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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严丝合缝(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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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莹镜听得上房那边,似是动静不小。她让人前去打听,顾兔回来禀告道:“说是福哥他们几个正拿朱珀蜡矾丸呢,应该是公公要用的。”
莹镜听了,不免吃了一惊。这朱珀蜡矾丸乃是专治痈疽、发背、恶疮的,听起来,似是汪直之伤又重了不少。
莹镜心里本就有事,便索性亲到前边去。人尚未到上房前,就已经听得添福在阶上连声吩咐道:“快些把东西搬走,快!”
莹镜走近一看,只见上房里好些内官出入,个个都捧着物件。有的抱着铜盆,有的捧着炕屏,有的手持托盘。一时之间,好似搬家一样。
莹镜走近,朝添福行礼,问道:“福哥,怎么一大早的就这般热闹?”
添福一见她来,脸上堆笑,连忙上前回礼,又道:“姑娘怎么不多歇一歇?你有所不知,咱们公公如今心里不耐烦,又嫌咱们啰嗦,因此便让人把里头的东西搬出来些,以便他眼前瞧着清爽些。”
莹镜又问道:“他身上如今怎样?可有好些了不曾?”
添福听了,顿时敛起笑容,叹气道:“咱们公公,向来习武,身子一向都好。偏偏这回,背上先是起了燎泡。他性子又急,只想着快些好起来,好下地替万岁办事。只是姑娘你也知道,这等事,如何急得来?他这一躁,火毒郁积,背上就发疮,如今正肿着呢!我们替他诊脉,果然是洪脉,热盛血涌。这样一来,他那疮怕是越发难收口了!”
莹镜越听越是吃惊,她虽不像内官们那样酷爱研习医术,但也曾听人说过,一旦发背,又是热火所致的阳症,必要遍发毒疮,而且伴有脓血,极是难好。
她忙问道:“可有请安乐堂或是御药房的医官前来看过?”
明时宫中的妃嫔宫人久病不愈,便要前往内安乐堂医治;而内官们若是得病,则要往皇城北安门旁的安乐堂里诊治。
而御药房向来只管皇帝与后妃的御用药饵,并不管内官诊治。
但若是内监各衙门处的掌印管事得病,此处的学医内官们,也常在私下里为他们诊治,这也是人尽皆知之事。
添福苦着脸,连连摇头道:“请过人来,但汪哥那性子,一听什么病、药之类的字眼就不耐烦。我方才才把那朱珀蜡矾丸拿进去,汪哥就气得骂我,反倒说我咒他来着。天地良心!这是怎么说的?他那脾气发作起来,又把我们给赶出来了。”
添福见上房里的内官都已出来,正等在阶下眼巴巴地听候差遣。他便指了指一边的耳房,示意众人将东西暂且搬进去。
添福又侧着脑袋听了半晌,这才压低声音向莹镜说道:“如今总算是躺下,咱们也不敢进去。好姑娘,你瞧在一同奉命办事的份上,不妨进去瞧他一瞧。若公公有什么吩咐,或是有什么话啰嗦,你也休要理他,只管出来叫我们进去侍候就是。”
莹镜想起昨日之事,她低声道:“他要是见了我,只怕会越发气得两眼冒火了!”
添福赶紧劝道:“哪有这等事!姑娘若肯帮我们,我们当真求之不得!咱们公公那人,嘴头上说得狠,其实待人一向宽厚,绝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
莹镜想了一想,便掀起竹帘,进来上房。到了卧室中,她绕过屏风,便看见汪直依旧是面朝下躺在凉床,身上的中衣搭在靠背上,背部只贴着一方白绢。
莹镜一见,停下脚步。她鼓起勇气望去,果然看见汪直后颈里,隐隐有一环细细的金项圈。
她暗暗吸气,走近前去。但见汪直面朝向床里,似是睡着了一般。
莹镜正看着时,忽然听得汪直含含糊糊道:“……背上痒得紧。喂,替我上药。”
莹镜一愣,正不知该如何说时,又听得汪直说道:“快着些儿,又痒起来了……”
莹镜见此,于是打量床头小几上的物件。汪直照旧眼也不睁地喃喃说道:“就是那红盒子里的,怎么才擦过、又忘了?”
莹镜坐在一旁的方凳上,拿起小几上的云南连理鸳鸯锦红玛瑙盒。打开一瞧,果然里面是治烫伤的三黄木丹膏。
莹镜帮汪直将白绢拿开,用玉簪挑起膏药,为汪直仔细涂抹。
她见汪直背上的燎泡都已经扁沉下去,只剩下两三个疮头。但背脊又红又肿,似是比起之前更为厉害。那几个疮头上都微见脓点,从背到腰皆有。
莹镜见汪直的伤势果然如添福所说的那样,从轻转重。这毒疮一旦发开来,轻则十天半月,重则数月才能痊愈。
莹镜将膏药擦匀在背,忽然听得汪直又道:“腿上还略有些痒,你把我裤子褪了,也擦一擦。”
莹镜一听,扫了眼汪直。她拿下盒子,只说了句:“我帮你叫人进来再擦”,说完,便要往外走。
汪直一听,这才睁开眼。他转过头来,见是莹镜,便道:“原来是你来啦,我方才不知道,随口说的。你坐吧。”
莹镜正犹豫时,汪直已经缓缓转过身来,又抬手去拿中衣,披在自己身上。
她见汪直眼神迷蒙,说话间也有些言语迟缓。莹镜见他病得不轻,自是不好违拗,于是便上前扶起汪直,好让他靠在床背。
汪直系好中衣,头挨着瓷枕,背向着床里,他又嘟哝道:“方才失礼,恕罪、恕罪。”
以往两人一见面,不是拌嘴便是吵架,向来少有好话。但如今汪直对着莹镜,却是一反常态。莹镜见了,反觉怪异。
汪直又微微睁开眼,看了看莹镜,问道:“怎么不说话?”
莹镜只得说道:“我见你身上不大好,又没什么精神,索性好好睡一会儿吧。”
汪直却叹了口气,又道:“背上又是痒又是痛的,睡不着。方才又被他们聒噪了我半天,搬来弄去的,越发让人没好气。”
他缓缓朝上瞥了一眼,有气无力道:“既然你来了,那你说说话吧,兴许我听了就能分心,也不去想着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