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还是那个江湖》黎佳

18、。。

　　二哥队跟剑神队相遇三天后。

　　安静的黑暗。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二哥开口：带火折子没？

　　对方没有回应。

　　二哥叹了口气：又变瞎子了……歇会吧。

　　他倚着墙坐了下来，拍拍地板，过了会，剑神也靠着他身边坐了下来。

　　二哥微微皱起眉：现在这么闷，还靠这么近干什么。

　　剑神没吭声，一阵悉悉索索之后，二哥闻到了意想不到的味道。

　　你在干什么？他忍不住问。

　　撕……剑神吐出一个字。

　　丝？丝什么？

　　宾……饼。

　　二哥捏起拳头：你、竟然、有、饼？我都……

　　话音未落，一块又冷又硬的饼子送到他嘴边。二哥凑上去咬了两口，然后捂着腮帮子说：太硬了！你从哪儿搞来的？

　　剑神拿过他的手，写了几个字，二哥立即黑线了：你堂堂剑神，你竟然偷那络腮胡子的口粮，你……

　　剑神又迅速写了一行字。

　　还没写完全二哥就揪住他的指头咆哮起来：给我说清楚！什么叫顺手牵羊不为偷！谁教你的！到底是谁教你的！我不记得教过你这么无耻的事！你这朽木！

　　八……八……

　　扒什么！说清楚！二哥在正义的荣光的驱使下，暴跳如雷气势汹汹，全然忘记自己已经三天水米未进了。

　　八少。

　　虽然看不见二哥的脸色，但是从黑暗中传来的巨大压力还是生生逼得剑神吐出了两个完整的字节。

　　……二哥沉默了一瞬，立刻说，你一绝顶高手，竟然听一个小孩子的话，不觉得羞耻吗？

　　剑神慢条斯理地撕着坚硬的干饼，直等到二哥的骂完了，才吞吞吐吐问：吃……吃不、不……

　　吃。

　　气喘吁吁的二哥二话不说捞过碎饼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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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两天。

　　二哥倚在剑神身上喃喃道：好几天没洗澡了，头上好痒……嗯，我有点渴。

　　剑神依然沉默，只是摸了摸二哥的头发。

　　我把小男宠留在上面了，不知道他到底肯不肯帮忙。二哥轻微挪了挪身体，在臆想中靠得舒服点，接着说，啊，你说那小美人到底是不是大哥的眼线呢？万一我猜错了，我们就完了。

　　剑神在他身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他满足地继续说，声音像幽灵一样飘在黑暗的空间里：剑神，你有什么愿望想在死之前实现的？

　　剑神沉默半晌，在他手背上划了几笔。

　　二哥不满了：你是剑神，怎么能这么看重儿女私情！男子汉大丈夫，成天叽歪老婆干什么？我告诉你，女人可坏了。

　　事关原则，剑神不得不微弱地为自己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好理想抗议：哪……里。

　　你听说过白薇吗？二哥鼓起精神，凑在剑神耳边呢喃——他自觉已经很大声了，但是在同样虚弱的剑神听来，他现在说话就像是一阵风吹过耳根。

　　二哥感叹道，……这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剑神黑犬黑犬心想，既然又饿又渴又累的，干嘛非要不住说话浪费精力呢，歇歇吧。

　　七少已经不记得到底是怎么离开魔宫的了，只知道自己在床上养了半个月还是在不停地掉肉，掉啊，掉啊，最后两颊深深凹了下去，瘦成了皮包骨。

　　这天他在劝说下喝了两口汤，然后不顾阻止举起香喷喷的小铜镜照了照自己，泪汪汪地对坐在床边神采奕奕的公主说：六姐，我是不是又丑了？

　　公主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哪有，你只是减肥太快了气色不好，补一补就更漂亮了。来，再喝一口。

　　七少执着地望着镜子：我觉得现在的脸都不如你好看了。

　　公主和任何一个溺爱弟弟的姐姐一样慈祥地微笑着，毫不犹豫地抽走他手中镜子：废话，你从来就没比我好看过。

　　七少柔弱地反抗了一下，抓破了公主的脸。

　　公主按住在床上乱扑腾的他，温柔而坚定的打了个响指，助手一号立即进来把他绑了起来。

　　乖。公主柔声对他说，你把汤喝了就漂亮了，我去看看四哥。

　　助手一号问：公主，我留下来喂七少吗？

　　七少扭动着：我不我不，肉汤什么的最恶心了！我会发胖的！

　　公主想起什么似的说：喝完了千万记得帮他把绳子解开，我记得三嫂说今天要来跟他讨论菜菜的问题。

　　四少的房里很热闹，除了来来往往添茶倒水的书童丫鬟们，窗户下坐着正抽烟的三少和捧着茶盅无语的五少，他自己拥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床边还蹲着个吃点心的八少。

　　四兄弟十分海皮地聊着天，三少手上拿着一封拆开的信。

　　公主仔细看了看四少：四哥，你感觉好点没。

　　四少笑眯眯地摸了摸床头枕下，半天没摸出扇子来，只得直接说：劳你记挂，四哥好得很，刚被推选武林盟主，倒是老七怎样了。

　　三少在旁边直接打断他的寒暄：老七还想瘦呢？

　　公主无奈地点头：累死我了，每次说半天才吃那么一丁点儿。

　　五少淡淡道：干的不行，用稀的直接灌吧。

　　公主扑哧笑了：他会哭诉我们都嫉妒他苗条的。

　　总比被那个金护法指责我们活活饿死他们未来教主的好。三少冷笑着把信递给五少，还没有二哥的消息。确定你们分开的时候他跟剑神在一起？

　　五少接过信看起来：当时太乱了没注意，不过应该是。

　　片刻功夫他突然抬起头：剑神露面了？那二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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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问霸主的子女说你们几个兄弟中谁最娇生惯养，答案是肯定的——谁也没有二哥娇贵。

　　所以谁最不能吃苦，答案也是唯一的——二哥平时连银耳莲子羹都不吃。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多年来只手遮天坚持着自己惯自己并且成功把所有人催眠出习惯的人，终于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吃了大苦头。

　　你想浪迹天涯，也不一定非要带上我吧。

　　二哥头上戴着斗笠，光着脚丫子蹲在破破烂烂的小渔船上，无奈地对剑神碎碎念，你救了我的命，我陪陪你也是应该的，但我真的不想再吃鱼……唉，后边。

　　剑神也带着一顶斗笠，比二哥那顶还要破，他本来正边端着鱼汤很淡定地喝，边听二哥的唠叨，这时依然很淡定的地举起剑鞘，将身后那个刚冒头的小水贼给捅了下去。

　　短短半个月的流浪生活，已经让二哥彻底抛弃在魔宫里都不忘维持的所谓贵公子气质了。这几天他更是浑身鱼腥味，天天蹲在船头晒太阳喝酒。

　　而拖累他的剑神却越来越悠闲自在，随时被骂也不吭声，显得心情无限好。

　　二哥看着那个可怜的找错船的水贼在水里扑腾了两下慢慢游走，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只绣工精美的荷包摩挲半天。

　　剑神一见这只荷包，立即默默退到船尾去洗碗筷。

　　二哥回忆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再次愤怒地转向剑神：跟你说了多少次，多少次，多少次……不要贪小便宜！看你做的蠢事！

　　剑神顿时露出万分愧疚的表情，把脸埋到碗堆里去。

　　荷包里收着的，是几片极其细小的纸屑和一堆灰尘。也是众人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的……遗骸。

　　把时间倒回魔宫。

　　二哥很饿，已经开始想到可以把剑神弄来吃，甚至已经想好了应当先从脖子开始吸血解渴……总之，在YY完剑神的一百零八种美味吃法后，饥肠辘辘的二哥不得不重新面对黑暗残酷的现实——不管怎么吃都好，只要他能先把剑神撂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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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的问题也是最大的问题，他根本不是剑神的对手嘛。即使两人都饿的奄奄一息，而且剑神把自己的的饼也分给他吃了，人家显然还是比他清醒得多——毕竟人家没有一丁点儿想吃他的迹象。

　　剑神，你要是好人就该牺牲自己让我吃，我下辈子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的。

　　如果二哥还能说话，他一定会这么说，可惜他只能勉强动一下嘴唇。

　　然而这种苦苦等死的境界才过了没多久，他们就感觉到震动。

　　房子塌了？二哥的脑袋里刚刚闪过这几个字，就失去了知觉。等他睁开眼，已经换了个地方。

　　还没有完全清醒的二哥头晕目眩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地板上，抬眼望时，发现剑神正背对着他，姿态优雅地收拾着什么东西。

　　只要不跟他说话，看背影也很养眼啊……二哥的脑子里冒出这么句话来。咦？看？这里有光？他张了张嘴，嗓子干得还是发不出声音来。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剑神回过头，走到他身边蹲下摸了摸他的头，露出放心的神色来。然而二哥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剑神手里还掂着的那个黄澄澄金灿灿的匣子吸引过去了。他被扶起来的时候眯起眼吃力地认着匣子上面刻得满满的蝌蚪文，半天终于认出了浮屠残卷这四个字来，还没等他针对二百年前的东西用得着搞得跟古董一样用蝌蚪文写封面吗这件事发牢骚，整个房间剧烈抖动起来。

　　正暗自欣喜，YY着剑神品性良好，而且肯定不认识浮屠残卷这几个字，弄点银子骗骗他，把书搞过来易如反掌，从此自己就可以天下无敌的二哥脸色变了——根据三流话本小说的常识，只要有人拿到宝藏，藏宝的宫殿或者洞穴就要塌了。现在一定要抓紧时间！

　　剑神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即打开了匣子，里面果然有一本已经残破不堪的书。二哥用温柔多情的目光注视了它很久，才终于想起来应该逃命了。

　　然而还没等他对剑神做出指示，对方就做出了一个让他从此悔恨终身的动作——剑神十分从容淡定地当着没法说话的他的面，把匣子翻过来，倒出里面的破书，然后起身走向那个纯玉做的台子，把上面的金条整整齐齐码进匣子里。和当初在窗边练字一样，这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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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然而形势危急，他没有时间翻白眼晕过去。只能不顾头上不住掉落的砖块土方，拼命爬过去想要抓住那本看起来就要碎掉的无价之宝，一寸，一寸，再一寸……眼看着就要碰到了——震动突然剧烈起来。剑神迅速冲过来拎起他逃跑——第一脚便踩在书上，将它彻底碾成了渣。

　　你……你这个文盲！土包子！废材！蠢货！

　　回忆到此结束，二哥再次暴跳如雷，顺手抄起鱼竿抽打暴殄天物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剑神，钱钱钱，钱钱钱！一天到晚就知道钱钱钱，你怎么不娶个铜板当老婆！蠢材！

　　对于二哥一天发作三五次的狂躁症，剑神很无奈也很无辜——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而且到了最后都已经放弃满盒子的黄金带着二哥跑出来了，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何止不满意，二哥简直快被气疯了，到手的鸭子飞了，那还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显然是人人都以为浮屠残卷在他们手里了——剑神好歹有良心，鉴于他在魔宫里就直接气晕了，一出去就开始买药和补品给他疗养。花的当然是从魔宫里摸出来的小金块，匣子是匆忙中丢了，可一开始揣在怀里的还在——二哥从来没想到传说中的武林前辈竟然会这么无耻，居然在所有的金块上都刻了自己的名号！

　　于是他们刚从魔宫灭顶之灾里逃出不到半天，上到药材铺的老板，下到街边的乞丐，都知道剑神得到中原王宝藏了，也都知道剑神正在一心一意给某个人看病了——等他从昏迷中醒过来，揪住剑神的领子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骂人话都倾泻到他身上时，被骂蒙了的剑神还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打发不知道第几批意图不轨的蒙面人。

　　蒙面宵小还无所谓，难道要他对自己的老爹和大哥说没错我确实是看到浮屠残卷了也差一点就到手了可是最后一刻被剑神那白痴踩成灰了我真的是无辜的真的没有把书藏起来躲着你们自己练的意思即使原来有这想法现在也没有了对吧……说出去谁信呢？连他自己都不信。要说两个人抢那东西最后抢坏了还可信点，可惜剑神心急火燎给自己养病这事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连天桥上的说书人都编出了霸主老爹棒打苦命野鸳鸯的新段子——到底是谁最先说他们是一对亡命鸳鸯的？！亡他老母！

　　我怎么这么倒霉，为了一本破书，搞得有家不能回，有亲不敢认。二哥越想越觉得心力交瘁，捞起酒壶就往喉咙里灌。果真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啊须尽欢，否则就来不及了。当初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落魄到这个地步呢。

　　剑神默默地看着二哥自暴自弃的举动，心里还在盘算到底是在哪儿买房子买地好。

　　你毁了魔宫和浮屠残卷，还想回去找玉如意？我不准。

　　二哥一激动，筷子上的红烧肉掉了下来——他原本绝不会吃这种小饭馆随便炖出来肉，然而在魔宫挨饿的经历使他养成了逮着什么吃什么的好习惯。

　　剑神沉默而敏捷地把那块肉夹进自己的碗里，动作轻快得像一阵风。

　　你以为我没看见吗？

　　二哥柔声说：把那东西给我扔了。

　　剑神抬起睫毛看了看他，却没有动。

　　二哥捏着筷子，声音更温柔了：真的要我说第二遍吗？掉、在、桌、子、上、的、东、西、不……

　　悦来客栈第一六九号分店的店小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来端走了剑神的饭碗，又以闪电般的速度端了一碗满满的白饭送上：客官请慢用。

　　然后悄无声息退了下去——开玩笑，这两人只在这里住了三天，那脾气暴躁不知什么来头的客人就砸了五张桌子、十七只盘子……还有两张床。

　　众人都惊叹另一位漂亮绝顶的公子居然能忍受下来而且毫发无伤——要知道损坏的那些东西可都拿来砸他了。

　　至于这两人什么关系，店小二心里亮堂得很——想在江湖上混，第一条就是少管别人的闲事。

　　剑神低头看着新装上来的米饭，香喷喷还冒着热气，又转头看了看厨房，满脸的惋惜，显然还在思念那块苦命的红烧肉。

　　二哥筷子一动，剑神的碗里被扔了块油汪汪的五花肉：一块肉都不舍得……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这点道理都不懂？

　　剑神叹口气，他已经不想跟天生有钱人讨论过日子应当不要浪费食物以及掉在桌子上的东西根本就不算脏的问题了。

　　话说回来，我干嘛非要跟你在一起啊。二哥不满地抱怨着。

　　大多数时候，剑神会让二哥的唠叨从这只耳朵进去，那只耳朵出来，然后只留下美好的余韵，也就是二哥那还算动人的嗓音慢慢回味。对方能流利地说出这么多话来，实在是很让他羡慕。偶尔他也会忧郁地想到，既然二哥被自己害得无处可去，那么就得这样一直负责照顾他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还欠着自己的工钱呢。

　　二哥继续抱怨：先是没完没了的药，苦得要死，接着是烤鱼，烧鱼，炖鱼，全是鱼，我都快被水给泡烂了……然后又是在这种破地方，连饭里都是油，天天跟跳蚤一起睡觉……宁可去你家。

　　剑神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