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南有意》南斋有雾

42、前尘旧梦

　　江北逸轻叹了一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我去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他心里像是知道沈南枝不会回答他一样的，自觉地离开了病房。

　　沈南枝听到脚步声渐渐消失了，这才掀开被子，将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他偏着头，看了一眼窗外夜幕暗沉的天色，外面好似是起了一层雾一样的，灰蒙蒙的将这夜色的浓郁发挥到了极致。沈南枝想在看的远些，只有那钟楼上隐匿在黑暗里的钟了。他惋惜的看了一眼天色，只得将目光收了回来。

　　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四周，纯白的墙壁，单调异常的蓝色窗帘，桌上摆放的瓶瓶罐罐以及一壶深绿色的水壶，水壶旁的白柚瓶上还插着一束纯白的盛开的娇艳欲滴的白色山茶花。他知道，只有江北逸知道自己喜欢这山茶花喜欢的紧，是他将花放到这里的。他想伸手去触碰那绵软的花瓣，感触冰冷而充满馨香的感觉，可最终却是因为距离太远够不到而放弃了。

　　“嘶……”许是手伸的动作太大了，牵扯到了他身上其他的伤口，沈南枝这才因为疼痛而轻轻发出了声。

　　他颓唐又觉得可笑的笑出了声，自己身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吞没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报废的机器一样，自己身上的每一个零件都在消极怠工，年久失修的部位都已经开始生锈，让他感知不到什么是缩回手了。

　　他望着因为电压不稳而闪烁的电灯，神情倦怠的闭上了眼睛。他心底默默的回忆着醒来时江北逸的反常，他不知道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醒过来时江北逸对他的态度却好像是回到了之前那样，仿佛没有任何的隔阂一样，如亲密无间的恋人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对方的眼睛。可惜……这样的美好，好似再也回不去了，他不会再沉浸到江北逸给他编织的美梦里了。他得从这里逃出去，只要他在医院的消息可以让组织知道，他就还有一丝逃出去的希望！

　　沈南枝数着日子看自己身上的伤渐渐的好起来，只是依旧每日只能吃一些流食，诸如煮的稀烂的米粥之类。门外总是有人守着，江北逸来医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从他自己的口述里，沈南枝得知他因为擅自做主被降了职，他的父亲疏通了好多层关系，才没让他离开，只不过，最后降为了科员。

　　他记得江北逸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和他说，自己不在意官职的大小，看他好好的就行。虽然只是一句再平凡不过的话，可沈南枝当时的心中还是没出息的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这是他在医院呆的第十五天了，他记得前一个星期自己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隔几个小时就会有人来审问他，可那个时候，他们都看他一幅即将垂死的模样，便很少来打搅他，只是近期看他状态好些，又来的频繁了。他用鼻尖轻轻嗅了嗅，祈求能闻到快要枯败的山茶花味，可空气里除了消毒水味就只有花朵腐败凋零的味道，再也闻不到前一个星期花朵新鲜温柔的味道了。

　　“嘭！”，一阵枪响，沈南枝感觉自己好像问到了好似一股硝烟弥漫的味道，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他警觉地竖起耳朵听着门外发生的一切，心中清楚地知道有人来救他了，毕竟，早在前几天他在饭盒里就看到了“三天后，准备逃离！”的字条。

　　果不其然，一个医生打扮的人拿着枪走了进来，他对着正在穿鞋的沈南枝道：“沈先生，我们来救你了！”

　　沈南枝早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赶紧朝门外跑去，只是身上还有些没有愈合的伤，开始撕裂着他的神经末梢，但这些疼痛他都可以忽略不计，他现在只要逃出去！

　　只是，沈南枝最后在离开病房时深深地望了一眼那株山茶花，那是江北逸一个星期前送过来的……

　　当江北逸知道沈南枝已经从医院逃出去时，他既是欣喜的却又是不安的，早在一个月前，上面的人就有人提出要将沈南枝转移到属于他们的管辖区域，可江北逸早就撺掇着一些人反对，原因自然很简单，那便是因为在他们管辖的医院里没有这么先进的设备，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他们的努力都要功亏一篑了。不过，可以加派人手多加看顾。最终，会议同意了江北逸这一边人的提议。

　　与此同时，江北逸联系了通过洛青钥联系了沈南枝那一边的人，他特意在沈南枝离开的那几天调离了一些看守沈南枝的人，正因为如此，沈南枝才会那么容易的逃脱出去。

　　“咚咚咚！”

　　门外的敲门声不知何时响了起来，江北逸这才从自己的神思里走了出来。他轻轻摇了摇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这样璀璨的阳光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流光溢彩，若是去细细品尝，便知道这便是江北逸第一次让沈南枝喝的果酒。其实相较于这样的果酒，江北逸其实更加偏向于威士忌那样的烈酒，可不知是不是受沈南枝的影响，他连喝酒的口味都渐渐开始变得淡了。

　　“进来吧。”

　　只见张嫂手里拿着一些信件走了上来，而那些信件正是沈南枝在离开上海的那五个月里江北逸没有回他的信。江北逸是凭感觉猜到的，因为当那些信不是沈南枝写的之后，他知道按照沈南枝的性格一定会在离开上海之后给他写信报平安或者是给他回个电话，然而这些，都让张嫂给拦截了下来。江北逸怨不得张嫂，这些都是他父亲吩咐的，她一个为江家做事的，哪有能耐违抗呢？可是，他也怪不了他的父亲，但凡他当初坚定一些，这所有的事情，或许都会不会发生，他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沈南枝在身陷囹圄时无所依靠。

　　“少爷，就是这些信了。”张嫂将信放到桌子上，随后瞅了一眼江北逸，见他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她倒是也松了一口气。这些信其实早就想将它放在一起，随后偷偷扔掉，可放着放着她每天被琐事缠身，也就忘了。

　　“谢了，你先下去吧，张嫂。放心，我不会告诉父亲的。”

　　“好。”

　　只听门“咔嚓”一声就关上了，江北逸这时才将信一一拆开：

　　“见字如晤，北逸。我就不和你客套那些格式上的礼节了，我前几天才刚到苏州，苏州多雨，尤其是这样的日子里，整日都是雨落亭台，不过倒是好入眠。希望你能谅解我匆匆离去时的寥寥几笔。其实要说的不多，只是，我总是不经意的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尊前故人如在，想念我，最关情。我一切都好，也愿你一切安康长乐。”

　　“见字如晤，北逸，你那边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若不是家父有病在缠身，我真想现在就去找你。你是否还在为上次只给你书信的事情而恼怒呢？若是如此，我便同你道个歉好了，下次绝对不会走的那般匆忙了……”

　　……

　　江北逸以一一将信看完了，看完之后的他的心中其实是五味杂陈的，沈南枝的信断断续续的，因为时间的缘故，送的信并不多，可里面句句真言，都包含着沈南枝对他的爱，可他到头来都做了些什么呢？伤他、气他、将他一个人丢在雨里不管不顾……现在想想，他还真的是禽兽不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