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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云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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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他们在万民堂的餐桌边上找到了正在夸赞香菱手艺的钟离。
远远地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云庭心里提着的最后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她跑过去,像一只归林的幼鸟,欢喜地喊着钟离的名字,随后在他惊讶却镇定的视线当中,撞进了他准备好的怀抱里。
六千岁的岩王帝君在漫长的岁月里教养过很诸多仙魔人,大多数情况下,这些被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仙魔人都是成熟稳重、忠心效力于他的安静性子,唯有云庭是其中异类。
她明朗轻快,像是蒙德的风,又像是一捧他亲手点燃的烈火。明媚而直白,说是太阳也不为过。
“钟离大人!”她埋在他怀里撒娇,“我好想你啊!”
钟离笑了笑,慢条斯理地理好了她的头发,才说:“两年前方才见过,有什么想不想的。”
“您听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云庭从他怀里爬起来,把一边的椅子拉过来紧贴着他放好,随后坐下看着满桌子的菜肴流口水。
钟离看见正向他们走来的旅行者和派蒙,请人多加了三副碗筷,一并摆好。他饮了口茶,边对两位朋友点点头打招呼,边说:“虽说你闭关五百年,但中途跑出来‘透气’的次数不在少数……所以,这次又是什么借口?”
捧着另一杯水喝着的云庭眼睛转了一圈:“什么理由?我出关了呀。”
她笑嘻嘻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幸福地感叹道:“是香菱的手艺!呜哇圆满了~”
正逢空和派蒙走到钟离面前,两个人和他打了一声招呼,随后听他有点疑惑地问:“旅行者,派蒙,你们怎么和云庭在一起?”
“是这样的。”派蒙说道,“我们去望舒客栈找魈,随后就碰上了云庭。后来云庭问帝君在哪,我们就把她带过来了。”
钟离并没有怪她随口说出帝君尚未辞世的事情,并不意外地点头,放下了杯子,说:“请坐吧。今天是香菱掌厨,如此美味,错过实在是过于可惜。”
“嘿嘿,”派蒙愉悦地在空中踩了两下脚,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不客气了——等等,钟离,你带了摩拉吧?”
云庭默默地看向自己亲爱的帝君,觉得嘴里的水晶虾饺都变得滚烫了起来。按照他们仙人的习惯,出门不带摩拉是常事。
钟离笑了笑,十分稳重地说:“自然带了。毕竟赊账的次数过多,想必也会给他人造成困扰。”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云庭说:“钟离大人做事可靠,不必担心。”
钟离大人喝了口茶,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而派蒙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表示自己已经习惯了璃月这种完全分成四种人的情况。
——整个璃月只有四种人,帝君,帝君狂热粉,帝君理智粉,愚人众。
“对了。”云庭咬着筷子,偏头看过去,道,“大人,您真的放手了?”
璃月这个地方,就像是被他们一手带大的孩子。他们看着它从呱呱落地到长大成人,时至今日岁月轮转更迭,几度春秋。他们的心态就好比尘世间父母的心态,总觉得它还很脆弱,尚未拥有丰满的羽翼。
钟离远望着对面路上打闹着的孩童,语气平静地回答道:“与神同行的国度,也该迎来他们的阶段性终点,迈向下一个时代。这是必然,是无法更改的趋势。”
云庭耸了耸肩,只说:“不论大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站在大人身后。”
这种态度……似乎有点眼熟。并不像是璃月人民那种崇拜而尊敬的态度,反而与另一位仙人对待帝君的态度有些相似。
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并不寻常。
“之前我就想说了,”派蒙吃着烤鱼,含糊不清地说,“感觉魈和云庭之间的关系不太像是长辈与后辈之间的关系。”
毕竟没有哪个长辈会调戏后辈还被后辈打得哇哇叫吧。
钟离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原来如此,你是这样和他们说的吗?这岂不是又要惹魈生气了吗?”
他用公筷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在云庭的盘子里,对旅行者和派蒙说:“云庭比魈还要小些。当年我先带回了魈,后来才在一场战争的余烬中找到了尚未化为人形的云庭。”
003.
那是在战争结束的时间之前,也许巴巴托斯才刚刚被天地创造出来,夹杂在世间的微风里,璃月也才刚刚建造,坐落在港口,仅有几处烟火。
某日出门征战的摩拉克斯和若陀在战场上遇见了一只奄奄一息的金鹏。他披头散发,干涸的血液在身上凝结,被锁链贯穿的翅膀因为疼痛而并拢着在身后颤抖,本该明亮的金色眼眸覆着一层阴翳。
他站在空旷而冰冷的雪地当中,身边是无数惨死于他手下之人的尸体。
这孩子隔得远远的,垂手站在大雪之中,投来的死气沉沉的一眼,令摩拉克斯动了恻隐之心。
他为这只失去自由的金鹏解开禁锢,治好了他的伤,为他安全,赐予他姓名“魈”,与他签下守护璃月的契约。
如是经年,随即便有了五大护法夜叉。
而云庭,是在百年之后,夜叉们随帝君讨伐作祟邪魔时,在血野尸山中发现的。
最先发现的不是帝君。帝君忙着前去查看邪魔掌管下的人民,只有夜叉们还停留在战争的余声当中,感受着业障在体内的咆哮与挣扎。
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了。所以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他们收敛自身血气,追随帝君前去帮忙,而年纪最小的魈被推出去休息、玩耍。
尽管他再三申明自己不需要休息,还可以战斗,其余四位夜叉还是把他拎到了屋顶上。
“小鸟不是要自由自在地飞翔吗?”伐难笑嘻嘻地说,“去吧,要是嫌这儿位置不高,对面那山坡也行。”
魈有些恼:“不用。”
伐难才不听他讲话,从屋顶上跳下去了,随后回头过来说:“不许跟过来,我们这是得了帝君的命令的。你要是跟过来……哼哼。”
魈坐在不高的屋檐上,被履行同一份契约的伙伴以大欺小,还被威胁了一遍,心情实在说不上好。
他垂着眼眸看着不远处的战场,邪魔的尸体堆积在那儿,被杀死的魔神怨念外泄,丝丝缕缕的黑气渗透体表,向空中蔓延,逐渐凝聚成形。
这一次的魔神怨念凝聚得格外快,魈握着和璞鸢从屋顶上站起来,青色夹带着业障黑色的气息流转。他从屋檐上消失,又出现在被血染遍的战场上。
被他杀死的魔神业障感知到自己的尸体与血液,啼血一般在他的身体里悲鸣、愤怒。
魈并不受影响,和璞鸢利落地斩断了尚未成型的怨念。收手的时候,似有所感地望向了战场的另一端。
这里都是尸体。一望无际的尸体、血液、业障,痛苦的嘶鸣声将日夜与这片土地为伴。
他在尸山血海的另一端,看见了一只通体玄黑的鸟。它踩在魔神丑陋的尸体上,尖利的喙啄食着尸体,业障向四处逃开,却被它迅速地叼回。
它在吃……业障……?
魈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完了魔神身上的业障的鸟,转头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他突然之间明白了这只鸟的想法。夜叉以杀戮为生,为照顾身边人,业障经常被封印在体内,对这只以业障为食的鸟来说,他就像是一个装满了食物的盒子。
没有灵智的生物不会打开盒子,它只会打破盒子。而此世群魔诸起,战争在这片大地上从不停歇,有战争的地方就有死亡,它常立于尸体上进食,对它来说,盒子最好的状态就是尸体。
玄鸟振翅高飞,一声清啼,它遮蔽了日光,翅膀边缘被金色描绘。随即它自高空飞下,掀起的流风将地上的灰尘扬起,糊了人满脸。
魈冷哼了一声,拎着和璞鸢,在原地猛地起跳,转眼间来到半空中。
他是天生善于战斗的夜叉,历经百年,处死的生灵数量加起来比这只鸟的年龄都大。
所以等岩王帝君听闻声响匆匆赶到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从空中坠落的玄鸟,还有眼神平静毫发无伤的少年。
“……这是怎么回事?”他走到那只被魈重击了翅膀,无法再飞翔的鸟身边,蹲下身子检查了一遍。
玄鸟挣扎着拍着翅膀,被帝君一手按住了,它就愤怒地用喙去叨他。
落下来的魈二话不说抓住了它的脑袋,眼神里写着“你敢动他试试”。
玄鸟丝毫不怵,对着他抓自己的手就是一顿叨。
和璞鸢蠢蠢欲动。
摩拉克斯道:“魈。”
魈看向他。
摩拉克斯的指尖在玄鸟的伤口上划过:“把它松开吧,这是一只伯奇,身上还有着腾简的血脉……大概是魔神战争初始,隐匿起来的神兽后裔……年龄尚轻,大约是因为战争,才给了它诸多食物吧,实力远比我见过的它的同龄人强。”
“只是,父母应当是逝去了,否则不会直到现在都不会化人。”
这只伯奇虽不会化形,但似乎听得懂人说话。魈把它放开之后,它也不再挣扎,反而梳理起自己的羽毛来。
摩拉克斯抬起手,道:“既然你无家可归,不如与我结下契约。我这里有你需要的食物,能保你衣食无忧,不必再惧怕风雨。相对的,你要守护此方土地,保他们远离灾厄,顺遂平安。”
玄鸟歪了歪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夜叉,啼叫了一声,以示同意。
他们之间,岩石的符号闪着光显现,最后隐于两人的身体。
在包裹着玄鸟的金光当中,摩拉克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低沉:“契约已成,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话音落下的时候,金光散去,一身黑衣的女孩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四周。
她新奇地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从地上站起来,因为重心不稳而摇摇晃晃,下意识张开手臂保持平衡,却实在太不习惯人类的身体,往前栽倒进岩王帝君的怀中。
他将她抱起来,看了一眼天空,若有所思道:“不如,就叫你云庭吧。你意下如何?”
玄鸟歪了歪脑袋:“啊——”
“那我便当你同意了。”
“啊——”
云庭趴在他肩头,从上往下看去,对上金鹏夜叉不满的眼神,不甘示弱:“啊——!”
魈:“……”
对方是鸟的时候,他尚且能打她一顿。对方变成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人的时候,他反而还不能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