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遥远彼端的你》深海幽灵

4、第四章

　　“我可怜的伊芙，为什么这种事情偏偏降临在我亲爱的女儿身上。”

　　伯德夫妇的卧室里，伯德夫人躺在床上，拉着伊芙的手，眼角渗出了晶莹的泪水。

　　伯德公爵问道：“约翰教授提到了凯瑟琳公主？”

　　“是的，他说路易斯国王恢复神力的秘密应该和凯瑟琳公主有关。父亲，你有见过凯瑟琳公主吗？”

　　“凯瑟琳呀”，伯德公爵有一瞬的失神，他说道：“年幼时见过一两面。”

　　在伯德公爵朦胧的记忆里，那是个宛若神女般高贵美丽的人物。后来她追随“空瓶”，成为贵族的背叛者，起初还能听到周围的年轻贵族赞扬她是“自由而热烈的玫瑰”、是“纯洁而高尚的天使”、是“风声都为之寂静的空谷美人”。在她莫名地死亡之后，关于她“被‘空瓶’抛弃”、“是个疯子”的传闻疯长，加上议会立法“不得与‘空瓶’通婚”，渐渐地凯瑟琳就成为贵族教育子女的反面典型案例：“那个凯瑟琳居然和‘空瓶’生了孩子”，“千万不要和‘空瓶’扯上关系，否则就会和凯瑟琳一样，死得不明不白”，“不好好学习风术，将来就把你嫁给‘空瓶’，和凯瑟琳一样”……

　　那位众星捧月的公主，在众人沸腾的话语里坠落，成了为了恋爱舍弃地位丢了性命的傻瓜，成了皇家的耻辱。曾经盛放的玫瑰枯败之后被丢弃在地上，人人路过都要踩上一脚，再吐一口唾沫。

　　但伯德公爵对她的了解也仅限于传闻了。

　　伯德夫人说：“凯瑟琳公主逝世时，你父亲和我都还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儿，我还只知道追在你父亲后面要糖吃呢。现在了解当时情况的人几乎都已经不在世上，连那件事情的当事人路易斯国王都逝世了，这岂不是完全没有恢复神力的线索了吗？”

　　说着，又泪眼婆娑地抱紧了伊芙。

　　“也别太悲观了。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但总不至于希望。”伯德公爵安抚着伤心欲绝的妻子，说：“我会派人去追踪这件事，找人，或者找信。”

　　伯德夫人说：“唉，哪里能找得到呢。”

　　伯德公爵拍了拍夫人的肩，他说：“交给我吧，你别操心。”

　　·

　　布里格曼再三叮嘱伊芙不要单独见布莱恩，但是他需要处理其他事务，实在走不开。也是奇怪，明明布里格曼是伯德庄园的管家，却总能在伊芙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伊芙对此习以为常，可偶尔一两次他不在，就觉得有些许孤单。她晃晃脑袋，把这种奇怪的感觉晃出脑海。

　　所以庄园的钟声敲响九下时，伊芙拉着玛丽，敲响了布莱恩设计师的房门。

　　打开门的是吉姆·兰登，珍珠色的丝绸衬衫领口处的领结歪歪扭扭，像是匆忙系上的，他那头柔顺的金发也如同刚起床时凌乱。他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眼尾泛红，眼中还带着从梦中醒来的懵懂和倦意，他随意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对伊芙和玛丽，说：“伊芙小姐，你来啦？”

　　见伊芙和玛丽有些许疑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衣服，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提前来这等你们，不小心睡着了。”

　　他推开门，侧身让伊芙和玛丽进来。

　　布莱恩设计师靠着沙发上，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搭在矮凳上，在玫瑰灯旁，捧着一本厚重的书，微笑着看着伊芙和玛丽，说：“玛丽小姐也来啦。”

　　布莱恩合上书，起身打开房间的大灯，挪来一面全身镜，说：“来，伊芙小姐，请到这儿来。”

　　伊芙走到镜前，面对着镜子。

　　布莱恩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支着下巴，目光在镜像与伊芙的背影间逡巡，然后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说：“请张开双臂，顺时针方向转一圈。”

　　伊芙乖乖照做。

　　站定后，布莱恩拉开软尺，娴熟地测量伊芙的尺寸，记了下来，又上下打量了伊芙一番，满意地点点头，问道：“听说您平日比较喜欢张扬的颜色？”

　　伊芙点点头，说：“当然，最好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

　　没别的原因，就是时时刻刻都想让人印象深刻。

　　布莱尔设计师说：“那您是否想尝试新的风格？”

　　“新的风格?”伊芙歪了歪头。

　　布莱尔设计师从桌上的花束中折下一朵蓝花楹，靠近伊芙，轻轻地将那朵花别在了伊芙耳边，望着镜中的她说：“是呀。十五岁正是少女的花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说话间，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透过镜子，注视着吉姆少爷的眼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但当吉姆少爷望向他，他又撇开了视线，接着对伊芙说：“保持您一贯的风格倒也不是坏事，只是您不觉得偶尔有些‘反差’，更能展现您与众不同的魅力吗？”

　　伊芙扬眉:“那布莱恩设计师的意思是？”

　　布莱恩手指似有若无地划过伊芙的发尾，说：“我第一眼见到您时，就总想起月光下的克莱因运河，所以我觉得蓝花楹很适合您，不如这次的礼服就以‘克莱因运河的蓝色隧道’为主题吧。”

　　春夏交替时节，克莱因运河两侧蓝花楹盛放，从远处看像一团团蓝紫色的雾。若是乘船从运河经过，抬头便能看见从两侧向河道中央延伸的枝叶，遮天蔽日，上面缀着一簇簇的蓝花，交织成蓝色的隧道。微风吹过时，花瓣颤巍巍地落下，像是下了一场蓝雨。阳光明媚的白日，有游客乘船出行，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夜幕笼罩时，月光洒下，静谧中显露出雅致。

　　伊芙微微皱眉，她觉得自己的形象无论如何都与蓝花楹搭不上边。谁知玛丽和吉姆倒是十分赞成布莱恩的意见，并鼓励伊芙试一试。

　　于是伊芙答应了。其实她也想看一看布莱恩所谓的反差是什么。

　　布莱恩从堆放在床头的一小摞书中抽出一本画册，一边翻阅画册供伊芙参考，一边在白纸上记录、勾画出礼服的大致形态，采用的设计元素，不同部分采用的布料。伊芙不是很懂专业术语，只能回答满意或者不满意，不满意的部分布莱恩用另外颜色的笔在一旁标注，决定剩下几天和伊芙再确认，等设计稿确认好再制作样品，届时会派人送到伯德庄园。

　　待他们商讨完，转身看见玛丽抱着一本厚重的书在翻，一边翻一边发出赞叹，而吉姆手中也抱着一本摊开的画册，但不知何时他又睡着了，靠在椅背上，合眼静静地躺着。

　　布莱恩拿来一床薄毯，小心地抽出画册，然后将薄毯盖在吉姆身上。

　　见布莱恩走来，玛丽迫不及待地起身，指着其中一页说：“凯特王妃与路易斯国王结婚的礼服也是你设计的吗？”

　　布莱恩说：“当然。”

　　玛丽露出崇拜的眼神：“天哪，等我结婚时能请你也帮我设计一套婚纱吗？”

　　伊芙拉了拉玛丽：“玛丽，你的另一半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怎么就开始考虑婚纱的事儿了？”

　　玛丽羞涩一笑：“嗨呀，结婚只是迟早的问题嘛，反正都要用上婚纱呀。”

　　布莱恩说：“当然可以，玛丽小姐如此可爱动人，我也希望能够竭尽所能衬托出您的美丽。”

　　玛丽听了他这一番奉承话，欣喜抑制不住地涌现在脸上。

　　布莱恩眨眨眼：“我并非会接受所有人的请求，虽然我为王室和贵族设计了不少礼服，但服装设计还是需要乍现的灵感，所以我接客户向来是很随缘的。如果遇见合心意的人，灵感自然会汩汩流出，自然是设计多少套都不嫌多。”

　　玛丽说：“我非常喜欢您的设计风格，融入了许多自然的元素，打破常规且独具美感！”

　　两人相见恨晚似的如火如荼地聊了起来，伊芙偶尔才能插进两句话。

　　等到他们聊得意兴阑珊，时间也不早了。玛丽和伊芙便就此告辞。

　　走到门口时，伊芙指了指吉姆，问道：“不然我请仆人来把吉姆少爷送回房间吧？”

　　布莱恩说：“没关系，我送他回去就行。”

　　说着便一手绕过吉姆少爷的膝弯，一手绕过他的肩膀，将吉姆少爷以公主抱的方式抱在了怀里，看得玛丽和伊芙目瞪口呆。

　　之前种种事迹都让伊芙觉得，他们这几个人之中，待在布莱恩身边最危险的是吉姆少爷。

　　于是她便提出陪同布莱恩一起将吉姆少爷送回房间。

　　吉姆少爷的房间就在玛丽的隔壁，而布莱恩的房间靠近旋转楼梯，吉姆和玛丽回房后，伊芙与布莱恩两人免不了同行一段。尽管布莱恩方才并未表现轻浮，相反还展现出了风趣和可靠的一面，但伊芙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他有些危险，心中有些不安。

　　布莱恩先挑起话题，他挑挑眉，说：“您这么担心您的未婚夫？”

　　伊芙愣了：“什么未婚夫？”

　　布莱恩做出一不小心说错话的表情：“啊，我还以为您知道呢。”

　　重温了一下这几天的细节，伊芙大概猜出了个前因后果，一时间涌起各种情绪。换做从前，父母瞒着她这件事，她肯定是要耍脾气，不是绝食也是拒绝上课，闹得整个庄园鸡飞狗跳用以表达自己强烈的反抗，可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占据了她大部分精力，以至于其他事情都激不起过多波澜，更何况几个小时前父母为她恢复神力而忧心忡忡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此刻的伊芙谈不上高兴，但也算不上愤怒。不过她觉得倒是可以借此机会提醒一下布莱恩，便顺水推舟地说：“我是无所谓啦。不过既然您知道吉姆少爷可能是我的未婚夫，那建议您少冒犯他。”

　　布莱恩眯起眼：“伊芙小姐，对于我喜欢的东西，我向来是势在必得的。不过相比于吉姆少爷，我想伊芙小姐还有更值得担忧的事情吧。”

　　一直目视正前方的伊芙迅速转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正巧他们走到布莱恩设计师的房间门口，布莱恩说：“并没有其他意思，您别紧张。”

　　他从伊芙的鬓角取下之前插上的蓝色花朵，说道：“您知道蓝花楹的花语是什么吗？蓝花楹的花语是‘向死而生’。我觉得它是对您最美好的祝愿，愿您如同克莱因河岸的蓝花楹，永远生生不息。”

　　话音落下，他打开门，露出优雅的笑容，说：“伊芙小姐，晚安。”

　　挂着布莱恩名字的深棕色大门缓缓关上。伊芙不知不觉间紧紧攥住了裙边。

　　这个布莱恩，一定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