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森林》鲁庵

5、第 5 章

　　房间里静下来。
　　叶四爷淡淡说：“云清，别太过分。”
　　沈云清啧地一笑，仰身靠入沙发：“四哥，也没怎么样。”

　　这时，包间的门忽然开了，我迷迷糊糊看过去，出现在门口的竟是沈怀风！他身后跟着眉头微蹙的叶笑。
　　沈怀风面无表情环视一圈，走过来拉起我，说：“各位慢慢玩，我带她先走。”
　　没有人反对，沈云清也没说话。

　　见来了救星，我不管不顾，整个身体都扑到他身上，胡乱说着谢谢。他扶住我朝外走。
　　出了门，顾随迎过来，一脸纠结，要伸手接我，被沈怀风阻止，只吩咐人拿我的随身物品过来。
　　他将外衣脱下披在我身上，坚持扶着我上了车。很快顾随亲自递了东西进来，哭丧着脸看我。
　　我晕晕沉沉，没精神和他说话，隔着窗摆摆手，强忍着身体的不适，闭上眼靠在沈怀风身上，头脑昏沉，虚汗不停。
　　沈怀风关好车门，轻轻拍着我，低声安慰。

　　我几次忍不住要呕吐，沈怀风便带我去了附近的酒店，一进门，我就推开他直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吐了个肝肠寸断。他端了杯水等在一旁，轻轻抚着我的脊背。
　　“难受得厉害么？要不要叫医生？”
　　我摇头，咬着牙忍受着胃部又一轮的剧烈抽痛。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温暖干燥、熨帖安心，我不由自主反手握紧。
　　终于止吐漱了口，靠着洗手池站稳，大汗淋漓。浑身都是酒气，我自己都无法忍受。
　　沈怀风征得我同意，挽起衬衫袖子开始往浴缸里放水。

　　外头电话铃响，他擦擦手出去接听。
　　我扭转头，从镜中看到惨白的自己，有些茫然。
　　沈怀风英俊尔雅，温柔体贴，家世豪富，是个好丈夫人选，不知道哪位名门淑媛能有这福气。正思忖着，他已进来试好水温，朝镜中的我微笑：“我帮你好么？”
　　我虽然浑身无力，却也不能由他帮我清洗。

　　看着他出了浴室关好门，我慢慢除去所有衣物，躺入池中。
　　温软的按摩水流冲荡着敏感的肌肤，我握着浴巾，从上到下慢慢揉搓着身体，这感觉太过温馨，太过舒适，我几乎就要昏睡过去。
　　冲洗完擦干身体，我张开浴袍将自己紧紧裹住。刚推开浴室门，沈怀风已在面前朝我微笑，他抱起我，笑意渐渐浓厚。我发现自己的脸不知何时已变得滚烫。
　　他将我抱到床上，递给我浴巾擦拭头发，接着自己去冲洗。

　　听着一门之隔的哗哗水声，我渐渐恢复神智。
　　爬起来查看房间，发现这里只有一间卧房，一张床，顿时惊悚万分，看向浴室门。隔着半透明的磨砂玻璃，沈怀风光/裸的身影若隐若现。
　　我心惊肉跳。
　　一时很庆幸刚才满池的浴泡遮挡住了我大半的身体，不会显得过分尴尬。

　　可此刻，
　　一夜情虽然美妙，却不是我能享受的！

　　穿来的脏衣服刚才就已经让人拿去干洗了，我只能裹紧身上的白色浴袍，手忙脚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轻手轻脚打开房门——
　　午夜狂奔。

　　出了房间，怕吓着人，我没敢乘电梯，也顾不上脚伤没好，顺着安全通道跌跌撞撞下了楼。
　　上了出租车才想起，临走，我竟将钱包落在了床头柜上，不由心中一凉——那里面有我极为重要的东西。然而内心挣扎良久，终究也没敢叫司机回转。
　　一路上，我时而喜，时而叹，时而悔，时而悲，时而愁，时而苦。出租司机一直在后视镜中悄悄看我，眼神戒备，最后放我下车时竟忘记讨要车资。
　　大约在他看来，今晚夜深露重，恰是百鬼夜行之时。

　　回到小公寓时，顾随还没下班。
　　到浴室又吐了一回，搜肠刮肚的感觉真不好受。
　　身体不适的直接后果就是我一直在做着光怪陆离的梦，最后，所有影像都定格在沈怀风温柔的面容上。他看着我微笑，慢慢俯身过来，吻上我的额头。
　　然后，我惊醒了。

　　这之后就无论如何睡不着了，胃疼得像是小鬼推磨一样。找了药吃，似乎也不见效。
　　窗帘忘记拉上，月亮隐在厚厚的云层里，依稀透进些微光。顾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推了门进来，坐在床边低头看我。
　　这大半夜的，如果不是清醒着，必定会以为是只鬼。
　　“你和沈怀风……在一起了？”他低声问。
　　“什么？”
　　我嗓子疼得厉害，索性扭亮床头灯，发现他脸上有可疑的红痕，额头上还有个青紫的包。他发现了我犹疑的目光，用手遮了，说是回来时不注意摔了一跤。
　　我不信。
　　他扭捏片刻，递给我一盒东西：“这个给你。”
　　我接过来，看到醒目的安全套标志，很是无语：“我和他，没什么。”
　　他摇摇头，叹口气，“天快亮了，我走了。你一个女孩子，以后小心些，和他……总是别让自己受伤吧。”
　　我冷森森说：“顾先生，你想得太多了。”
　　他不再说什么，点点头，提起放在门口的纸袋出了卧室，很快，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我愣了一会儿，爬起来望向楼下，见到他从楼洞里出去，一步步慢慢走远，背影竟显萧索。

　　这人说走还真走了。
　　全不顾我这个病人正需人照顾！
　　回床上躺下，身体的不适终于抵不住疲乏困倦，陷入了无休无止的噩梦。

　　等再次醒来，眼前却是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如在梦中。
　　我怔然，偏头看到手背上输液的针，才知道自己竟是住到了医院里。撑着手臂半仰起身，窗下坐着的魁伟身影忽然站起来，脸背着光，看不真切。
　　“急性胃炎，医生说要多休息。”他说。
　　竟是季城，我一惊。
　　“你怎么来了？”

　　大约见我警惕，他笑得有些僵硬：“是顾随告诉我地址的，还给了我钥匙。”他扬了扬手中的钥匙扣，“我早上去时，你正发着高烧，只好把你送来医院。现在没事了。”
　　他清晰地叙述着早晨的经历。我见他微微笑着，却不靠近，稍稍安心一些，哑着嗓子说了谢谢。
　　他笑笑：“这几天没来打扰你，不生我的气了么？”
　　我摇头：“没生你气。”
　　季城查看我的神色，小心翼翼：“医生说你这几天只能喝稀的，我刚才让店里煮了粥，喝一点吧？”
　　“好。”昨天都快把整个内脏吐出来了，这会儿还真是饿了。
　　他顿时眉眼舒展开，绕到床头，打开柜上的保温桶盛粥。然后把我的床摇坐起来，将粥摆到我面前小桌上，用勺子轻轻搅动。
　　“尝尝看。”他舀了一勺吹去热气递到我嘴边。
　　粥很香，肚中馋虫纷纷出动，我抢过勺子，大口喝起来。
　　季城歪坐在床边看我喝粥，一叠声让我慢些。

　　这时，临床病员有亲友前来探视，屋里吵嚷得厉害。我们便都不再说话。

　　粥喝完，我朝他一伸空碗，表示还要。
　　他这次只盛了半碗，说一顿不能多喝。我愤愤接过去，就听到他轻声问：“苏词，顾随说你和沈怀风……不是真的吧？”
　　我本能就要否认，可瞥见他紧张的神情，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改了口：“是真的。”
　　他的脸色瞬间白了，默然片刻问：“他……他对你好么？”
　　“嗯，很好。”
　　脑中描摹着昨夜沈怀风体贴入微的举止，渐渐理直气壮。有句话说得好，要想骗到别人，得先骗得过自己。
　　季城低下头沉默着。

　　刚喝完粥，床头小柜上的电话响了，是我的手机。
　　季城把手机拿给我，神色复杂。
　　看清屏幕上闪动的名字，我暗叫不妙，今天真是个倒霉日子。
　　——是沈怀风。

　　看向季城，示意这是私人电话，谁知他干脆靠在床前看住我。
　　铃声响个不停，我只好硬着头皮接听。
　　“沈先生？”
　　我没多说什么，只待他兴师问罪。
　　没想，电话中却是问：“苏词，你好些了么？”
　　他声音温和中透出关切，我心头生出许多暖意，忍不住说：“不好。”
　　“怎么，哪里不好？看医生没有？”
　　不知怎的，我喉中一哽，看一眼季城，他正目光炯炯盯着我，便直接说：“我在医院，急性胃炎。”
　　电话中静下来，几声低语，沈怀风似乎是在向秘书查询日程，过了片刻说：“我中午去看你。”
　　告诉他医院名字，我挂上电话，才发现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季城脸扭向窗外，看不清神情。
　　“沈怀风一会儿要过来。”我提醒他。
　　他转头看我，声音平静：“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