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说》夕浪

2、02

　　“这是什么？”沈玲望着被递到自己手里的塑胶便当盒，疑惑地往驾驶座看过去。

　　严思涵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道：“这个啊，算是补偿的早餐。今天中午要开校务会议，所以你得自己解决午餐。”

　　“咦──”少年先是哀号，接着却回过神来：“校务会议？是为了毕业旅行的事吗？”

　　“嗯，这次参与招标的厂商不少，校长的态度也很慎重。”严思涵发动车子，穿过整个地下停车场。

　　“校长？”沈玲却冷哼一声，“只要他不把毕业旅行搞砸就谢天谢地啦！”

　　“阿玲，你这么说有点太偏激了。”他不禁笑了。

　　“谁偏激了，他上任才几个月就把围墙旁边那几棵老树都砍掉了，搞什么啊！”沈玲撇着唇，一脸怒意混杂着别扭的神色。

　　严思涵想起来，上学期末，校长叫人把靠近后门围墙边的几棵菩提树都砍掉了，美其名曰是为了维护校园整齐，要重新规划校园景观，结果一个暑假过去了，围墙边依旧还是空荡荡的一片。

　　但事实上，那几棵菩提树一直以来都是学生的常用地点之一，午休时常有女学生三三两两待在树下乘凉用餐，要翻墙翘课的男学生没有胆子从装置着监视器的后门离开学校，多半也是借树之力爬墙而出。

　　虽然身为教师，但严思涵并不会有学生一定要规矩乖巧的观念，翘课虽然违反校规，但只要没危害到任何人，他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作没看到。

　　不消说，他自然也知道沈玲偶尔会翘掉地理课的事情。想起那个年近花甲上课含糊不清又异常神经质的女老师，严思涵发觉自己居然可以体会对方想逃课的心情。

　　“我说，你该不会是因为没办法翘课所以才生气？”严思涵微笑道，在红灯前停了下来。

　　“就是嘛，校长凭什么砍──”沈玲说到一半才发觉不对，面上顿时浮现惊诧之色，随即涨红了脸：“你、你知道？”

　　严思涵愉快地道：“上次我开车经过学校附近，大概是下午三点吧，看到你跟杨正平还有另外两个男生在买烧烤，我看你吃得很开心，就没过去打扰你。”

　　沈玲连耳朵也开始发红，讷讷地道：“你……你知道了干嘛不说……”他越说越是小声，到后来严思涵几乎得完全集中注意力才能听到对方说了什么。

　　“为什么要说？”严思涵反倒露出讶异神情，“只是翘课而已，谁没翘过课？不过，老是翘同一个老师的课还是不太好。”

　　“……连这个你也知道了……”沈玲的声音里多了丝绝望。

　　“你怎么了？”他察觉不对，“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不是。”沈玲一脸懊恼，“我一直以为你不知道，所以……”所以一直戴着好学生的面具在对方面前肆无忌惮，还以为身为老师一定会认为拥有这样的学生值得骄傲。

　　却没想到，自己的一切早就被摊到台面上，翘课的事情也被知道得清清楚楚……沈玲有些沮丧，抿起了唇不说话。

　　严思涵有些困惑地道：“阿玲，我知道了会怎么样吗？即使翘课也未必就是坏事啊。”

　　“你……不失望？”沈玲垂着眼，“我翘课违反校规，不是会被记警告吗？”

　　“我又不会说出去。而且，也不是只有你，上次我去买午餐还遇到班上另外几个同学呢。要是真要记警告，大概全班大部分人都跑不掉。”严思涵顿了一下，伸手过去轻轻揉了揉少年软软的头发，“而且，你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学生了；既没有给我添麻烦，成绩也一直维持在水准之上。你说，我为什么要失望？”

　　沈玲低着头，只感觉到男人宽大而骨节分明的手掌碰触着自己，一时间眼角处莫名其妙传来一点微酸的感觉，连忙屏息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

　　眼看男人已经在学校停车场停好车，他连忙打开车门，拎著书包与便当盒冲下去。严思涵遥控锁车后也拎着公事包走出停车场，走在他前面一段距离的少年却突然回过头，喊了一句“谢谢”后匆匆忙忙地跑开。

　　严思涵一怔，却低低地笑了起来：“什么嘛，还是小孩子啊……”

　　沈玲来到教室，眼见今天早自修没安排小考，干脆地打开塑胶便当盒，里面装着切好的三明治与蛋饼，还妥贴地附上叉子。他拿起塑胶叉子，叉了一块蛋饼放入口中，略酥的饼皮里包裹着微温的煎蛋与起司，半融的起司里有着胡椒与盐巴的香气，他三两口便吃光了整个蛋饼。

　　三明治也不遑多让，柔软的土司中间夹着生菜、蕃茄、洋葱还有用平底锅煎得外酥内嫩的鸡腿肉，色香味俱全，沈玲没用多长时间便把整个便当盒一扫而空，整个上午都沉浸于美食带来的愉悦之中，到了中午跟几个要好同学一起吃合作社面包时自然显得份外郁闷。

　　午休过后的第一堂课是一周一次的班会课。

　　沈玲身为副班长，理所当然任职司仪，在班长兼主席宣布会议开始之后，严思涵才姗姗来迟。

　　“班长，会议开始了吗？”

　　主席摇头：“还没，严老师有事情要说？”

　　严思涵走到窗台旁边，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嗯，你们先进行会议，我的事情放到后面说。”

　　于是在主席司仪的合作之下，三年十四班抽签决定好班级外扫区及内扫区的人员分配，抽签决定座位并表决两个月更换一次座位，抽签决定各科小老师及教室日志整理者。

　　──要不是班级干部上学期末就选好了，这学期多半也是要用抽签决定吧……严思涵一边感慨，唇边却微微勾起一抹浅笑。对这些学生来说，抽签是最省力也最公平的方法，除非有人自愿，要不然连推举投票的方式也会被视为一种陷害。

　　说起来，上学期的班长就是沈玲，后来因为不能连任，所以对方干脆举手自愿担任副班长，毫无疑义地被一致通过。

　　想起少年在一片安静的学生当中高高举起手，大叫“我我我，我要当副班长”的画面，严思涵不禁想笑，说实话对方那近乎鲁莽的模样的确很像笨蛋……不过，倒也不能不说有点可爱。

　　等到学生们把该抽签该表决的事情都处理完之后，严思涵站上讲台，示意主席与司仪回座，接着略微清了清嗓子道：“相信大家都知道，毕业旅行的时间原本预定是在第一次段考后，不过…”

　　“该不会要取消？”班长杨正平插嘴道。

　　讲台下登时不复安静，大部分的人都与附近的同学窃窃私语。

　　“同学安静。”严思涵敲了敲讲台，“不是取消，是时间可能有变动。今天中午开了校务会议，校长的意思是为了考生的读书规划，把毕旅时间提前比较妥当。所以接下来要表决毕业旅行的时间，第一次段考前或第一次段考后，班长统计好人数后送到学务处去。”

　　严思涵语毕走下讲台，让主席与司仪上台。表决结果倒也不让他意外，大部分的学生都赞同提早时间，在第一次段考前举办毕业旅行。

　　“那就这样吧，班长，麻烦你把统计送到学务处去。还有，抱歉因为今天中午开校务会议耽误，原先预定要来做升学辅导的同学麻烦明天中午记得来办公室。”严思涵望了望表，笑道：“还有十分钟，不过反正也没其他事情，提早下课吧。”

　　在班长“起立──敬礼”还有其他学生“谢谢老师”的声音中，严思涵微笑着对向自己躬身的学生们回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