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龙剑 别君如昨日》牙膏君

6、第 6 章

　　三天时日不过弹指间。
　　约定之日，剑子正襟危坐，一脸严肃。龙宿晃晃悠悠进来时，见他这模样，一声嗤笑，“剑子，汝是知道自己输定，所以乖乖坐在此处等吾发落么？”剑子头也不抬的答：“是呀。还望好友能看在几百年的相交上下手不要太狠。”
　　龙宿在他对面坐下，“哦，难得汝如此诚实。”
　　“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点说。”
　　“哎，佛剑，汝怎么比吾还急着想看剑子吃瘪呢？”
　　佛剑淡淡的扫了眼龙宿，“我很忙，没空陪你们玩无聊游戏。”这眼光让龙宿只觉得脊背发冷，虽然还想辩解说这不是游戏，但最终还是面向剑子，缓缓开口，“好友，汝希望吾从何说起？”
　　“就从那头猪开始吧。”
　　龙宿一听这话，立刻怒瞪对面仍旧满面严肃的人，露出小尖牙说道：“剑子，汝对那头猪真是情有独钟啊！”剑子浅浅一笑，“耶，我只是感叹天意弄人而已。”
　　“哈。”
　　“龙宿，讲重点。”佛剑开口插入两人渐燃的争斗之中，龙宿悻悻然的挥挥扇子，“放心，吾不像某人，扯一长篇的故事，却只有一分真实。”

　　“既然好友想听那头猪的故事，那吾就从那头猪说起。首先，剑子汝从头至尾都在撒谎。猪妖，确实有，但它那段荒诞身世和所谓的妻子儿女却全是虚构。那个屠夫，不过是恰巧被那猪妖盯上，因而被杀。汝一开始就知道此事，便托了佛剑来处理。编那个故事不过是为了掩饰汝到此的真正来意。”
　　龙宿停下看了看剑子的表情，却发现对方仍是八方不动，一点也没被拆穿的慌张。佛剑转头也看向剑子，但他的关注点显然不同，“剑子，那个故事真是你瞎掰的？”剑子眨眨眼，脸上的严肃褪去，很快的换上期待神情：“怎样，佛剑你是否觉得我很有讲故事的天分？”佛剑略微沉默，随后爽快答道：“确实。”然后扭头，慢慢喝茶。
　　龙宿无言的看着他们俩，咳嗽一声，继续说道：“吾一开始当真以为汝是想拖吾去解决那头猪妖，虽然吾觉得有点大材小用，但想好友一直都喜好做些出人意料的事，过去也不止一次的拖吾去打小怪活动筋骨。最初，倒还真是被汝骗了。”
　　“可惜啊可惜，剑子最大的失算是提前嘱咐佛剑来此。”剑子主动接话，龙宿白他一眼，“那是因为汝没算到会在此处遇上吾。”剑子幽幽一叹，“所以，我才说，这其实是一个个巧合组合起来的悲剧。”
　　“唔，这么说，剑子你一开始就是想和我在此碰头一起对付猪妖吗？”
　　“哎哎，佛剑，汝认为有汝对付一头猪之后，还需要他插手吗？”
　　“嗯？”
　　龙宿冷冷的盯着那开始眼神游移的人，“哼，伊分明是将猪妖之事推给汝，自己便慌不择路的逃跑，怎知阴差阳错的在大街上被吾抓个正着。”
　　“……剑子为何要逃跑？”
　　龙宿不答，只是问着剑子：“好友，接下来的事，汝是要自己老实交代，还是让吾来说？”剑子无奈的垂头，“好吧，既然好友如此锲而不舍的想知道，剑子也只好满足你的好奇心了。”

　　“我只是在躲一个人。”剑子捧着茶杯异常苦涩的说道，“偏巧在路上又遇上那猪妖的事，不管又觉得放不下，当时拜托我解决此事的人给了我一张那猪妖藏身之处的地图，我本想就照着地图走，谁知这事被四处找我的人知道，迫不得已便托给佛剑。”剑子伸出一只手扶住自己的额头，他只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实在是运气不佳，“我只粗略看了下那地图，只知道那猪妖藏在一处荒漠，便想着尽量往水域充沛处走。谁知道会那么不凑巧，还是走到了这附近。遇上好友那天，我本是想尽速离开。但后来一想，越危险之处越安全，况且好友又在此地建了此等豪宅，让吾借住躲个几天应该不成问题……”
　　龙宿冷笑，“汝真是打得好算盘，好友啊，吾这挡箭牌还算尽职吧！”剑子哈哈哈的笑出声，只是声调说不出的别扭。佛剑沉思一番，询问道：“可是剑子，你之前给我地图的时候，明明说你会在此和我碰面的。”
　　“佛剑，汝还不明白吗？”龙宿瞪着剑子，“汝以为，他的挡箭牌只有吾一个么？他从给汝地图起就没打算到此地来，告诉汝会来此，无非是想要迷惑旁人。”佛剑不说话，但眼睛却牢牢盯住剑子，剑子受不住他这迫人眼神，只得道：“咳，佛剑，我也是被逼无奈。更何况，我最后还是赴约了嘛。”
　　“哈，那是因为汝后来改了主意，想着自己反正在此，索性就去和佛剑碰面。谁知道佛剑走错方向误了时辰，让汝觉得可能出了意外，才打算速战速决杀了猪妖就跑路。”
　　剑子苦着脸，“好友，你把剑子惶惶之内心活动扒得如此鲜血淋漓，何苦来哉？”
　　龙宿大笑，一拍桌子站起身道：“剑子仙迹！汝可知道吾……”话未说完，龙宿突然住口，忿忿的瞪他一眼，甩了袖子就走，人出了门外之后才道：“剑子，汝输了。前院的番茄地就麻烦好友了！”
　　“他生气了。”佛剑平静的阐述事实，剑子点头表示知道，继续捧茶杯。佛剑叹息，“你应当知道他为何生气。”
　　“哈。”剑子笑笑，继续喝茶，只觉得这原本带着回甜香的茶水陡然之间失去原本的味道，淡如白水。佛剑摇摇头，站起身道：“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插手。剑子，好自为之。”听到佛剑如此说的剑子，手微微一颤，差点将杯中剩余不多的茶水全颠了出来。

　　剑子默默的看着手中的种子，再次问着面前笑得快不能维持淑女形象的穆仙凤，“仙凤，你确定……这是番茄种子？”穆仙凤点头，老实的说道：“这是主人亲手交给我让我拿来给先生的——番茄种。”剑子揉揉额头，“他在哪儿？”
　　“主人在书房。”
　　剑子转头看向书房方向，深沉一叹之后才缓缓踱步而去。

　　龙宿无聊的在白纸上涂涂抹抹，看似杂乱无章，但到得后来却渐渐浮现一个清晰的背影。剑子在门口站了会，看看还拿在手中的种子，在门口轻声道：“龙宿。”龙宿仍然在涂抹，却是猛然用极大的力气将那刚浮现的清晰背影划掉，用力过猛之下，连纸张都被他戳破。
　　“好友不在前院辛勤劳作以待早日离去，来这里做什么。”
　　剑子踌躇半晌，还是走了进来，在龙宿身前停住，瞟眼那惨不忍睹的画作，慢吞吞的说道：“我也想啊，但好友似乎给错了种子。”龙宿丢开笔，看向剑子摊开的手掌，惊奇的说道：“剑子，这就是番茄啊。吾早跟汝说过，吾家的番茄那可是名贵种，汝穷酸惯了，所以才不知吧。”
　　剑子将种子丢在书桌之上，冷冷的问道：“哦，那请问好友，你家的昙花种子长什么样？”龙宿一本正经的回答：“剑子，这真是番茄。不过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稀有的昙花样番茄。”
　　“昙花样番茄？”
　　“是啊。”
　　剑子上下的打量一番龙宿，以一种佩服的语气说道：“好友，没想到我们在瞎编这一点上也如此有共同语言。”龙宿执起桌上的华扇，“哎呀，这可不就是好友汝常说的，孽缘么。”剑子默默将之前丢下的种子再度收回，转身便走。龙宿在他走到门口时，身形一闪，抬手拉住他道：“剑子，这百年来，汝就当真没想过来找吾么？”剑子因他这句话垮下肩，偏头苦笑道：“好友，你到底要我说几次？我从未曾想过不见你，只是好友你搬家搬的太彻底，连点线索也不给，你要我如何找你？”
　　“又撒谎。”龙宿冷哼，手上一使劲，将他扯进自己怀里，狠狠的捏着剑子两鬓的白色绒毛：“儒门天下几百年没挪过窝，汝若真有心找吾，岂会找不到？”剑子难得乖巧的任他搂着，低垂的角度只能让龙宿看见他的白睫，“龙宿，往事已矣，现在我们不是见面了嘛。”龙宿气结，垂下头靠在他耳边低声吼道：“吾迟早有天会被汝气死！”
　　“耶，好友可是嗜血者，生点气算什么。”
　　“剑子！”龙宿抬头怒瞪怀里一脸没心没肺的人，瞬间升起一股掐死他的冲动。剑子仍旧嘴角微弯的小小笑着，不过，他还算有点良心的伸出双手抱着龙宿，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算是少少的安慰。

　　“对了。”龙宿忽然开口，剑子眼皮一阵猛跳，直觉龙宿将出口的话会让自己陷入险地，“之前佛剑在，吾也就一直没问。”龙宿低头看看怀里虽然还强装着一脸严肃，但从多年的相知中已能明显察觉到紧张的人。
　　“剑子，汝是不是能告诉吾，汝在躲谁？”
　　“粉红师太。”剑子迅速回答，与龙宿对视的眼睛里说不出的正直。“好友你也知道那朵桃花有多可怕。”龙宿微笑，“是啊。”随后又补上一句，“剑子，汝当真以为吾什么都不知道么？！”
　　“呃。”
　　龙宿伸手轻摸着剑子的脸，一点点从脸滑向那修长的脖颈，手指在那儿流连忘返，看似调情，却更像是在比划哪个地方更适合双手合拢掐人。剑子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稍稍避开龙宿不怀好意的眼神，“好友……你不是真的想掐死我吧……”龙宿轻笑，“这可说不定啊，谁叫汝总是让吾产生杀意呢。”
　　“咳，好友，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你的笑话功力有待提高。”
　　“哦，是吗？那就麻烦冷笑话王剑子大仙多指教了。不过，我刚才有讲笑话吗？”
　　剑子白眼，拍开他渐渐收拢的双手：“好友，玩笑麦太过分。”
　　龙宿收回手，却又不安分的在他脊背处滑来滑去，“剑子啊，汝可知道，最近有个狮子头，满江湖的找某人追债呢。”
　　“哈哈，是吗？”剑子干涩的笑着，努力朝后退，一方面避开龙宿在后背的骚扰，一方面尽可能以最小的动作离开龙宿的怀抱。
　　“那个狮子头啊，说有一个德高望重的道教高人，骗了他感情，抢了他宝物，最后还嫌他挡了自己的光辉前程，一剑断了他的性命呢。”
　　剑子脸黑了黑，“好友，你是不是有点夸张……”
　　“哎呀，这都是道听途说，真假什么的，吾也不知啊。”龙宿一面说，一面将妄图离开他怀抱的剑子再度扯回怀里，一只手不停的在他身上摸索。剑子一僵，察觉到龙宿并非如往常一般单纯的身体触碰，便伸手阻止道：“好友，这些江湖八卦听听就算，我得先去把种子种下，免得误了时辰。”
　　“一天两天的都不算误，更何况一两个时辰。”
　　“耶，好友不曾下地，又怎知不违天时的重要。”剑子使力推开龙宿，整整衣衫，“好友，请了。”袍袖一甩，剑子就待离去。刚转过身，背后就有一道凌厉掌气袭来，他轻叹一声，朝旁避过，回身望着那站在不远处摇扇的人，“龙宿，你又想相杀了吗？”
　　“是啊，吾已经很久没活动筋骨了。好友不妨一陪？”
　　剑子的拂尘甩了甩，服帖的攀附在他肩上，“若我不愿呢？”龙宿摇扇掩唇，眼神飘远，“由不得汝。”话落，掌气再袭。剑子皱着眉头，一动不动的站着，即使是那掌力袭到面前，已吹起他额前的三根白发，仍然无动于衷。龙宿一怔，刚想收回掌力，却在看到剑子那淡漠的表情时，心口被狠狠的一刺。
　　他终究是没收回那掌力，但也没再继续攻击，只是冷然看着剑子中了一掌之后身体一晃，微微朝后退了一步。
　　剑子轻轻抬袖，一挥之后嘴边刚渗出的血丝便消失不见，抬起头，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好友这是在实践前几日的那句‘华丽无双的家暴’么？”
　　龙宿站在原地，垂下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扇柄，他一字一句的问道：“剑子，汝究竟把吾当什么？”
　　剑子不答。龙宿见他垂头不语，握紧扇柄的手忽然一松，脸上显出少见的疲色，转身再不看他一眼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