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惘然》红框眼镜

5、{伍}

　　五．
　　第十一天，明媚极了的午阳。
　　两人交缠着手压着大马路。人流攘攘熙熙，细碎的光影投射在对方的脸颊上，一片明丽。
　　路过宝禅寺时，林珞执意要进去拜一下，苏犁拗不过她，只好牢牢牵着她的手，不让她被人流冲散。
　　很巧的是，恰逢农历廿月二十六，是“观音出库”之日。以灵验出名的宝禅寺更是人烟旺盛。

　　寺外的临时花市上摆满了新鲜的一捆捆紫蓝色睡莲，白色铃兰，小小的七彩茉莉，米色香槟，还有弯弯的竹子。林珞兴冲冲地挑了两包睡莲，瞅瞅路的另一头摆满了拜观音的金银衣，大光宝，长禄马，转运宝牒，百解符，正想询问下苏犁是否也要买一些，刚回头就对上苏犁笑意浓浓的眼，他拖过林珞的手大步往里走：“呆子，心诚即好。”

　　在大殿下摆放好睡莲，两人许了心愿，叩拜好了佛祖。林珞笑嘻嘻地勾着苏犁说：“走，后山去。”
　　“？”
　　“你不常来吧，这里吵死了，后面其实还有个小罗汉堂，不过不对外开放的。”
　　“不开放？那怎么去？”苏犁抱着好奇宝宝的习惯接着问。
　　“还说我呆，溜进去啊。~哎呀~真是笨死了。”一溜烟林珞拽着苏犁衣袖穿梭过来往的香客朝后山跑去。

　　从一个矮矮的侧门进去是个小院子，令人惊奇的是园中有一株巨大的菩提榕。枝叶扶疏，浓荫盖地，长须飘荡，层层叠叠的心型嫩绿叶子张扬着令人心惊的生命力，油然感受到一种威严而苍劲之感。
　　院子的北侧即使罗汉堂，林珞引着苏犁，边走边说，我叔伯管着这院子，所以我小时候总是来，呵，这里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清静无人，连叶子都没人扫，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什么都没有变，她停顿了下，回过头，虚空地盯着某一处，说，包括那棵树。接着是一个灿烂如荼靡般的笑容。
　　苏犁望着笑着的的林珞，心底某处咯噔一声，没来由得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愉悦。他觉得她眯着眼睛笑的时候真是好美，侧脸在阳光下有层茸茸的毛发，像只小小的动物一样，可爱地让人只想把她揽入怀中。

　　“阿犁，来！”
　　苏犁听闻一声，方才发觉自己又出神了，这几天来也不知是第几次了，他有些自嘲地笑笑，朝林珞走去。

　　“我小时候听叔伯说，这些罗汉跟外面的那些不同，看，他们围成一个圆圈，据说，有心愿的人顺时针绕着走，记下第一个罗汉的样子，闭上眼开始走，一边心里需要不住地祈祷，如果最终停下来时，眼前还是那个罗汉的话，愿望就可以实现啦！”
　　“你以前试过吗？”苏犁接着问。
　　“从来没有。”
　　“为什么现在就想试了？”
　　“呵呵”林珞盯着苏犁一小会，低下头笑了，“因为现在有一个特别想要实现的愿望。”
　　“哦？”苏犁蹲下身，把脸凑上林珞低着的头，“是什么？”
　　林珞看着苏犁黑黑笑意泛滥的眸子，头低得更低了，干脆有些扭捏地不语。
　　苏犁有些失笑地看着向来大大咧咧的林珞绞着裙子角，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禁用手指刮刮林珞的脸颊说：“开玩笑的啦，不说也成！”

　　“诺，想知道的话，就问那棵树好了。”林珞抬起有些绯红的脸急急说道。
　　“那菩提梧？”
　　“恩，我有一个心愿，放在那棵树的树洞里。看，就那个很大的树洞。叔伯说放在那可灵验了。你要写一个愿望吗，许愿纸在第一个罗汉底下”说着，林珞便小兔般跑到罗汉底下，从一个檀木盒子里抽出一张淡白色的许愿纸“你先拿着写吧，我进去许愿咯！”便蹦蹦跳跳地钻进堂内。

　　苏犁望着慢慢绕着罗汉转悠的林珞，觉得有时候她真是又呆又傻得可爱，走一会儿便偷张开眼睛瞄瞄，嘴里也不知道念念有词些什么，按这样的走法，最后一个看到的不是第一个罗汉那才怪。想着，望着，嘴角的弧线便不自觉地上扬了
　　。
　　可是，
　　她刚刚问自己什么，愿望？
　　他的愿望？

　　想到这里，苏犁只感觉心一阵钝痛。捏着纸的手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起来。
　　他木然地盯着地面良久，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没有愿望。没有。真的。

　　他拿出钢笔，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似是非常艰难地在纸上写一些东西。光影穿梭过榕树枝桠，投射下淡淡的疏影，细风卷起桃型的菩提叶，恍惚中辨不清晰苏犁僵硬的脸上表情。

　　真的过了良久良久。

　　“阿犁！！是第一个罗汉耶！！快来看！”又一次被林珞的声音从久远而漫长的记忆里抽离，苏犁这下清醒得很快，迅速折好纸片，低下头寻着了那个树洞，轻轻地丢了进去。然后，倒退几步，看了看那个树洞，便头也不回地跑进罗汉堂去了。

　　林珞看起来似乎非常的雀跃，一手指着那个罗汉，两脚则兴奋地踱来踱去,“耶，看见没，成功了！哈哈。肯定会实现的！”
　　苏犁一把从后头把她捞近怀里，头抵在她颈窝里，听着怀中人咯咯地笑着，道“我爱你，阿珞。”
　　林珞听到这声小声却无比清晰的话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其实从未在苏犁嘴中听到过这三个字，不管是从前还是未来，沉默内敛的苏犁似乎永远都不屑于讲这些，她也只是多次宽慰自己他的爱是靠行动来表达的。
　　可现下真真切切地在耳中听到，只那么一瞬间，心中所有的防线都坍圮沦陷。难怪人们说多少件事才抵得过一句动人的情话啊。她愣愣地回过头，看着苏犁再真诚不过再热切不过的眼神时，喃喃道：“我也是，苏犁，我真的很爱你。一直一直。”
　　话音刚落，便消融在温热的唇齿厮磨之间。苏犁的唇竟出奇的暖，缠绵温柔到极致。

　　大殿外的阳光很软很暖，柔柔似一片纱。寂静得连风儿也在低眠。
　　“阿犁，以后我们都要好好地在一起”刚纠缠得气喘吁吁的两人想往外走，林珞便像个燕子一般灵巧地回转过身来，踮起脚尖啄了下苏犁的脸“你说好吗？”
　　“一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苏犁宠溺地笑着，用手背一下下梳理着林珞的头发。
　　“那我现在想喝这庙里有名的素斋粥，你去买。”林珞傻兮兮地顺口无赖道。
　　“恩，等着。”

　　林珞看着奔跑着，逐渐远去在风那头的苏犁，心里一阵又酸又甜。

　　心想，已过了十天之期，冥冥之中，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恩赐，能够，能够让我们重始。
　　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下去，是不是可能，就是永远了？
　　暖阳温煦，蜜一般的令人心醉。

　　林珞一下子轻松得哼出了歌，环顾四周，世界真是美得不可言喻。
　　她的视线瞟到了那个树洞，一个有些小小邪恶的念头在她的脑中炸开了蘑菇云。
　　林珞说时迟那时快地把手探进那个洞里，她的那张是用特殊的技术处理过的，能够长久不腐。可苏犁那张就不同啦，要是现在不看，哪天烂光了就不知道他写些什么啦。

　　不知道苏犁会给自己写些什么话，她有些忐忑又有些兴奋地抓到那张印有压纹的淡白许愿纸。快快地打开。

　　刚一瞥到那行清隽的字时，林珞便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立马便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涣散了神智。但就在她失去感觉的那一瞬，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行凝重得力透纸背的字。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