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GL）》巴黎先生

3、江湖多事

　　十年一个江湖，百年一个王朝。有些人被时间埋汰，有些人青史留名。如果说上江湖名榜如同奔赴科举，得中进士，是士子的野心。那么对于那些荣登凤榜、凰榜甚至尊榜的人，他们的追求便是有朝一日能位列神话榜中，在隐湖的《江湖安泰录》中留下一笔，被门人、被世人传诵百年。尉迟明德、七琴公子、公至寻无疑将是这一代江湖新秀极力追崇的对象。可以说他们的一招一式，一言一行甚至是穿着、兵器都风靡不已，其中公至寻最为神秘，他的音容、打扮从来无人知晓，行事作风过于狠辣连烟雨楼都自叹弗如，武功招式更是难上加难，试问天下间以指为剑的人能有几个？故此，三人中他反而最无效仿者。另两人，尉迟明德年龄最大，性格沉稳，面容偏于粗狂刚毅，使的冷门兵器重剑，最受江湖草莽爱戴。七琴公子温文如玉，貌赛潘安，风流倜傥是无数名门俊杰心目中的第一人，你大可以在重阳前后往京城大街上看一看，过往无论有名的还是无名的，大半都是典型的七琴公子装束：白月袍，紫金靴，手执银扇，青丝随意散于脑后，既潇洒又慵懒。若说唯一不同的那便是身边没有七位携琴的美人相随，不过在有心人眼里这也并非难事，譬如萧墨离便在他荣登凤榜后于京城回光楼大摆庆宴，这宴席便以他培养多年的七位琴女所合奏的《高山流水》一曲拉开帷幕。
　　这一天，不例外的也是热闹非凡，来了许多天骄俊杰。
　　“各位，今日之宴并非为我萧墨离一人，也是为其他同登凤榜、凰榜的友人们祝贺。”萧墨离粉一登场，一席话说的漂漂亮亮，底下众人无不鼓掌附和。
　　“萧兄客气了，你身处榜首，我等自然以萧兄为首，何况弃情听说今日还有栖云谷仙子要来？”萧墨离话声刚落不久，花弃情便紧接到场。
　　“哦？寄雨仙子要来？”底下纷纷传开。
　　“哈哈，那今日请梦可是有盼头了！”宋请梦也不甘其后，赶紧入座，他宵云一派与溪花剑派早已干戈颇多，自然在这风流韵事上也得争上一争。
　　“花兄、宋兄。”萧墨离招呼道，“花兄消息果然灵通，前日我巧遇寄雨仙子，本是碍于客气邀请一番，不作他想，谁想到寄雨仙子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这可好，紧接着镜仙子、清宁仙子也先后应承了下来，让墨离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哈哈，萧兄好运到，弃情羡慕的很。”花弃情洒然一笑。
　　“花兄何必羡慕，你那些风流韵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身边红粉佳人可是让请梦很嫉妒呢。”宋请梦道。
　　“宋兄何必谦虚，你区区十七荣登凤榜可谓天纵之才，这数十年来江湖上也没有几人。”萧墨离劝慰道。
　　“哈哈，萧兄妙赞了。比起昔日血尊请梦不过是腐朽之辈，可不敢妄自矜持。”宋请梦比起花弃情要小上三岁，比起最年长的萧墨离要小上六岁，如此年纪荣登凤榜在老一辈高手眼中远比看好萧、花二人要看好他。
　　“血尊……”花弃情眼里闪烁着捉摸不定的光芒，“世人皆许七琴公子貌赛潘安、文武兼备。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琴技通天，医术斐然。但弃情从小却独独钟爱血尊一人。”
　　“花兄，不瞒你说，墨离今日请来榜上各位就是想论一论这公至寻究竟为何能在七琴公子之上！”萧墨离曾给自己取字七琴，对七琴公子可谓推崇备至，爱戴如师，有一天能如七琴公子一样是他从小习武的志愿，也是神侯对他刮目相看的一大因素——有追求！
　　“萧兄何必生气。”略带清冷的声音似乎从远古传来，神圣不已。众人只见三个影子掠过，二楼便多了三个俏佳人。固然都蒙着面纱却可以想象丝纱下是何等容颜。
　　“倾国倾城！”
　　“人间绝色！”
　　底下众人情难自已的赞叹道，只一背影，便让所有人为之倾倒，席上三位俊杰自然也不能免俗。
　　“寄雨仙子，镜仙子，清宁仙子。”萧、花、宋三人齐齐起身问候道。
　　“花兄从小钟爱血尊，却不知可有缘故？”云寄雨忽略发起人萧墨离与直面的宋请梦，别头看向花弃情问道。
　　“回寄雨仙子的话。”花弃情思考了一下，“十一年前，也就是弃情九岁时，血尊曾来过府上，站在梅林中，黑衣银丝随风而动，诵着《梅花三弄》，背影傲然挺立，至今想来，唯有‘绝世而独立’一句可体现其风采之一二。”
　　“呵，绝世而独立，花兄，这话古今可都是赞美女子的。”萧墨离对花弃情钟爱血尊一事上大有不满。
　　“弃情浅薄，穷平生之学也难描绘出其风采，萧兄大可不信。”花弃情转而道，“不过，弃情也曾见过七琴公子，确是天人之姿，然，相较背影，弃情始终觉得七琴公子过柔，唯有血尊的那份傲然睥睨之气能让弃情夜夜生梦。”
　　“那花兄可知血尊拜访贵府是找令尊何事？”也许这样的问题会显得十分唐突，然而面对云寄雨哪个男人会说个不字。
　　“弃情后来曾问过家父，是来拿璇玑令。”花弃情回答道。
　　“如此，寄雨谢过了。”云寄雨的眉头淡淡皱起，似乎有解不开的心事，让三人不禁心底一软。
　　“寄雨仙子此次出来可是寻找血尊？”萧墨离问道，“如果这样，我紫府消息还算颇为灵通，或可帮上仙子一二。”
　　云寄雨一旁的霜清宁摇了摇头，道：“公至寻的行踪如果可以被探得，那神话榜便可以更名了，何况他已消失十年有余。”
　　萧墨离听了脸色尴尬，他本想献媚于云寄雨，讨个不吃力的人情，却不想霜清宁会出言回绝地如此不留情面。
　　“清宁所言不虚，先莫说血尊下落，但凭璇玑洞所在便是不解之谜。”镜水月接道。
　　“三位仙子师门莫非与血尊有何过节？放榜之日看到三位仙子师门，请梦着实惊骇了一番。”宋请梦试探道。
　　云寄雨摇摇头，道：“是否有过节师门长辈并未告知寄雨。”
　　对面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萧墨离朝南面一招手，琼浆佳肴一并而上。
　　云寄雨乃是带发修行，日后回到师门便是青灯古佛长伴终身，因此众人也不劝酒，她偶尔独自酌上几口清茶，尝些羹粥素食，对萧、宋、花三人的诗词助兴也是不闻不问。相较下来，霜清宁固然冷傲却不冷淡，酒力不错，对于琴棋书画都大有造诣，镜水月婉柔，却聪颖过人，三人本想将二人灌醉挤兑一番也好扬扬威风，却不想偷鸡不成，反被倒打一耙，摇晃间已是三分醉意上脑，言辞渐渐褪了拘束礼节，颇有些江湖草莽的奔放之气。
　　萧墨离手举一樽酒壶，突然站起大声道：“昔年，七琴公子先坐城门之上一曲《高山流水》，逼迫金人退兵。后于凉州断摩崖凭一曲《广陵散》败凌迟十二卫，我正道也在那几年间力压邪道，十大门派每月派遣弟子互相前往切磋技艺，提携新人。论声名、论战功、论风采、论才华，我萧墨离都不信有人能站于七琴公子之上，何况是血债累累，杀人无数，冷血冷情的血尊公至寻！古人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血尊性情乖张暴戾，行事亦正亦邪，至天下危难于不顾，甚至牵扯到海外仙岛与我中原武林一脉深仇旧账，除去这一身武功，他有何颜面登上这神话榜榜首？”
　　萧墨离这一席话说的不可谓不动容，不可谓不绝对，公至寻的是是非非的确让人津津乐道又胆颤心惊，他的一举一动也永远不为世人所料，可以说“匪夷所思”四字他为世人演绎到了极致。就在众人沉吟思索间，底下突然有人喝道：“唉，罢罢罢！昔年名榜上的人也未敢说你几句，今日几个黄口小儿却敢在此编排于你，公至寻啊公至寻，你可知这江湖就快要变天了？”
　　满楼的人只感到灵台一震，楼上六人立马起身走到楼道边，俯首看了看底下一片却始终没找到说话的人，这声音来的突兀又轻巧，似乎就在耳边又似乎由亘古传来，玄妙得很，让六人暗自心惊佩服。单论这份恰似“千里传音”的功力，便不在尊榜之下。
　　“阁下何人？”萧墨离即时反应过来，问道。
　　这质问之音渐渐向四面扩散，却迟迟等不来应答，只见云寄雨深皱的眉头忽然有些松动，只听她高声道：“前辈莫走，寄雨有疑，可否相答。”
　　仍是一片寂静，毫无回音。
　　“阁下来去未免太自由了！”萧墨离突然怒喝道。他身为神侯嫡传弟子，紫府首席大弟子，从小到大周遭之人对他就算不毕恭毕敬至少也谦逊有度，礼节无比，今日听这人口气固然要大自己一辈，然，他自是心高气傲之辈，又想在三位仙子面前表现一番，因此，就算明知不敌，也当下便提气向北面纵身追去。
　　“砰！”只听北面窗户忽然被人以掌力卸下掷向纵身而来的萧墨离，萧墨离即时侧身躲过，却不想这一呼吸间的差异，那人的气息已经出了萧墨离神识可以探知的范围，只听耳边有声惶然巨响，那人高声朗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哈哈哈哈……”已是渐行渐远。
　　“萧兄莫追了。”云寄雨伸手拦住萧墨离道，“此人身份，寄雨已猜到几分。”
　　“哦？”花弃情赞叹了声，“仙子快说，究竟是何人？如此功力，一掌退萧兄，这江湖上也是屈指可数的！”花弃情也不差时机的挤兑萧墨离一番，名门内斗时常都有，更逞论恃才傲物的名门子弟们。
　　“的确不是一般人，若寄雨猜的无错，他便是……”云寄雨话还未说完，只听霜清宁接道，“赤脚仙！”赤脚仙闻名江湖之时恐怕神侯刚刚出师，因此神侯见了他也要尊称上一声“前辈”，并且早在二十多年前他便位列尊榜，得号“凌尊”。他常年来去无踪，周游天下，有许多名人辛秘都是他揭发出来的，为人固然不乖张暴戾却也古怪难测，年过六旬后被江湖中人封上一“仙”字，他与许多隐士高人都颇有交情，在武林中可谓是救命稻草一样的人物，只是他性格所至，也招惹了不少人，但多数不过敢怒不敢言。
　　“赤脚仙！”显然，萧墨离将尊榜上的人物一一对了号也未想到对上二十多年前尊榜上的人物，他不禁为刚刚自己的胆大冒了一身冷汗，若不是今日赤脚仙心里藏事不想予以不追究，这会儿他恐怕命都难保。
　　“云姐姐……”镜水月欲言又止。
　　“想来他老人家应该不会透露的才是。”云寄雨轻叹了口气，却彷佛在众人心口上轻轻掠了一下，有些涟漪有些许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