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d and Angel》Marsha2001

16、第十六章|彼岸

　　明亮的阳光从玻璃窗照进客房，约拿斯感觉到眼睑上方慢慢变强烈的光线，从过分柔软的床铺里醒来。

　　夏日清晨的气温不算太高，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不过正午时分的美国比德国热，在郊区的别墅里又让人感觉比在城里好一些。

　　费恩说这是热岛效应，城市的温度比郊区高。他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正在纽约游览，谁都没兴趣去吃街边餐车里贩卖的热狗，而是一人买了一支冰淇淋。

　　“我既想吃哈密瓜味的，又想吃芒果味的。”戴着棒球帽的费恩望向冰箱中五颜六色的冰淇淋，“但是我又不想吃两支。”

　　“这很简单。”约拿斯拿出兑换好的美元，“你买哈密瓜味的，我买芒果味的。这样你就能吃到两种口味。”

　　“是个好主意。”费恩尝了一口小贩递给他的哈密瓜味冰淇淋，冰凉甜蜜的味道在他的舌尖蔓延。这里冰淇淋的口感比德国卖的更细腻绵密，可惜也更容易融化。

　　天气实在太热。他们答应玛戈的邀请，从市中心的旅馆搬到了郊区的别墅里。史密斯家的别墅足够大，女佣收拾出两间家具齐全、采光良好的空房，提供给欧洲来的客人。

　　“这里比市区凉快，居住环境比旅馆好。”玛戈将玻璃杯装的果味冷饮摆在茶几上，旁边是刚切好的、冒着冷气的水果拼盘，“隔音效果也好。艾伦和贝姬有足够的地方玩耍，想必也不会打扰到你们。”

　　艾伦和贝姬是玛戈和史密斯的一双儿女。前者在念幼儿园，活泼好动，总能把玩具弄坏，是让老师头疼的调皮鬼，长得更像史密斯一些。后者刚升小学，是个温和安静的姑娘，长得更像母亲。

　　玛戈看上去大约四十岁，优渥的生活并没有让岁月在她美丽的脸庞上留下多少痕迹。约拿斯看到她才知道，费恩的样貌从哪里来。

　　她和费恩几乎有七八分相像，同样是金子般的发色和灰蓝的眼睛。只不过她的面容里多了一丝隐约的哀愁，尤其是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里。

　　约拿斯能感觉到她的眼底有那场战争留下的余痕。当她勾唇露出的微笑的时候，这种微妙的感觉就消失了。

　　费恩就不是这样的。他的眼神总是清澈又明亮，几乎没有悲苦和忧愁。即使偶尔有泪水的雨云造访，也总是转瞬即逝。

　　也许是幼时短暂的阴影没有伤害他的人格与心灵，也许是战争和饥饿造成的伤害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被疗愈了。

　　约拿斯看过他凝神静思物理题的模样。他皱起好看的眉毛，像古希腊故事里思索问题的神祇。沐浴在阳光里的神祇雕像仿佛永远美丽，永远年轻，并且会一直年轻下去。

　　“对不起，我的费恩。”玛戈的眼睛里盈满了晶莹的泪水，她极力克制，泪水还是从她的眼眶里涌出来，“妈妈并不想丢下你……”

　　“史密斯在来欧洲之前就有妻子。”她用手绢擦掉眼泪，努力保持
　　着语气的平静，“我不知道和他来美国会面临什么，所以没有带上你。”

　　史密斯在二战爆发前就在家人的安排下结婚生子了。他在战火连天的欧洲遇到了玛戈，最初是为对方的美貌着迷，后来才发觉自己爱上了她。

　　战争结束后他因工作紧急回国，直接带上了玛戈。他和妻子离婚很是费劲，光时间就折腾了两三年，外加赔付了一大笔钱，还要定期支付抚养费。

　　在那难熬的两三年，为了不给史密斯带来名誉上的负面影响，玛戈只能住在一个偏僻的小房子里，孤独地拿着英语课本学习语言。

　　等他们搞定一切事情，玛戈想寻找当初托付费恩的卡娜，却发现救助站解散了。费恩也不知道和约拿斯去了哪里。

　　当她通过史密斯的关系找到约拿斯的方式和地址，已经是费恩文理中学快毕业的事情了。

　　“我真的很抱歉……”玛戈抱着费恩，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妈妈都不知道怎么补偿你。”

　　费恩的蓝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他双臂紧紧地抱着多年未见的母亲，柔声说道：“妈妈，我知道你一直都爱我。希望你不要自责……我都理解的。”

　　茶几上装着冷饮的玻璃杯周围都是水珠，约拿斯低头掩饰着自己上涌的泪意。

　　一个死了丈夫的年轻女子，要如何在战争时期养活自己年幼的孩子？她和史密斯的事情，真的能算一段跨国佳话吗？

　　被迫和孩子分开，来到连语言都不通的大洋彼岸，孤独地住在偏僻的居所中……美国人自诩欧洲的拯救者，在拯救欧洲之后，他们就是这样拯救欧洲女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