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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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穿过蓝花楹遮蔽而成的隧道，往前是苍茫的水，往后是雄烈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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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伯德庄园还在沉睡中时，布里格曼被聒噪的鸽子钟叫醒，摸索着亮起床头晕黄的小灯，双指揉按着酸胀的眉间，待困倦一点点褪去后，起身拉平床单，折叠好被褥。对着镜子，仔细刮干净下巴那一圈青茬，洗漱干净，换上衬衣与马甲背心，将从额前垂至脸侧的黑色碎发梳至耳后，系上领结，披上昨晚熨好的外套，戴上白色的手套，确认自己从头至尾打理得毫无差错，再坐在桌前确认一遍今日的事项安排，走到后厅，摇响晨钟，唤醒整个庄园。
这是布里格曼生活在庄园的第十五个年头，接替那个退休回乡下养羊的老头成为首席执事的第五个年头。十五年前，他只是流浪在罗彻街头的孤儿，每天在与街头的混混抢夺食物以及被别人追打的过程中艰难度日，直到那个下雨的清晨，他蜷缩在教堂对面的棺材店的墙角，视线被朦胧的雨雾罩住，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冷，看着泥地里映着蓝天白云的水洼，意识渐渐涣散。然后一双锃亮的皮靴靠近，踩碎了水洼里的景象。
罗彻街区隶属阿尔曼伯爵领地诺曼城，位于爱尔兰国南境，西接奥利弗国，南邻约瑟河，河的对岸是幽冥之地，南来北往的人不少，非人之物也隐藏其中，当地那些没法凭靠天赋跃级的“空瓶”，被排挤至此地，有些本事的做起了边境贸易，没本事的就在南街抱团摆烂，硬生生地把南街变成了贫民窟。在罗彻街区，被人遗弃的孤儿常有，而从这捡一两个流浪儿回去当奴隶，成了诺曼城的王权贵族为搭建通往天堂的天梯而添的砖瓦。
奴隶没有人身自由权，生死不由命，由主人心情。有些人运气不好，碰上别有所图的变态，彻彻底底地沦为玩物、牲畜，那倒不如在街头自生自灭，但大多数奴隶境况不上不下，除了地位低、干活多，好歹活得还像个人。
布里格曼运气不错，没有遇上变态，捡回他的是防守边境的骑士团团长，之后几经辗转，最后来到伯德庄园。
伯德庄园的主人是地位仅次于国王的伯德公爵，他有一妻一女。在布里格曼初到伯德庄园时，他的女儿还在伯爵夫人的肚子里安安静静地待着，他常常怀念伯德公爵的女儿出生前宁静的生活。庄园里最让他头疼，不是阴晴不定的伯德公爵或者是偶尔有些神经质的伯德夫人，毕竟他们俩大部分时间还是要维持着贵族的体面，精力也主要倾注在产业管理上，没空为琐事刁难人。让布里格曼最束手无策的，是伯德家的小小姐——伊芙·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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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要向那个秃老头道歉？不道歉，我又不是故意的。”
伊芙坐在遮阳伞下，两人围着她扇风，一人为她递上冰镇的蓝莓汁，一人将伊芙的脚抬到矮凳上，为她揉腿。她戳着吸管，将挂在杯沿的薄荷草杵到杯底，戳了个稀碎。
伊芙·伯德，今年十四岁，身长一米六五，体重45公斤，银色的长发用浅金色的发带高高束起，明媚的眼眸顾盼流转着鎏金色的光彩，因为嘴角上翘，所以看上去时时刻刻都是笑着的，苍白的皮肤相衬，给人一种温柔娇弱的错觉。
布里格曼在心里叹了口气，给她递上拧干了水的湿毛巾。伊芙用毛巾擦去她鼻尖与额头的汗珠，然后将毛巾盖在额头上。布里格曼说道：“小姐，您在众目睽睽之下用疾风咒吹走了约翰教授的假发，就好比女孩子走在街上，裙子突然被人扯出破洞，无论是谁都会生气的嘛。”
伊芙·伯德撇嘴：“哪有众目睽睽，不就只有你和我还有两个女仆姐姐吗？”
布里格曼说：“您明明知道他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尤其是他先前还在和其中的一位调情。”
伊芙·伯德冷笑了一声：“哼，你这么一说，我还觉得我吹对了呢，一天天地祸害我们这儿的美女姐姐，也不看看自己年纪多大了。”
布里格曼说：“约翰教授毕竟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您这一吹，他大概又要去老爷和夫人那儿投诉了。”
伊芙·伯德忿忿不平：“去就去呗，他去了，那我就要和父亲母亲提议，让他们换个不秃的过来，免得上风术课还要担心吹走他的假发，看他的秃头晃我眼睛。”
说完，她吸了一口蓝莓汁，皱起眉头：“冰块儿太多酸味太重，下次别端蓝莓汁，喝完还得漱口，多麻烦。”
伊芙·伯德口味挑剔，一般来说，准备饮品要至少三种，挑选衣服至少三套，如果没有满意的备选项，伊芙·伯德能揪着一群人发一天的牢骚。总而言之，这位小姐就是典型的事儿多脾气大，从洗漱到出行，都得有一群人围着她上蹿下跳。
女仆将蓝莓汁撤下去，换上了一杯牛奶。伊芙喝了两口，放下杯子，说：“不上课的话那我就回房了，在这都把我晒成肉干了。”
今天约翰教授免不了又要去找伯德公爵提离职，但问题是，伊芙·伯德这个名字已经划入各位教授的黑名单了，在约翰教授之前已经辞退了四位教授，上哪儿去给她找下一位去。
布里格曼想，如果自己并非“空瓶”，换这几个教授下来，早已能当伊芙小姐的老师了。
伊芙的第三任老师曾说：这风术，其实最重要的是念对咒语，进入心流状态感召风息开启风穴，一旦熟练地开启风穴进入风场，就好比筑好了地基，能不能往上建城楼，城楼能建多高，就要看材料多少、人力多寡。材料对应各式各样的咒，人力对应的是神力的丰盈程度。至于所搭的城楼是否精巧，则需凭借意念精准调动神力催动咒语。如果杂念多，那么施出的风咒就凝聚不起力量，就算勉强聚起风力，也会指东打西。
伊芙所学的咒术也只是入门级别的，应该不存在神力无法支撑的情况。如此说来，关键就在于伊芙小姐的念头。
难道仅仅是因为讨厌老师？
布里格曼心中念头飞转，手上动作却半点没慢，他将手臂抬起，伊芙的手便轻轻搭上，扶着他的臂弯从座椅上走下。布里格曼说道：“老爷邀请了兰登男爵一家、格林上校、布莱恩设计师来庄园度假，他们今晚会到，大概待一周左右。您今天下午要早些沐浴，更换礼服。”
“布莱恩是我求父亲邀请的，下个月詹姆斯叔叔的继位典礼也正好是我的十五岁生日嘛，我想请他设计一件特别的礼裙。格林上校倒也常来，玛丽应该也会过来吧，我正好想和她研究一下最近流行的妆容呢。但是兰登男爵，我好像之前没有听说过。父亲母亲怎么说？”
昨晚途经书房时，布里格曼倒是有听到老爷和夫人提到兰登男爵家有一位十七岁的少爷，说是小时候就有意向给他们订娃娃亲，这次是带兰登少爷过来，让两位见个面认识一下，情投意合的话就可以先订婚，等到伊芙成年后再结婚。以伊芙的个性，大概率是不喜欢自己的伴侣是被父母安排的，如果知道实情，那么连见面都难。
于是布里格曼说：“兰登男爵是是老爷生意上的伙伴，来谈咖啡种植园的生意。”
这应该不算撒谎，部分事实也是事实。
“是嘛。”伊芙有些雀跃，她喜欢热闹，伯德庄园里虽然人多，但来来往往总是那些人，玩伴很少，愿意和她说话的人也很少。
她向前跑了几步，转了个圈，面对着布里格曼倒退着往山坡下走，恰巧路过一颗大树，斑驳的树影落在她身上，她朝布里格曼笑了笑，然后转过身，扯下金色的发带，散落下月光般的长发。她将发带拽在手里，扬了扬，轻轻松手，发带飘了出去。风扬起她的银发，空气里漾起蓝花楹的清甜，伊芙像只轻盈的蝴蝶，从山坡顶端，朝玫瑰园小跑过去。
伊芙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周遭的景象都明媚起来。布里格曼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身后。风迎面拂来，发带飞扬着掠过，他伸手握住，蓝花楹的香气便萦绕在他四周。
他将发带折起，放进胸前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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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这已经是第五次了，一次两次是老师的问题，三番四次如此，你不该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
“别想重新再找老师，我留了约翰教授下来一起参加晚宴，等会儿好好给他道歉。”
说完，伯德公爵摔门而去，伊芙坐在床头委屈地红了眼睛。
伯德夫人坐在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安慰她道：“伊芙啊，我们心疼你没错，但为人处世是要讲道理的。你不喜欢约翰教授是一回事，但不尊重他又是另一回事。教授在烈日下给你讲课，你吹走他的假发，这像话吗？”
伊芙用手帕擦着眼泪：“我就是不想上他的课。”
伯德夫人拍抚着伊芙的背，为这孩子发愁：“要找到合适的老师，从刊登启示到挑选，少说也得两三个月，这段时间你不可能荒废学业，还是要先请约翰教授留下。不管怎么样等会记得对约翰教授态度好些。布里格曼，帮伊芙打扮好，我先下去，让伊芙尽快下来。”
“是，夫人。”
布里格曼将伯德夫人送出伊芙的房间。
门再次关上，伊芙·伯德立刻停止了抽泣，将手帕扔进垃圾桶：“道歉，门都没有。”
布里格曼对此见怪不怪，不过他突然意识到，对于其他授课的老师，伊芙似乎都没有那么强烈的反感情绪，唯独风术课的老师各个在她的雷点上跳踢踏舞。难道……
“您该不会是不愿意上风术课吧？”
躺倒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的伊芙转动眼睛看了布里格曼一眼，然后扭头夸张道：“怎么可能，你在想什么呢。”
以自己对伊芙的了解，十有八九是猜中了。不过好言相劝，是得不到真实答案的。
于是他悠悠地开口道：“伊芙小姐，您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伊芙转过头，眼中流露出好奇。
布里格曼看了她一眼，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天鹅在迁徙时落下了队伍，误入了一片沙漠，一眼望去没有绿洲，更谈不上食物和水了。这时呢有一队商队从天鹅身边经过，看见奄奄一息的白天鹅，就走近了问她：‘你是不是迷路啦？要不要喝水啊？’但是白天鹅呢自认为自己很聪明，不需要任何帮助，于是就回答：‘没有迷路，来这看看风景，我是天神的子民，也不会口渴’。商队的人听了，就扔下它走了，然后呢，天鹅就在沙漠里渴死了。”
话音刚落，一个枕头朝他飞了过来，布里格曼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枕头，笑意盈盈地望着伊芙。
他拍了拍枕头，走到床边，说：“您不求助，可是没有人会主动帮您解决问题的。”
伊芙红着脸，瞪了布里格曼好一会儿，接着像泄了气的皮球，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晕风。”
声音实在太小，布里格曼压根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便将手在耳边张开，侧头稍稍欠身，问道：“您说什么？”
又一个枕头朝他飞来，直击他面门。
“我说我晕风！可以了吗？！”
因风场产生的不良反应叫晕风。布里格曼虽然没有神力，但他翻阅过有关风术的书籍。书中记载道：风场是一个巨大的气流漩涡，里面空气稀薄，神力弱的人就会产生诸如呼吸困难等一系列的问题。而且往往因难以掌控与现实世界的联系，风场阻断五感，面对的是只有风声呼啸的黑暗。
布里格曼之前一直没有考虑过伊芙会晕风。因为伯德家族世世代代都拥有强盛的神力，理应不会晕风。
他沉吟片刻：“等会我们就找老爷夫人谈谈吧？”
“可是，他们会对我失望吧。”伊芙掀开被子，犹疑地看着他。
“那您就愿意始终止步在风场之前吗？”
“当然不愿意！……行吧”，伊芙停顿了一下，随即恶狠狠地说道：“不过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否则……”
布里格曼双指放在嘴角，支撑起向上的弧度：“知道啦，现在您可以笑一笑了吧？”
伊芙看着布里格曼被扯起褶皱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