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石投湖面，泛起涟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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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甲班午前最后一课结束后，苏玉竹抱着书，鼓足勇气走到陆观面前，腼腆道：“陆生员，等下一起去膳堂吧？”
“抱歉，我还有事。”陆观草草将案上书册收起，步履匆匆离开了书斋。
“也许是有什么急事吧……”苏玉竹难掩失望地咬住嘴唇低下头。
正值午饭时间，陆观避开熙熙攘攘往膳堂而去的人群，择了一处树丛茂密的僻静地方，于树荫下席地盘腿而坐。
实在是……这几天耳边聒噪，过于劳神费心了。
陆观脊背挺直，收颔引颈，闭目静心，享受着难得的清净时光。
突然，一个圆圆的果子啪嗒从树上掉下，砸落在陆观怀里。
陆观蹙眉睁眼，拾起一看，竟是颗光溜溜、圆滚滚、颜色青翠的梅子。
他将手遮于眉上，逆着正午刺目的日照，仰头抬眼望去。
只见一人，如山间灵猴一般，从梅树的枝叶繁茂处探出头来。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宋灵石勾起弯弯笑眼，朝树下之人挥挥手招呼道。
陆观一脸错愕，只见树上那人束着袖管，挽起裤脚，坐在较粗的横枝上，前襟兜着摘来的青梅，两只脚还荡来荡去，端的是怡然自得。
宋灵石笑眯眯开口道：“想必陆生员也是因天气闷热，吃不下午饭，想摘几颗梅子开开胃？”
陆观这才回过神，他将手中青梅放在草地上，拂去衣上尘埃草屑，便站起身来。
“陆生员，等一下！”宋灵石见他转身要走，当即大叫一声。
宋灵石眨着可怜巴巴的眼睛，恳切道：“其实吧……我下不去了！还望陆生员出手相助！”
陆观身形一僵，语气平静道：“宋生员既有办法上去，想必也自有办法下来。”
“话不是这么说的！”宋灵石急切道：“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这树高两丈有余，若从上面掉下去，不死也要半条命……”
宋灵石见陆观仍然背对着自己，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便开始高声背诵《四书》：“仁，人心也；义，人路也。未料同窗陆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①”
陆观闻言，无奈转身，难得地面露愠色，他咬牙道：“你要如何？”
宋灵石双手紧紧环抱住梅树粗壮的树干，眼珠滴溜溜转着：“我要是直接跳下来，你在下面能不能接得住？
陆观蹙眉，目光睥睨地看着宋灵石。
宋灵石讪笑着：“……这不是，话本里面都这么写的嘛！”
陆观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冷冷道：“即是如此，宋生员可以一试。”
“算了，你这个人手无缚鸡之力，万一接不住，反倒把我扔在地上……”
宋灵石嫌弃地上下打量着陆观清瘦颀长的身型，勾勾手道：“这样，你过来，对，再过来一点……我试试看，踩着你能不能下得来……”
“……宋生员可知，君子可欺也，不可罔也！②”
陆观心下虽有千百个不情愿，但毕竟承诺在先，只得依言站在梅树下。
宋灵石眯了眯眼，勾起一抹坏笑。她俯身看去，只见陆观凛然立于树下，引颈平肩，身姿挺拔。
宋灵石便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树上横枝，将身体悬垂于空中，紧接着徐徐吐气，双腿一荡，借摆动的力道将两只脚稳稳踩在陆观的双肩上，而后顺势将其往后一勾，整个人向孩童一样骑在了对方脖子上。
陆观大惊失色，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勉强稳住身形，怒道：“快下来！”
宋灵石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她一把揪住陆观头上戴的儒巾，装模作样地支吾道：“哎呀好高呀！我不敢下来！我怕摔！”
陆观面色凝重，眉头紧锁，叱责道：“宋生员莫要胡闹，如此甚是危险，快下来！”
宋灵石撇撇嘴，刚想要从陆观脖颈上一跃而下，未料衣衫后领被梅树枝杈挂了一下，整个人霎时间失去了着力点。
宋灵石惨叫着直直向后仰去。
陆观不巧正背朝着宋灵石倒下的方向，只能在失去平衡的一刹那，下意识向后伸手勾住她的后背，用尽全身力气反手往回揽了一把，这才堪堪保住了宋灵石的后脑勺。
然后，陆观便被宋灵石勾带着，重重摔向草丛。
……
郑慕言和姜子腾两人用过午饭后，一路打闹着正准备去讲经堂，忽然路边树丛里远远传来了宋灵石的尖叫声，两人惊疑地对视一眼，连忙循声而去。
……
宋灵石的头发上沾了许多草根，仿佛顶了一个鸡窝般焦急地蹲在陆观身旁。
陆观面色惨白，细密的汗珠打湿了额间的碎发，他勉强动了动右侧胳膊，面露痛苦之色。
“怎么样？还好吗……”
宋灵石忐忑不安地绞着手指，想要上前帮他，又不知伤在何处，终是不敢妄动。
陆观用左手小心翼翼地卷起自己的右手袖子，露出了肿胀明显，关节错位的手肘。
“对不起……我……”
我只是，想捉弄你一下，没想过要害你受伤……
宋灵石慌忙捂住嘴，将后面的话咽到肚子里。内疚和自责像脱靶的利箭一般突然袭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陆生员，你骂我吧……要么揍我两下……”宋灵石视死如归地紧紧闭上眼睛，两只拳头攥得死死的。
陆观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这家伙，平日里像个龇牙咧嘴的顽猴，这会儿反倒像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幼犬。
“宋生员……”陆观虚弱开口道：“……昔有……季文子，三思而后行③，你可知，是哪三思？”
宋灵石闭着眼乖乖答道：“思危、思退、思变。”
陆观微微颔首，严厉叮嘱道：“切记，若再莽撞行事，以后定要吃苦头。”
宋灵石等了半天，预料中的“狂风暴雨”迟迟没有落在身上，不禁抬头看去。
只见一双澄澈的眼眸认真而平静地望着她。
宋灵石忽然感觉鼻子酸酸的，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嗯……”
……
郑慕言和姜子腾两人赶到之时，一眼看见宋灵石蹲在地上，后背都是草屑尘土。旁边还有一人模样甚是凄惨，只见其前襟不整，衣裾凌乱，儒巾歪歪地挂在头上，后面系着的垂带也断了一根。
两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向矜庄自持的天字甲班榜首陆观。
这……他俩这是……打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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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医馆中，公孙医师一边将药膏敷在陆观手肘处，一边冷笑着对郑慕言和姜子腾道：“行啊你们！在书院里寻衅斗殴？按例可是要笞尻二十的。”
青天白日飞来一口大锅，二人哭丧着脸，百口莫辩道：
“真是八月飞雪啊……”
“我们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噢？不是你们干的，为什么是你们扶他过来？”
“这，苍天啊……难道助人为乐也有错吗！！”
“我们赶到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公孙医师一边还在说话，一边趁众人不备，猛地按住陆观的肘关节，用力一拉、一旋、再一推。
肘关节发出骨骼碰撞的“啪嗒”声，陆观嘴唇发白，咬着牙根闷哼一声。
“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公孙医师风淡云轻地擦擦手上的膏药，对陆观说道：“试试看，能不能活动。”
“多谢公孙医师。”
公孙医师瞟了一眼缩在房间角落，正用脚尖在地上画格子的宋灵石，招呼道：“这位生员身上也有伤吧？快过来，把外衫脱了……”
宋灵石干笑着，打马虎眼道：“哈哈哈！不必了，真的不必了……就是刚刚在草丛里摔了一跤，我皮糙肉厚的，不需要上药……”
“宋兄还是让医师看一下吧……”
“对啊！万一有什么事……”
宋灵石眼神飘忽地摸了摸鼻子，话题一转：“噢对了，下节是严训导的课吧！咱们要是不赶紧回去的话……”
闻言，郑慕言和姜子腾二人脸色大变地跳了起来。
“陆生员你好好休息……”
“公孙医师，我们先告辞了啊！”
三个人如同火烧屁股的老鼠一般窜出了医馆大门。
公孙医师望着匆匆离去的宋灵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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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经堂里，天字甲乙二班的学生正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咦，陆生员怎么还不来？他不是往常来的很早吗？”
“我刚才听说，陆生员好像和人打起来了！”
“诶？你们说的是天字甲班那个不苟言笑的陆观吗？”
“可不是嘛！好像是天字乙班的几个生员，看不惯陆观那孤芳自赏的样子，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陆生员平日里是有些高傲的……”
听着周围流言四起，苏玉竹急道：“你……你胡说！陆生员他，他才不是这种人！”
“切，苏玉竹，你不就是跟在陆观屁股后面的跟屁虫吗？”
“你！我……”苏玉竹涨红了脸，气得双手发抖。
严训导到了讲经堂门口，映入眼帘的便是众生吵闹成一团浆糊的场面。
“你们所有人！都把手给我伸出来！”严训导爆怒地掏出戒尺，踏着魔鬼般的步伐缓缓走进讲经堂。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石投湖面，泛起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