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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零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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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八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我收到了二零八四年最后一天的来信。
未来的我:
刚好一年。我现在坐在邮局,和戎声一起写下寄给未来的信。
我不知道要写什么,但好像又有很多想写的。
我的心因性耳聋痊愈了吗?我可以听到声音了吗?我猜,应该是戎声帮我解开的心结,让我重获新生。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戎声会不会是上天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要把我从沉默的封闭世界里拯救出来。他身上似乎永远充满了温暖和活力,我愿意在他的怀抱里沉醉不醒。
戎声,现在这个时候应该还在我身边吧?不管怎样,现在坐在我旁边的人是他。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写得好认真。我很好奇,不知道他会写什么呢?也会像我现在这样,把爱人写进这封信里吗?
另外,家人都还好吗,身体安然无恙吗?我哥事业应该也好吧,公司有他在,爸妈都很放心。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会比现在更幸福,这是我对未来的一个美好祝愿。
其实我现在都已经很幸福了,幸福到什么程度呢,除了以上的事情,我已经没有其他顾虑。但我比较贪心,我希望下一年更好。
沈嘉序
2084.12.31
我提笔,写了回信。
过去的我:
我现在坐在自己的家里,爸妈去了旅游,我哥在上班。
我也不知道要写什么,鲁莽地下了笔。
我已经可以听到声音了,恢复了正常。过去的我说的没错,确实是戎声的功劳。他把我从黑暗中解救出来,问题是,我又陷入了另一个深渊。
戎声现在不在我身边,我今天上午跟他说,我要回家陪陪我哥。他应该也收到了这封过去的来信吧,可惜我仍然不知道他信封里装着什么内容。
家人无恙,我哥的事业更进一步,他变得更忙了。爸妈已经催着他相亲的事,可是都被他一一回绝。
我现在……很抱歉,辜负了我自己的期望。什么都好,唯独戎声,我似乎无能为力。
好想回到过去,告诉你不要去看跨年演出,因为在你身边一起跨年的人,不是戎声,他把你丢下了。
或许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如果,我说如果,我要是真的听不见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永远地活在幸福的谎言之下。
戎声是一个温柔的刽子手,将我麻醉后一刀一刀地凌迟着我的心脏。如今药力渐退,痛楚开始从中心慢慢传遍全身。
有多可笑呢,麻醉我的竟是他残存的旧爱。
我以为那个让我打开心扉的福利院,会是我坚定走向他的理由,可我却亲耳听见,那里装载着他和前任的回忆。
我以为他会手语,更代表着他是来拯救我的、上天的恩赐,可他却对前任说:“没忘,手语是你教的。”
我以为我会是他作曲的灵感,写歌的素材,可我听到的声声都是遗憾,句句都是不甘。
我以为他对我的关心和照顾都是绝无仅有、独一无二,可背后多少还藏有前任的身影。
我以为……我真的可以若无其事地和戎声继续相爱。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戎声的前任已经把他塑造成一个接近理想的情人,再送到我身边。
我这个“后人”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只是……戎声似乎也还没有明白,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年轻二字给了戎声脱罪的借口,也对我造成了绵延的伤害。
我很想问问当初那个写信的你,沈嘉序明明最怕疼了,为什么不给自己找一个安全退路呢?
唉,想告诉你的事还有好多呢。可是这封信,我没有办法像你寄给我一样,再寄回给你。要是有时光机那该多好。
沈嘉序
2085.12.31
火焰从信纸尾端开始燃烧,最后,两封信都成了一堆灰烬。
二零八六年一月一日,我和戎声提了分手。
我攒足了勇气,开门见山地问戎声,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戎声没有回答,试图用拥抱挽留。
我推开了他的双臂,在一片沉默中收拾了东西搬回自己家。
我没敢说分手两个字,那一句没有得到回答的问话已经耗尽了我的全部力气。
之后,便马不停蹄地买下了飞机票,我需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寻找疗伤佳境。
我在想,远离戎声的话……爱意会不会随着距离的拉远而渐渐消散呢?
几天后的晚上,戎声给我发了信息:我很想你。
他对我离开时留下的问题避而不谈。
我第一次,没有回复戎声的信息,将手机翻了个面,控制着自己那颗不争气的心,不让戎声趁虚而入。
可是没多久,戎声又发来一句:我洗完澡了,我很想你。
戎声:我准备睡觉了,你会来我梦里探望我吗?我很想你。
戎声:我起床了,你果然还在生气,连做梦都不出现。我很想你。
戎声:我在刷牙,你起床了吗?
戎声:我做了你爱喝的黑米粥,你回来吧好不好?
戎声:我要出门上班了,你呢?
……
连着几天,戎声都跟我汇报了他的一天。
我贪婪地看着聊天界面,从对话里幻想着戎声的日常生活。
还真是没用啊,沈嘉序。
戎声:嘉序,我真的好想你,今天有个人从门口路过,和你的背影好像,我追出去后才发现认错了人。
戎声: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终于回了他一句:那他呢?
戎声:我都可以说给你听,你回来好不好。
我实在没有骨气,那颗破碎的心还是期望着能亲耳听到戎声的解释。
机窗外的云雾蓝白交映,暇洁无比,要是……感情也能这么纯粹就好了。
我闭上了眼睛,这趟旅程其实算不上轻松,哪怕相隔千里,我心心念念牵挂的人,仍然是——戎声。
戎声来机场接的机,见到我的那一刻,他便将我搂进怀里。
“沈嘉序,不要丢下我。”
他语气中是无尽的委屈和难过,久违的拥抱几乎要把我揉进身体里面,和他交融化为一体。
戎声棕黑色的瞳孔里映着我的倒影,就好像……我是他眼中的唯一,是他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我在他双臂中卸了强撑的伪装,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鼻尖萦绕着令我安心的气息。
这一刻,我绝望地发现。
戎声说反了,离不开他的人,是我。
我又回到了戎声的家里。
客厅散落了一地纸张,桌面上的玻璃烟灰缸里面积满了烟蒂。
“我很想你。”
戎声从背后抱住我,埋进我的颈间亲密呢喃,像一个失而复得的小孩,对心爱之物不愿放手。
他的爱意滚滚如潮,从四面八方将我包围。
热烈、直接、强势,我无路可退。
我拾起白纸。
沈嘉序。
这三个字铺天盖地地印入我的眼帘,一笔一划,字迹工整,力透纸背。
戎声写得一手好字。
“沈、嘉、序。”
他摊开我的手掌,写一个字便念一个字,一声一声敲在了我心上。
“你离开了一百二十五小时零八分钟。”
戎声居然在计算时间。
“这里写下的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我在想你。”
我扫了一眼地面,白纸上赫然占满了黑字。
戎声将虚渺的情感印刻了出来,现在毫不含蓄地展现在我面前。
我弯腰,将戎声的思念收集在手里,竟有沉甸甸的一叠。
那颗破碎不堪的心,也奇迹般地被修补治愈。
你看,我就说,我才是离不开戎声的人。
“沈嘉序,我喜欢你。”
戎声亲口回答了我遗留的问题,四目相对,我看不到他撒谎的痕迹。
他开始和我解释前男友,那个金发美人,他的初恋。
边城相关,都没有好事。
戎声是边城的人,和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之间定然扯得上关系,而金发美人的家族,就是庇护他们家的一方。
我默不作声,庇护这个词说得太过好听了,边城里面,不都是你方横行我方霸道地争夺着资源,企图分到最大块的蛋糕吗?
当初我不懂利益纷争,在枪口下捡回一条命,还赔上了我哥的腿。
戎声的处境可想而知,两个“离经叛道”的少年走在了一起,想尽一切办法逃出边城的牢笼。
我内心泛起苦涩,难怪戎声可以对恋人温柔体贴到那种地步。
共度患难的恋人,我永远无法超越。
“那为什么,分开了呢?”
戎声没有说话,良久,他才开口道:“他回了边城。”
我心里又是一阵刺痛,分开的理由不是不爱了,而是一方的背叛。
难怪,戎声先前说的是对方提的分手。
戎声枕在我的大腿上,不过数秒钟,便陷入了沉睡。
我抬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眼底的乌青。
和那叠无数个沈嘉序一样,是戎声思念的我证据。
我颓然地靠着沙发,戎声没有骗我,坦然地告诉了我旧情。
可是,我要怎么做,才能把怀疑的种子彻底铲除,和戎声好好生活呢?
眼睛酸涩,我不得不合上了眼皮。
你完了,沈嘉序。
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