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2022》雨罗衫

5、第四章

　　夏希玥他们的画室是一个大约100多平的房间，位于杏森高中的顶楼，天花板和周围的墙壁都是铁皮，显然是后期加盖的。20多个学生背着画板，被燥热的空气围绕着，或坐或站地挤在一起。
　　“好了，今天是咱们艺术部开学第一天，我是你们的专业老师，我姓周。”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拍了几下手以吸引学生们的注意，一头及肩长发的起点不是前额，而是头顶中央，像海草一样自由生长着，油光瓦亮的前额显得更加突出。
　　“你们先找位子做好，我说一下咱们专业课的要求。”
　　随着一阵挪动桌椅板凳的声音，大家开始找位子，桌子只有几张，椅子倒多的是，夏希玥拉过来了一把，可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啊，倒霉，忘带纸了。”她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多想，直接用手抹了起来，自言自语着，“噫，土也太多了吧。”
　　一张面巾纸无声地递到了她面前，希玥看过去，是个女生，梳着整齐的刘海，五官标志得像个玩偶。女生用拿着面巾纸的手碰了碰她，说：“用面巾纸吧，用手擦不干净的。”
　　“谢谢！”希玥发出笑容，女生却毫无表情地扭过了头，指尖与指尖触碰，传递来的是一股凉意，“这大夏天的手还这么凉，简直就是冰山美女啊！”希玥接过面巾纸，忍不住观察起女生的侧脸来。
　　她的眼睛很大，虽然希玥的眼睛也是又圆又大，但却有明显不同——如果把希玥比作是Q版漫画人物，那这个女生就像是少女漫画的主人公——她有很明显的双眼皮，由于睫毛浓密，上眼睑仿佛被描了眼线，使双眼看上去极富神彩；眉毛像两把利剑，斜放在眼睛上方，散发着寒气，直到眉尾才锋芒渐收。嘴唇纤巧，似乎涂着浅红色的唇彩，好像从冰箱里拿出的樱桃，明知会冰得牙齿生疼，但还是忍不住幻想它的甜美滋味。
　　还有她的一头秀发，对于一个正宗的自然卷星人来说，这种长长的、会随风飘逸的、乌黑顺直的头发简直就是希玥的“梦中情发”。
　　“她长得很像……就是那个谁来着……对！好像《水手月亮》里的冥王刹！简直就是阿刹啊！一模一样！”希玥不禁出了神。
　　“差不多了吧？好，现在开始，有笔的最好记一下。”周老师的声音响起，希玥才发现自己光顾着看美女，完全忘了本来要干什么，她拿着纸，粗狂豪放地在椅子上划拉了几下，赶紧抱着书包坐下。
　　周老师大大咧咧地从前排同学那里拿了一个笔袋，他翻了翻，甩了一下头发，拿出一个转笔刀说：“不需要转笔刀啊，咱们学美术的不要用转笔刀削铅笔，要用美工刀，”他又拿起另外一个同学的美工刀举起来，“因为转笔刀削出来的长度太短，用美工刀才能控制笔芯的长短。另外，你们再准备一块可塑橡皮，文具店里应该都有，铅笔的话，不要买带H的铅笔，太硬，现在不需要……”
　　希玥乖巧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着老师的话，她瞄了一眼旁边的女生，她也在本子上写着。
　　“她好漂亮哦，要是能跟她搭上话就好了。而且感觉看起来学习很好的样子，肯定不是我这种反应慢，又容易丢三落四的人。”
　　一边这么胡思乱想着，希玥一边在本本上画起画来，她画的是她最擅长的少女漫画，这和她深受影响的《美少女战士》脱不了关系，这是她小学最爱的漫画之一，到后来又开始看各种各样的漫画和期刊，现在她每期必买的漫画期刊是《新干线》和《新干线小说》，偶尔也会买《漫友》和《当代歌坛》。
　　希玥喜欢漫画，从她小学时买的第一本《凡尔赛玫瑰》开始，对画画的热情就一发不可收拾。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漫画几乎成了她全部的爱好，只要有时间，她就会临摹漫画里好看的人物和他们的服装，从黑白稿，到彩铅+水彩手绘，再到形成故事情节的原创漫画，她的这些作品都被妈妈好好收集着，已经装满了四个纸箱。
　　每当画画的时候，希玥都非常享受，她沉浸在打草稿、描线、上色的过程里，在这个当下，天大的事情都不存在了，只剩下美丽的人像、飘逸的头发、华美的服饰和现实中找不到的梦幻色彩。那是夏希玥为自己保留的最美好安宁的天地，可以抚平所有的动乱，治愈所有的伤痛。
　　“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让人想么么的嘴唇……”希玥一边画一边轻声咕哝着，不自觉地撅着自己的嘴，“这种女生应该穿阿刹的那种衣服，对，就是很高雅的那种……长长的拖地裙摆”，她的笔尖在本子上疾驰着，“对，还要有宝石点缀……好了！”转眼间，一位身着优雅晚礼服的少女跃然纸上。
　　翩翩少女没有表情，黑发反射着纸的雪白，一袭缀着钻石的长裙盖过她的脚面，她看着希玥，紧闭着嘴唇，目光冰冷，还有些哀伤。
　　陆陆续续地又来了几个人之后，周老师说：“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吧，晚来的问一下别的同学啊，我就不再说了。我现在点个名，然后大家就可以回家了，明天还是来这个画室，以后我们的专业课基本上都在这儿上了。”
　　“梁金海。”
　　“到。”
　　“刘恒斐。”
　　“到。”
　　“李萍萍。”
　　“到。”
　　“白叶。”
　　“到。”希玥旁边的女生说，她的声音并无意外地透露着冷淡声调。
　　“安亚河。”
　　“到。”
　　……

　　文具店里几乎全是背着画板的学生，希玥拿了几根铅笔，但是没找到可塑橡皮，她跑到柜台前问：“老板，你这儿有可塑橡皮吗？”“有啊，等会儿我给你拿。”
　　忽然，希玥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戳了两下，她扭头一看，一个男生带着笑意地说：“帽子改天还你，今天忘带了。”
　　“……啊？哎？对，你是，上次那个救小鸟的……”
　　“对，你叫夏希玥吧。”
　　“啊？你怎么知道？”
　　“老师不是点名了吗？我就坐在你后面。”男生用大拇指朝自己的肩膀上方戳了几下。
　　“哦。”希玥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样貌：浓黑而修长的眉毛下面有一双宽而长的眼睛，眼尾微扬，薄薄的双眼皮只有在垂眼时才能显现。他还是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将近傍晚的橘色阳光照进来，把揉碎了的金子融化在目光里。
　　他的脸型有点长，下颌的棱角清晰可见，为清秀的五官提供了一片白皙的又冷峻的生长之地。
　　希玥下意识地检查自己的头发——还好，今天头发有好好梳。她拢了下小辫，说：“呃，对了，那个小鸟怎么样了？”还没等男生回答，店里忽然涌进了四五个学生，同样也背着画板，插进他们之间，以夏希玥勉强刚到162的身高来说，基本上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她听见男生回答说：“救活了，现在挺欢实的。”
　　“哎，那个……”希玥还想说点什么，但柜台的人越来越多，她拿到了橡皮，匆匆结了账。只听男生的声音在门外又响了起来：
　　“再见啦，老猫！”
　　“……”希玥一愣，过了半天才想起来一定是那天南南叫她的时候被他听到了！她的脸一阵发烫，从人群里挤出来跑到门口，男生已经走了有10米远，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旁边有一个男生用胳膊肘撞着他，也回头看了看希玥，随后两人嘻嘻哈哈地走掉了。
　　“呵呵……表面上挺一本正经的，没想到也不过如此……无语了，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跟你很熟吗？想叫什么就叫什么？老猫也是你叫的？你也配？笑吧，笑死你！笑得呛死你！”夏希玥注视着他们依旧在打打闹闹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着。

　　【搞定我其实不难，只是你太懒。有时爱需要手段，耍些花样，很浪漫。你和我的第一章，你都在逃亡，孤单单读到一半，不觉心酸红眼框。 ——范晓萱《潜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