啊。”何家小姨悄悄挪走了步伐。嘴里小声嘀咕着，“都说状元郎才是高官，这解元怕也不值当什么，看来吹嘘的那么厉害的何家才子，不过和那何所谓一样，早年有些聪慧罢了，过个两三年，还不是得回家种地教书。也不见得有什么大出息了。”

　　谢勉耳朵微动，握了握拳，咽下话头。

　　“来了，来了，桂花酒来了。”何母端着一盘酒杯按个送至桌边，“刚酿好的桂花酒，前儿个刚摘的桂花，清香不上头，都尝尝，都尝尝啊。”

　　老村长笑呵呵的接过酒杯，“恭喜何夫人啊，生了个这么优秀的儿子，如果咱们真的能回青山镇，你们何家就是我们大家的贵人，到时候廉举的名额，一定优先给你们何家的儿子！”

　　“哎哟，这可真是，我一介妇孺，也不会说什么场面话，就，村长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定铭记在心，您放心，我家小六日后入了蓬莱，一定会造福村子的！”何母拉过谢勉，按着他的脑袋冲村长又行了个礼。

　　村长忙扶起谢勉，“这可使不得，谢勉如今身份不同了，是解元了，怎么还好给我一个凡农行礼，这往后啊，他身份只会越来越贵重，何夫人啊，你以后可要对孩子尊重些。他以后要去青山镇书院学习的，到时候交往的都是那些高贵人的子女，我们虽然是凡村，凡农，但也不能输了气节。”

　　“谢勉啊，记住，人缺什么，都不能缺气节！”

　　何母附和道：“对对，不能缺气节，小六，好好听你村长爷爷的教诲啊！”

　　谢勉点点头，默默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入夜时分，闹了一天的村民都各回各家。热闹一下子就飘散。

　　谢勉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望着天上几颗散乱的星星。

　　突然，一声惨叫划破宁静的夜色。

　　“死人啦————————”

　　各家灯火亮起，人们纷纷从门口探出脑袋，见声音是从何家小姨家传出来的。

　　张木匠冲着谢勉喊了一嗓子，“何家嫂子！何家嫂子，不好啦，你家出事啦！”

　　何母因为下午喝了桂花酒，此刻正睡的不省人事。平日里她都是滴酒不沾，今日为了庆祝，着实陪喝了不少。何父也不知道去哪了，把招待村民的担子丢给她一个人。

　　正睡的迷糊，梦见谢勉入了蓬莱，回来将他们一家子都接到了蓬莱仙境，飘在云端乐的正欢，忽听见这一嗓子，蹬愣一下惊醒了，披衣踩鞋冲出门口，正和何苟之撞个满怀。

　　“哎哟，娘你走路怎么不看人啊！”

　　“怎么了怎么了，咱家出什么事了？？啊？是不是你爹他出事了？”

　　“唉！我爹没事，娘你冷静点！”

　　“那是不是你大哥，啊？这都好多天没见他消息了，是不是他……”何母六神无主的抓着何苟之的小手，都掐出红痕了仍不自知，

　　何苟之看到谢勉的身子一颤，忙打断何母，“哎哎哎！大大狗子我也没事，小六也没事，咱家都没事都没事，是何家小姨出事了。娘你别乱猜。”

　　何母这才缓下心绪，“那就好，何惠子？她怎么了，又和她丈夫吵架了？”

　　谢勉走过来，“她死了。”

　　“什么？！”何母双眼一翻，身子顿时瘫软了。

　　“娘！阿娘！小六你，你怎么直接就说了！”何苟之手忙脚乱的接住人。

　　“我不说，一会也会有人来喊死讯。有区别吗？”谢勉直直站在门口桂花树下，夜色下，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像是应了他这句话似的，刘先生匆忙跑来，扶着墙头，气喘吁吁，“何谢勉，你家，你家小姨没了。”

　　转头一看何母，吓得一蹦，大叫起来：“哎哟！何夫人！何夫人不会也没了吧！”

　　何苟之立刻呸了一声，“你才没了！我娘只是被吓到晕倒了，快来帮我将她抬进房！”

　　刘先生忙探身过去，见妇人胸口微微起伏，不像是死人，这才放下心，上前帮忙抬起人，“哎哟你家这怎么刚有大喜事，怎么就出了人命了？”

　　听到人命两字，何母竟然自己醒了，她一把抓住刘先生的手，“人命？谁的人命？不会是我家大郎，他是好孩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你们放过他，放过他！”

　　刘先生愣了，“这、何、夫人，没人说是你家大郎的命案啊，虽然死的也是你何家的人，是你的妹子，何惠子。说是吃完酒席回家不多时就突然口鼻流血死了，他丈夫吓疯了，说什么有妖物，把家里砸个稀巴烂，又说什么是状元鬼，闹得不可开交。”

　　何母道：“吃玩酒席就死了？这怎么可能，我们家的桂花酒是新酿的啊，而且大家伙都吃了，也没见出问题啊，对了他丈夫说有妖物，那定是妖物作祟了！”

　　刘先生叹气道：“村里虽然偶有怪事发生，可是从来没出过人命啊，村长已经请神巫去看了，希望能尽快除掉这妖物。还村子宁静，你家好不容易出了个解元，可别因为这个影响了参加蓬莱百试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何母心中咯噔一下。是啊，风平浪静这么多年了，怎么就选在今天晚上闹出人命，而且还是在自己儿子的庆功酒席后，连神巫都请动了，她可是蓬莱百试的推荐官，这到底是意外，还是有心人为之……

　　何母紧张得抓住何苟之的手，颤声吩咐道：“去……赶紧去把你大哥找回来，说家里出大事了，关系到何家的未来，让他赶紧回来！”

　　何苟之呆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向桂花树的谢勉，但此刻，树下已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