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归无觅处

4、第 4 章

　　进入三月，一天放学后，班主任突然把殷佩璇叫到办公室，问：“你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吗？”殷佩璇一头雾水，仔细想了想，回答：“没有。”

　　班主任说，他刚刚接到通知，让殷佩璇去趟校长办公室。

　　殷佩璇入校五年来，从没单独见过校长。考第一、竞赛获奖，都是在公开场合接受校长颁奖，从没被叫过区校长办公室。好的不行，往坏处想。那就更不可能了，因为自己真的没有什么违反中小学生行为法则和校规校纪的事。

　　所以这次，校长到底为什么找她呢？殷佩璇从教学楼出来，到综合楼的路上，一直都在想，可怎么也想不到。

　　来之前，班主任叮嘱她，一定不能乱说话，不能把他趁班会课给大家放电影的事情说出去，要说就说点好的，最好能在校长面前帮他美言几句。班主任实在是过于高估殷佩璇的能力，面对校长，她还是有些紧张的。

　　又在校长办公室门口做了会儿心理准备，殷佩璇才轻轻敲了门。里面传来的声音很温柔，“请进。”

　　殷佩璇深呼吸，推门进入。进入视线的首先是正对面的校长，其次是站在旁边的殷冠宇，和另外一个男同学。

　　校长招呼殷佩璇坐下，没有说叫殷佩璇来这里的原因，也不提后面的两个人，只是一直问她觉得学校如何，她最近成绩如何，学习状态如何，等等。殷佩璇一一回答。

　　问了个遍后，校长才指了指旁边站着的两个人，说：“那个是你弟弟，那个是我儿子。刚刚他们在班里打架，正好被我看到。”

　　校长的语气不重，但内容却让殷佩璇很害怕，她的腿甚至有些发抖。她是有听弟弟提过，他的同桌是个小帅哥，但他万万没想到小帅哥是校长的儿子，更加没想到弟弟会和校长的儿子打架。

　　校长看起来并不生气，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其实你也知道，初中男生之间，这种小打小闹很正常，我也不打算追究。”

　　殷佩璇松了口气，但仍保持警惕，所以校长把她叫来是为了什么呢？

　　校长说：“他们班主任跟我提到，殷冠宇这孩子的姐姐是我们学校高中部的殷佩璇，我知道你，学习成绩很好，每次都考第一。把你叫来，是因为马上就要中考了，我想让你给郑靖遥补补课。”

　　殷佩璇大脑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消化掉“给郑靖遥补补课”这几个字，说话时声音都有点抖。“校长，我今年才高二，自己学习都有点吃力，我怕我再耽误了他。学校里有那么多老师……”

　　“别提了，”校长摆了摆手，“老师我可没少给他找，一点用都没有，他根本听不进去老师的话。我想，你们是同龄人，好沟通，你也不用教他什么，就把你的学习方法，跟他说说。”

　　校长说，三楼有个空的办公室，搬几张桌子进去，当自习室用。“让你弟弟也一起吧，我看你弟弟的成绩，进步空间也挺大的。以后周一到周五，你们就一起上晚自习。时间没有变化，只是地点变了，周末还是你自己安排，我不占用，这样行吗？”

　　殷佩璇不敢继续拒绝，手都抠破皮了也不知道如何回话。

　　至于站着的那两个人，校长并不征求站着他们的意见，转头问道：“我刚刚说的话都听到了吗？”
　　二人点头。校长挥挥手，“出去吧。”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后，殷佩璇还没来得及问殷冠宇到底什么情况。后面的郑靖遥先开了口，说：“我再解释最后一遍，我真的没有招惹她，是赵希越误会了。”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殷冠宇暗恋一名同班女同学赵希越，是上同一个补习班的那位，也是被妈妈看到照片的那位。在补习班交流多了后，殷冠宇感觉女生对他的态度很好，便想向她表白。2月14日那天，他准备了礼物，却犹犹豫豫不敢送出，最后等到天黑，决定放弃。“不然还是先好好学习吧，等中考完……”

　　“不行，”陪他在寒冬里站了半天的郑靖遥不同意，“这二者并不冲突，你礼物都准备好了，人也在这等这么久了，不送出去多可惜。”

　　等到赵希越从补习班出来，站在站牌处等公交车。郑靖遥拼命推殷冠宇出去，殷冠宇扒着墙，不肯向前。再不送出去来不及了，郑靖遥抢过礼物袋子，问：“里面有你写的信对吧？”
　　殷冠宇点点头。

　　“给你的。”郑靖遥跑到赵希越身边，把礼物递给她，然后指了指身后。公交车正好到了，赵希越没回话，糊里糊涂拿着礼物上了公交车。

　　2月14日到3月14日的这一个月，赵希越对殷冠宇的态度和以前没有变化。殷冠宇便默认自己是表白失败了，也不再提，继续和她做朋友。

　　白色情人节，女生回送礼物的日子。赵希越精心准备了礼物，放在了郑靖遥桌子上。郑靖遥正在偷偷翻看杂志，以为是班主任，吓了一跳，赶紧把杂志塞进抽屉里。看到桌子上的白色礼物袋，和眼前的人，郑靖遥问：“这是什么”

　　“给你的。”赵希越盯着郑靖遥，说完便走了。

　　原来，那天郑靖遥指向后面的殷冠宇，意在为赵希越指明真正的告白者。可站在赵希越的角度，根本就看不到后面有人。她便以为，是郑靖遥向她表白。她考虑了一个月，决定答应，所以回送礼物。

　　殷冠宇误会了。一冲动，才有了后来的打架事件。

　　殷佩璇了解了前因后果后，问：“不是有告白信吗，怎么会搞错给她告白的人是谁？”这么一说，郑靖遥也不解，“对啊，你不是写信了吗。”

　　殷冠宇摸了摸鼻子，低声说道：“我没署名。”

　　那没办法，能怪谁？这世界上所有写情书不署名的人，都活该告白失败。

　　出了学校，他们要分两个方向走。郑靖遥把殷冠宇拉到一边，说：“你放心，我真的不喜欢她，我更不会跟他在一起。”

　　殷冠宇倒也挺大度，说：“其实就算你们真的在一起，我也没有资格反对。我向你保证，不管你们两个怎么样，我还是会和你做朋友的。今天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动手打你，对不起。”

　　郑靖遥这才露出了笑容，搂住殷冠宇的肩膀，说：“客气什么，都是兄弟。”

　　此情此景，看得殷佩璇白眼翻上了天。你们是小学鸡打架，转头就和好了。可我呢？我就惨了。殷佩璇打断腻歪的二人，说：“你们刚刚都听到了吧，我们是要一起上晚自习的。”

　　郑靖遥拍拍胸脯，“我回家和我妈再说说就行了，上什么晚自习，初中生规定了是不能上晚自习的。”

　　没有其他办法，殷佩璇只能相信他。“可说好了啊，我不要和你们一起上晚自习。”郑靖遥问：“和我们一起上晚自习怎么了？”
　　“没怎么，耽误我学习呗，”殷佩璇把弟弟拉到自己旁边，“我们回家了，拜拜。”

　　路上，殷冠宇非常听话，低头跟在姐姐后面，一声不出。走到小区门口，殷冠宇拉住姐姐：“姐，能不能不告诉爸爸妈妈。”

　　“可以，但你要好好学习，考上高中。”
　　“没问题，其实我已经在努力了。只是，效果不太明显。”

　　交易达成，殷佩璇非常满意。

　　周一，晚自习前，班主任把殷佩璇叫到办公室，递给她一串钥匙，“高三一班前面那个办公室，地方挺大的，我搬了几张桌子进去，你看有什么需要再跟我说。”

　　殷佩璇不懂，问：“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校长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班主任安慰她说：“别怕，有什么事就来问我。”

　　殷佩璇回到班里，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上楼。沈路希问她去哪儿，她回答：“大概是地狱吧。”

　　进入“特级自习室”时已经七点，晚自习开始了，殷佩璇并没有见到那两个人。会不会是郑靖遥已经和校长说过了，但是没有通知到自己班主任那里。要是他们不来，殷佩璇自己独占一个自习室，倒也不错，学习效率绝对高。

　　七点半，殷冠宇和郑靖遥破门而入。殷佩璇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从他们进来，殷佩璇就用狠毒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二人不敢出声，轻手轻脚地坐在位置上，默默低头拿出作业，准备开写。

　　殷佩璇问：“你不是说，你会和你妈，也就是我们的校长大人说好的吗？”
　　郑靖遥也知道自己逃不过，立刻放下笔，解释道：“我真的和她说了，但是我说不过她，她是认真的。”
　　殷佩璇生气，但拿他没办法。

　　九点钟，郑靖遥和殷冠宇写完作业，准时开溜。殷佩璇抓住郑靖遥的书包，问：“以后真的都要这样了吗？”

　　郑靖遥掰着殷佩璇的手，说：“姐姐，我也不想这样。最多我们不给你找麻烦，写完作业我们就走，行吗？”

　　殷佩璇松开手，让他们离开了。

　　回到家，殷佩璇跟父母提起这件事。父母的反应是：二话不说，立刻答应。杨美玲说：“我上一年就想跟学校提建议，初三的学生晚上应该上晚自习，现在还有几个月就中考了，学校竟然还是不组织上晚自习。现在你弟去补习班，一晚上学了多少我也看不见摸不着，现在有你盯着，我放心多了。”

　　殷佩璇无力反驳，叹了口气，“可是我不想带着他们上晚自习，如果校长她儿子还考不好，我怎么办，我明年就高三了。”

　　杨美玲说：“你明年才高三呀，你弟弟今年六月份就中考了。其实我也觉得，跟着你学习，说不定比外面的名师还还强呢。”

　　这分明是个苦差事，父母却开心得不得了，这让殷佩璇更烦躁了。

　　周二，晚自习，殷冠宇和郑靖遥又迟到了。现在看来，每天一起上晚自习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那就只能接受。而且，要按照殷佩璇的方法来接受。

　　最后一节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殷佩璇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回来。十分钟后，二人才慢悠悠地从厕所回来，还带着一股烟味。

　　殷佩璇问：“你们两个谁抽烟？”郑靖遥回答：“谁也不抽，是你们高中部男生抽的，我们初中部不抽烟。”

　　殷佩璇半信半疑，她才不在乎是初中生抽烟还是高中生抽烟，她只想她弟弟别抽烟就行了。但其实，买烟的钱是爸妈的，抽坏了的身体是他自己的，和她都没有关系，也没有让她吸二手烟。所以她也没有什么立场去要求弟弟不抽烟，爸爸同理。

　　因此殷佩璇没有过多纠结“烟”的问题，味道大，打开窗户通通风就好了。这间屋子，在厕所的前面，与后面的教室是分隔开的。本意是用作储藏室，但某年学生人数多，教师也多，便暂时充当办公室。后面用不到了，也没人再把它当储藏室，就荒废了。

　　“别开窗户，厕所味儿都进来了，”郑靖遥把桌上的书扫进书包里，又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其实烟味也没有很重，等我们走了就好了。”

　　殷冠宇也正收拾好书包，殷佩璇敲敲桌子制止他，“停一下，我有话要说。”二人便坐着，书包都不肯放下。

　　殷佩璇拿出一张纸，边写边说：“既然一定要一起上晚自习，那就好好上。我也会负起责任，争取把你们的成绩提高一点点。你们今天下午迟到呢，我就不计较了。明天下午，六点放学，就快去吃饭。七点之前到这里，开始自习，十点结束，中间只能去厕所和接水，不能离开。”

　　郑靖遥把书包一扔，生气地说：“你这是在侵犯我的人身自由权。”
　　殷佩璇朝他笑了笑，“准确来说，是你妈妈在侵犯我的人身自由权。”

　　郑靖遥和殷冠宇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殷冠宇意思很明显：不要跟我姐争，你吵不过她的。

　　对面没有声音了，殷佩璇继续说：“三节晚自习，你们的任务是：第一节，完成作业；第二节，写你们的练习册或者卷子；第三节，背书。九点四十我检查，没完成的就继续在这里写完再走。”

　　郑靖遥第一次见这么喜欢学习、把学习说得好像打游戏一样令人沉迷的人。殷冠宇的表情就平淡多了，见惯不怪。二人无法反驳，也不能不照着她说的做，因为殷冠宇知道，他姐姐真的会把他们留下来继续写，多晚都有可能。

　　明天的痛苦，就留给明天去承受吧，郑靖遥问：“那今天？”

　　“时间不多了，不用写什么了，看书吧。”二人放下书包，拿出一本书装模做样地看着。殷佩璇写完卷子，收好，向对面二人伸出手，“作业给我看一下。”

　　郑靖遥极不情愿地翻出作业，递给殷佩璇，问：“你不是不想和我们一起上晚自习吗，那么认真干什么？”

　　殷佩璇回答：“我是不想上啊，有的人跟我说可以和他妈妈说好，让我们不用一起上晚自习，可是他没有做到，所以我们现在才坐在这里。那没办法，既然上了，我就会帮忙，监督一下你们。”

　　两个人的作业是完成了，可惜质量不高，有的很明显是在应付。殷佩璇把作业还回去，“空的地方补一下，写完再走。”

　　“空着当然是因为不会。”
　　“不会可以问我，我可以教到你们会。”

　　作业补完，晚自习也结束了。殷佩璇检查完之后，同意他们离开，同时交代道：“这么一点作业写了三节晚自习，效率太低了，而且，你们一天都在干嘛？”

　　郑靖遥回答：“上课啊。”殷佩璇又问：“课间呢？”郑靖遥瞪大了眼睛，“课间写作业？你还是人吗？”两人都觉得和对方的脑袋无法互通。
　　“我说的是大课间，上午半个小时大课间做广播体操，那下午半个小时自由活动的大课间，你们都干嘛了？”
　　“打球，半个小时当然要用来打球。”

　　双方都很理直气壮。殷佩璇知道自己和这两个可能还不知“高考”是何物的初中生是无法交流的，便不再废话，直接下达命令：“明天七点，别迟到了。来到之后，先背半个小时的书，我会检查的。”

　　殷佩璇收拾好书包转身，那两个人影子都没了。回家的路上，殷佩璇在想，到底要不要对他们这么严格，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照做的样子，也不会领情。但是她也想帮助一下弟弟，让弟弟考上高中。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的事要交到她一个十七岁女生的手上。

　　殷冠宇比姐姐走得早，到家却比殷佩璇早。父母问起，他说自己饿了就去买了点东西。杨美玲跟在他的后面交代：“晚上还是要等等姐姐一起回家的，你都比姐姐高了，要保护姐姐。”

　　“知道了。”殷冠宇的回答倒让殷佩璇有些意外之喜，看来也不是完全没良心的嘛。

　　接下来，杨美玲又继续说：“跟姐姐一起自习要听话，别总是烦……”还没说完，殷冠宇就躲回了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