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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扮猪吃老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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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吹来一点风,冰凉难耐,浓浓的酒香四周飘逸,迷醉贪杯的人。靖威抱着酒坛子歪头看着似乎醉得不醒人事的万鸿晞,脸上挂着难以捉摸的笑。
疲于应酬的人酒量不会这么差。靖威点数脚边坛子,空了的只有两个。在酒窖里的时候他们还开玩笑,说是一定要比比谁是酒中圣人。那时候说说笑笑,心无挂碍,倒是几口酒下肚之后,反而互相设下防线了。
听着万鸿晞平静绵长的呼吸,靖威知道他不过是装醉罢了。他是不会这么容易相信自己,就像狼群中的绵羊不会相信突然出现的同类。
靖威手指指尖摩挲在沾了几滴酒的口子上,后入狼群的羊被狼斗得血肉模糊,那只绵羊就会相信它不是披着羊皮的狼。但为了一只小绵羊值得吗?
如果是他,他会为了一个人不惜满身伤痕吗?靖威自问,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不会为了任何人损害自己一丝一毫。但现在,他却不知不觉为靖远陷入了斗争中。
这时候的靖远就像是狼群中的绵羊,而靖威则是那只不计一切进入狼群的同伴。不同的是,他现在要取信的不是绵羊,而是狼群中一只要紧的狼。
轻放下酒坛,装作费力的样子背起万鸿晞,踩着早早准备好的木梯沿着墙落地。匀称的呼吸喷在脖颈上像是一种挑衅,更像是对靖威无知的嘲讽。
靖威看了眼木梯也笑了,即使他无法从万鸿晞的气息中觉察,那只突兀的木梯也该让他明白了。上屋顶之时,万鸿晞带着他飞身而上,没有使用木梯,万鸿晞备下木梯似乎是认定了他一定会醉死过去。
路上一路灯火通明,前殿上气势高涨,呼喊之声传到偏院才渐渐轻了。靖威特意将万鸿晞带回了自己的屋子,因为照常理说自己不该知道他的住处。
双手护着万鸿晞,用脚踢开了门,一路摸着往床榻的方向去。屋里的布置不能了然于心,几步路远的距离,靖威撞了桌子又碰翻小凳,将万鸿晞安置好之后,膝盖和腰间的磕碰之处隐隐生疼。
靖威扶着腰又摸索到桌边,掏出火捻子吹出火来,却发现桌上的灯竟已经滚到了地上。蹲下身,煤油灯歪躺在小凳边,灯托上的煤油已撒光了,泼得歪到的小凳也污浊不可坐。
膝盖上的磕碰因为一蹲,疼痛立即厉害起来。靖威咬牙用力按着,拖着步子到床边,却又是一手撑着床沿轻轻坐下。
灭了火捻子又是一片漆黑,万鸿晞一身玄色的衣衫更是很好隐蔽了他的身影。靖威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以及从他身上传出的热量。
万鸿晞迷糊似的动了动,手臂一挥砸到靖威膝盖,碰到了伤处,靖威抽了一口气狠狠忍住。才缓过一口气,那条手臂又是不安分地摔过,打在了靖威的腰上。
靖威眉头紧蹙,一是因为万鸿晞的折腾让他疼痛难耐,二是他觉得他这时候就像是被狼撕咬的羊羔子。但他不是狼,再怎么撕咬也没办法把自己变成一只狼。他要取信狼,谈何容易。
移过一只手,紧紧抓住床头雕花的护栏,指甲狠狠划过,挂掉一层漆,指甲缝里也渗出血来。血滴下,落在万鸿晞搭在靖威腰间的手上,温热粘稠。
万鸿晞闭着眼,手背感觉着滴落的液体。比泪要更稠一些,就像娘嘴角溢出的血丝滑落的感觉。自己身上没有疼痛的感觉,这血液是从靖威身上来的。
他在做什么?万鸿晞惊了,难道在不知不觉之间伤到了靖威吗?他是在试探靖威,但只是想看看靖威会不会恼他,是不是个比靖远还单纯的人。
良心争斗,万鸿晞猛挣了眼,拉住了靖威的手问道:“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靖威抱着腰缓缓摇头。这时候他已经没心思去想万鸿晞在黑暗的环境中能否看到他的动作,全身的精力全放在了对付腰间的剧痛上。腰上有旧伤,经不起厉害的折腾。
万鸿晞直了身子,双手扣住靖威肩膀盯着面急道:“受伤了就说话。我装醉是我的错,是我害的你。”眼睛一瞥,靖威腰间一片血迹,但血是从手指渗出。
感觉到了紧张与慌乱,靖威有些傻地笑了,他成功了。万鸿晞看着这笑,却莫名其妙的心疼,他以为靖威是在安慰他。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待他,无理取闹伤了人不仅不生气,反而想着法儿要让他安心,即使是最疼爱他的母亲也不会如此。他真的不该去试探,白白伤了人。
万鸿晞手掌按住靖威心口,也不管有没有用就将自己微薄的真气传过去。靖威感觉气息冲撞哭笑不得,但那真气虽弱却也让腰上的痛减轻了几分。
“谢谢。”靖威有了力气说话,但声音还是有些干涩。
万鸿晞欣喜撤回手掌,又是扶住靖威,关切地问道:“好些了吗?都怪我不好,不该装醉逗你的。”
“开个玩笑,不打紧的。”靖威苍白着脸笑了笑,不过他自己知道这笑是苦的。万鸿晞还是不能对他完全信任,将事实完全告诉他。
万鸿晞舒了口气,让着靖威在床上靠着,自己则是坐在一边陪着。
夜色愈发的宁静了,前殿先时很热闹,这时候却沉寂得可怕。
偌大的殿堂,当中央的地上整齐排列着十纵十行百个海碗,碗里慢慢盛着军中汉子喝的烈酒。刺鼻的酒香飘在空中,让不胜酒力的人生了几分胆怯
赤绿官袍的官员看了看那碗,吞口水又缩脖子。奢靡惯了的人,尝多好酒却难得有机会遇见这烈性的酒。但他们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人,那海碗的酒要是下肚,他们都走不出殿门了。
万安扶着腰气势凌人指着大腹便便的众官员,手里端着一只精致的玉碗鄙夷众人,“各位可是看不起我一个蛮人,连酒都不肯赏脸喝一口?”
精英尽出,背水一战,如果得不到扶持,他将会腹背受敌。他对自己的计策有信心,对于这些做惯了官的人的心思,他更有把握。
前头些的几个官脖子缩得最为厉害,额头上冒出丝丝的冷汗,藏在袖子里的手也在颤抖。他们也知道面对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一个不小心乌纱帽也保不了一颗脑袋。
靖远带着微醉的眼,手里也是端着一个玉碗,对着万安敬道:“这些位大人都是雅士,喝不来大海碗的烈酒。”
万安蹙眉,那几个官员也低下头去鼻子里略哼了气,一句话,本意是解释说和,却说得两方都有了计较。
万安自然以为靖远怪他颠倒了对待,更恨他不知道立威的手段。那些个官员更觉得靖远依仗了靠山,看不起他们,心里也就暗暗记恨了。
殿外涌进一队的府卫来,银晃晃的刀子围住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们。
害怕、愤怒,有人抖着手碰起了海碗,刺鼻的辣味扑面而来,想要扭开头去却又不敢。万安看着这副景象很是满意。
万安别有深意地乜斜靖远一眼,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威风。沐猴而冠的家伙们,胆子也的确就是那么一点儿大小。
靖远目光落在一排明晃晃的刀子上,骇人的寒气让他觉得极不自在。大场面也不是没见过,但从未领教过如此生死悬于一线。好端端的洗尘宴,怎么就到了如此地步,靖远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有人动了,抖着手捧起了酒碗,举着高过了头顶,“大将军多虑,我等效忠将军之心不变。”,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又狠狠将碗砸在地上,破裂的声音就是他的誓言,若有异心身如此碗。
万安端着玉碗眯眼瞧他,几分赞许地点了点头。有人带头,事情就好办了不少,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一片,地上也竟是碎裂的瓷片。
靖远看得心惊,彷如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里。
宴会散去,万安按住靖远肩膀,暗中使了几分力道,“你要去看你弟弟,我不拦着你。”
靖远心思沉重,抬头对上万安的眼睛却不敢询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要将靖威牵连进来?
万安满意地负手离去,转过了连廊对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吩咐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