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d and Angel》Marsha2001

17、第十七章|订婚

　　慕尼黑大学图书馆的内部宽敞明亮。古希腊时代的哲人雕像伫立在各处，圆拱形的窗户为学生提供了良好的阅读光源。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书桌上，费恩坐在座位上翻看席勒的《审美教育书简》，手旁摆着一杯咖啡。

　　约拿斯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关于法国文化的书籍，什么巴尔扎克啦，雨果啦。可是他的心思不在书的内容上。他在咖啡的香气里打量着费恩的侧脸，费恩看书的时候总是很认真，灰蓝的眼睛低垂着，细密的长睫如展开的黑扇。

　　他现在是大学生了。约拿斯既欣慰又忧伤。年轻、俊美、博学，还有美好的未来。崭新的生活正在向他招手，他会遇到博闻强识的老师，志同道合的朋友，甚至是恋人，整个世界都在向他走来。

　　如果卡尔知道，也会感到高兴吧。约拿斯自认为尽心尽力地给予了自己所能给出的所有帮助，他扪心自问对得起卡尔的托付。不过其实他做的也不算多，费恩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哪怕是换了一个另外的人，只要给到了足够的金钱和精力，费恩自己也会很好的。

　　他们在图书馆坐了一小时，然后到外面的索尔兄妹广场用面包屑喂鸽子。那些鸽子被来往的游人喂得个个身躯圆润，憨态可掬。

　　费恩用手捻了一小撮面包屑，鸟喙啄在手心的感觉有点痒。约拿斯大着胆子摸了摸鸽子光滑的羽毛，这种可爱的生灵也不躲闪，似无知无觉一般继续吃面包屑。

　　他们喂完鸽子之后并肩坐在长椅上，费恩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惆怅地说：“埃里克和安娜留在了柏林，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

　　“别担心。”约拿斯安慰道，“既然他们在家人的允许下订婚了，一切都会好的。反正你在放假的时候会回柏林，除了看我也可以去看他们。”

　　正如约拿斯所说，他们毕业后埃里克的家人终于松了口，彻底明白了看似病弱实际上性情顽固的幺子在爱情上的决心。埃里克和安娜在法国波尔多附近的一个葡萄酒庄园举行了订婚仪式。

　　葡萄酒庄园是埃里克家的祖产。九月正是葡萄成熟采摘的时节，订婚宴上摆出的新鲜葡萄晶莹如宝石，年份久远的酒液在高脚杯里反射着深红的光芒。初秋凉爽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果实的清香和陈年佳酿的芬芳。

　　身穿礼服的埃里克和盛装打扮的安娜站在礼台上，在众宾客的共同见证下交换了戒指。随后就是主宾同乐的庆祝时间，渲染氛围的音乐、满足味蕾的美食、热闹熙攘的人群。

　　在带着葡萄香气的晚风里，人们开始唱歌、跳舞。换过衣服的埃里克和安娜在众人的掌声中结束了第一支开场舞。其余的宾客也各自找到自己的舞伴跳起舞来，也有对跳舞不感兴趣的人与熟人坐在角落喝酒聊天。

　　费恩举着酒杯去人群中心祝福新人，回来后拽着约拿斯的手走到了院子外无人的草坪上。约拿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出于本能地跟着他走。直到他们在草坪上站定，约拿斯才发觉费恩不太对劲。

　　他灰蓝的眼睛清澈透亮，白皙的脸颊却泛着绯红。约拿斯用手背贴了一下他光洁的前额，没发烧。他靠近才看到费恩的衬衫领口被酒染红了一块，唇瓣上有还未干透的殷红酒液，葡萄酒的香气扑面而来。

　　“您愿意和我跳舞吗？”费恩向他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约拿斯知道他恐怕是喝醉了。除了刚认识的时候，费恩对他根本就没用过“您”这个敬称，现在又用这个称呼，怕不是被他误认成了关系未定的心上人。他这个监护人当得失败，居然不知道他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酒醉的人往往是意识模糊的。约拿斯的父亲酗酒时会殴打他的妻子，酒醒之后又会感到万分抱歉。

　　约拿斯没见费恩喝醉过，不清楚他的酒品如何，所以只好顺着他，免得激起什么反应。

　　他从善如流地将手搭在他的腰侧，就着从院子里飘出的乐声，用最简单的舞步慢慢移动。费恩什么都没说，只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盯着他瞧。在皎洁的月色下，他的眼睛里像含着幽深而平静的水潭似的，几乎能倒映出温柔的月影。

　　这小子肯定是认错人了，明天我一定要用这个调侃他。约拿斯背着费恩回客房的时候忍不住这样想。

　　脚下的地毯是柔软的，墙上的壁灯散发着暖色调的光。醉醺醺的费恩靠在他背后，他的脑袋搭在约拿斯的肩头，安分乖顺如同一只被约拿斯长期饲喂的兔子。

　　约拿斯的耳朵被费恩带着酒味的呼吸弄得发痒，他正想偏过头躲开，却被后者湿润柔软的唇瓣贴上耳垂，一个被伪装成意外的吻。

　　“约拿斯。”他凑在他的耳边低语，“冬季学期要开始了，陪我去慕尼黑看看吧。”

　　约拿斯身体一僵，停住了脚步。

　　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直接称呼他的名字。他对他的称呼，从“您”到“先生”再到“你”，他从来没有称呼过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