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韩兮

1、民国三十六年

　　民国三十六年。
　　战争的硝烟还远没结束，各地仍然动荡不安。
　　林媛望着窗外的局势，回头再看厅里的一片纸醉金迷的场景，心里涌出了很多莫名的情绪。她不知道她该在哪，她属于哪里。
　　她所在的地方是上海最有名的百乐门舞厅。
　　身边人流涌动，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们都在等待她的表演，她像被圈养的金丝雀，逃不走。
　　前面一个舞女一曲闭幕，轮到她了，她收回思绪。稍紧的旗袍勒出她婀娜的身形，她走上舞台，数盏灯光照射着她，台下的目光也投向她。她唱的是当时正火的《夜上海》，“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的歌声确实出色，也和她的出身有关。
　　林媛原本是一个富豪家的女儿，父亲对她严厉但是关心，母亲温柔和蔼，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可是这么温馨这么幸福的一家人，却被一场火烧的什么也不剩了。只留下孤零零的林媛，林媛憎恨自己，因为自己的容颜惹来的祸患，但是她惧怕死亡。
　　在那个年代，女性读书是少有的事，最多就去女子学堂学习如何照顾家庭如何打理家务。但是林媛不一样，她有一个很爱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将她送去真正意义上的学校，让林媛学习知识，享受着与男子一般的学习环境。
　　在那里，没有多少女生，加上林媛学习优秀，面容姣好，性格温和大方，在学校里很多男生追求林媛，但是林媛都拒绝了，她认为她应该把重心放在学业上，她想考上大学，她想为当下的社会做贡献。
　　林媛学习一直靠前，顺利的考上了A大学，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学校，就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当晚，悲剧就发生了。 一位追求林媛无果的富家公子不愿死心，雇人放火烧林家后院，然后上演英雄救美，本以为一切都很顺利的发展着，但是火势一下变大，让富家公子开始害怕，把所有计划抛之脑后，转身就逃了。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林家活生生被大火吞没。只有林媛活了下来，但是她的腿严重烧伤，皮肤烧毁，一片狰狞。
　　林家所有东西都被烧毁，林媛养好了腿，但是狰狞还在，它仿佛在告诉林媛当晚发生的事情都不是梦。身无分文的林媛被迫到歌舞厅卖艺。
　　一曲闭幕，林媛面无表情的下场，场下的赞扬声络绎不绝。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林媛坐回原本的角落里。她静静沉思，或许这就是她林媛的命吧，上了12年学，结果毁于一瞬。
　　她站起身，想提前收拾东西回去休息，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她抬眼，有点眼熟，是高中学堂时的同桌，叫黎慕。
　　她有印象，之前被人骚扰时他帮过她。对方好像也认出来了：“林媛？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考到A大学了吗”
　　林媛苦笑着摇摇头：“出了点事，也不好说”
　　黎慕像个憨憨挠了挠头，也没多问，他对林媛没有什么坏心思，他只觉得林媛学习好，性格好，相处起来轻松。 他们聊了一会，黎慕忽然想起来：“对了，等会我要去个聚会，不过就几个人，你要不过来凑个场呗。”
　　林媛觉得现在狼狈的自己不太适合出现在那里：“算了，我都到现在这种地步了，就不去丢人了吧。”
　　“没有啊，都是同学朋友，好几个你都认识的，就过去凑个场吧”
　　林媛呦不过黎慕，便答应了。她跟着黎慕走到歌舞厅门口，黎慕叫了轿车司机，需要等一会。
　　几个歌女和林媛擦肩而过，听见她们小声议论。“才来多久就傍上黎公子了，果真是不一般啊。”“又是靠脸上位的，没办法，光是个花瓶”……一些杂言杂语溜进林媛耳里，让林媛觉得不太舒服。
　　不过很快黎家司机就到了，黎慕细心的为她拉开车门，穿着旗袍的林媛稍稍理了下裙摆入座。不论在哪，贵族少女的气质都善存着。
　　聚会地点并不远，大概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是挺隐秘的私人别墅，周围都是浓密的树木，被层层遮挡着，不走近看完全看不出来里面藏着这么个世外桃源。浅蓝色的外墙，微微敞开的大门，传来阵阵花香，都不用仔细闻，是蔷薇，是林媛最爱的蔷薇。门外的侍卫向黎慕确认好身份，放行。
　　正中间有个巨大的喷水池，清澈的流水里养着些小鲤鱼，周围都是花丛，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走进别墅，就跟皇宫一般气派，就连林媛这种见过世面的都被他震慑到了。周围好几个佣人迎接黎慕和林媛。带领他们去往一个房间，佣人敲了敲门，“进”门里传来声音。
　　门刚被拉开的瞬间，黎慕就扑了过去，扑向沙发中间。坐着一个男人，身穿西服，翘着二郎腿，眼神锋利警惕的看着林媛。林媛也看着他，男人琥珀色的眼瞳，高挺的鼻梁，生的十分好看。
　　就在这僵持不下时，黎慕说：“老弈，这是我学堂的同桌林媛，她学习老好了，考上A大学了。林媛，这是我学长，你应该见过，叫沈航弈。”
　　“啊好，沈学长你好。”林媛微微点头敬意。
　　“别这么见外嘛，老弈你不会介意的吧，我来的时候碰见的，顺路带过来了，反正多点人热闹点嘛。”黎慕试图缓解尴尬。
　　林媛没有多想，只觉得人有点少。“你的朋友是还没来嘛？”
　　黎慕回答：“估计又迟到了吧他们，没事，等等就到了。”
　　和黎慕相处的这一会林媛觉得很轻松，没有人歧视林媛，没有人瞧不起林媛，在这里不用去想那些纷纷扰扰的事情，林媛觉得很轻松。他们三个人就这么坐着，坐在沙发上没事就闲聊俩句。
　　沈航弈和黎慕算是不打不相识，一打就认沈航弈为大哥，是个活宝一样的人。黎慕一个劲的跟沈航弈说，沈航弈偶尔敷衍他几句他也不嫌烦。就这么聊了一会，门外也来人了，这几个人林媛也认识，都是本地学堂出了名的人，他们放下了外面那些规矩，像把沈航弈家当自己家一般，仿佛一群长不大的孩子。
　　在场的除了林媛还有一个女子，与林媛年龄相仿，不过有点面生。林媛跟她搭了几句话，得知，她叫惟一曼，是万安的妻子，万安比林媛大，是沈航弈的同学。快到饭点了，沈家的仆人来接待一行人。
　　这个地方就像与世隔绝一般，不受外界干扰。林媛莫名很喜欢这个地方，也对沈航弈这个人充满好奇。晚餐很丰富，还有点点家的感觉，就算是富家子弟，脸上的桀骜不羁依然不藏，在场的男子不过也是十九二十岁，活跃至极。 聚餐过后，黎慕提出送林媛回家，但是林媛拒绝了，她也不太想让人知道自己住在歌舞厅的破阁楼。林媛向众人道了谢，起身离开。
　　她走出繁华的别墅，才发觉这里坐车的时候来的快但是走路的距离却好远，晚风有些凉，就像是一根根针，深深地扎向林媛。她不觉自己是什么矫情的人，也很少掉眼泪，但是这一刻是真的感觉无助。
　　忽然，身边停了一辆加长轿车，林媛往车窗看，是黎慕。黎慕笑着向她点了点头：“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回家也不安全吧。就当我黎大帅哥做好事送送你。”林媛失声笑了。“你是在百乐门工作吗？”黎慕问
　　“嗯。”林媛回答，其实她知道黎慕他们消息这么广，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林家被人放火的事情也不是小事。
　　“真是屈才了，你这么好的成绩，本该去更好的地方，怎会呆在那里。”
　　“真是命运抓弄人，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刚刚去的那沈家，似乎对你很有兴趣，沈家助理前几天刚走，我觉得以你的实力完全可以胜任。你要是觉得行呢，我就向老弈推荐推荐你，毕竟在沈家总比在百乐门好吧。”黎慕自顾自的说着。
　　“行。”林媛很想逃离那个地方，就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一般。
　　“那我下次去说说。”黎慕应下她。
　　车厢里又恢复了沉默，很快到了百乐门，林媛向黎慕道谢，就回去了。她洗漱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望着阁楼的小窗口，小小的一角，刚好看见几颗星星。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林媛自己也忘了。
　　第二天一早，她像往常一样，洗漱好，换上歌舞厅的旗袍，是比平常的旗袍更短点，勾勒出林媛婀娜的身姿。
　　她走下破旧的小阁楼，一下楼就是百乐门的后台，这些日子林媛一直两点一线，基本没离开过这里，除了昨天黎慕带她去的聚会。
　　现在正值中午时，百乐门的客人一般都是夜客，中午时并没有多少客人，林媛上的就是早班。她走上台，唱出明亮欢快的歌曲，像只扑腾的蝴蝶，但是却被囚禁在玻璃瓶里。
　　一曲闭幕，她下台。本来就没多少客人，林媛也不多做停留，只想找个地方清净清净等待下曲。
　　时间过的很快，林媛几曲下来天已经黑了。林媛觉得浑身疲惫，百乐门现在人来人往，各种西装皮革精致礼服的男男女女穿行。林媛刚走出百乐门，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身后跟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但是一路跟随林媛，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有备而来。
　　林媛的步伐逐渐加快，后面的人也逐渐跟进。突然，侧目光看见那人掏出的匕首刺向自己。她恍惚了一下，闭上眼睛等待着痛楚，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恍铛一声，她听到银器落地的声音。她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魁梧的身姿挡住了林媛的视线。“你没事吧”男人的声音冷冷清清又有点耳熟，林媛这才反应过来，“我，我没事”。
　　林媛才看清他面前的男人，是前不久才见过面的，沈家的沈航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