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脉压制》落花与鱼

2、舍不得

　　鲜谨言手上动作一滞，愣了愣，没有回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知道了。”

　　炒菜的动作果然轻柔了许多，只是仍旧怨念深重，怒气冲冲。花海挑挑眉，转身来到客厅玩手机。

　　不一会，鲜谨言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亮起，铃音不大，又被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淹没，花海瞟了一眼，是刘副总的来电，他转头看向厨房里正在忙碌的人，并没有叫他，片刻后，刘副总发来一条微信，不多久，邹副总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就这样不间断的来电，微信，前前后后好几个副总、主管的电话都被搁浅了。

　　花海并不在意公司是否有什么大事发生，他一个最底层的打工人，加了几个小时的班，又饿又累，现在只想快点吃饭，别打搅他的厨师。

　　鲜谨言将两菜一汤摆上桌，对坐在沙发上的花海淡淡道：“吃饭了。”

　　花海移步到桌前坐下，鲜谨言来到沙发拿起电话，10个未接，20多条信息，他不禁抬眸瞪了瞪若无其事的花海，却敢怒不敢言。

　　没人敢相信，这个穷山沟沟里出来的穷小子，公司里最基层的实习员工，手上却紧紧拽着一条“链子”，而这条“链子”的另一头正拴在公司董事长鲜谨言的脖子上，他不得不听命于花海，不得不放下身份委身在这个破旧不堪，肮脏恶臭的地方。

　　花海心安理得的吃着老板亲手做的饭，鲜谨言背对着他，站在老旧的窗户边打电话，他清冷匀称的身形映照在灰扑扑的玻璃窗上，像一朵黑玫瑰，高贵又腹黑。

　　花海只听见他从开始的“嗯。”“不同意。”到后来的暴跳如雷：“你没脑子吗？”

　　凶神恶煞的吼声快把这本就破旧的屋顶给掀翻了，屋子里瞬间被他的怒火充斥，气氛变得压抑，花海放下手中的碗，靠在椅背上无奈的叹口气，真是影响食欲。

　　半个小时后，鲜谨言终于回完电话，转身看见花海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他默默的来到餐桌旁开始收拾碗筷。

　　此时，他的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抱怨声，十二点了，他七点到这个不是人待的地方，一直在等花海的指示，期间只草草吃了一个自己带来的苹果，然后就开始准备食材，等着花海给他发微信说下班了，他才开始做饭，忙碌了一晚上，自己还没吃东西呢，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可是他饿死也不想吃这里的东西，脏，恶心。鲜谨言动作粗暴的洗碗，收拾灶台，而花海则悠闲的在客厅玩手机。

　　锅碗瓢盆被他收拾整齐，他用自备的洗手液清洗了三遍双手，又用一次性毛巾细细的擦尽水渍，抹上护手霜，然后看了看那双十指不沾阳出水的手，从指缝到指甲，原本修长柔嫩的双手，在灯光下微微泛着红，被菜刀，铁锅，洗洁精摧残的有些浮肿，才几天，怎么感觉没有以前细滑了？

　　还有身上那股难闻的油烟味……额！鲜谨言扬起下巴，看着肮脏的屋顶，无奈的呼出一口气。

　　他取下围裙，来到客厅，面无表情的道：“我可以回去了吗？”

　　花海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得到准许后，鲜谨言再也不想在这个肮脏，狭小，简直狗窝不如的地方多待一秒，他迅速抓起外套，刚到门口，就听见花海补了一句：“明天照例。”

　　搭在把手上的手微微一紧，鲜谨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知道了。”

　　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了寂静，突然之间，觉得好没意思，花海将手机扔到一旁，仰头倒在沙发上，盯着头顶昏暗的灯，将手搭在额头上，疲惫不堪的闭上了眼睛。

　　怎么就舍不得放过他呢？

　　恒阳集团是C市房产界的龙头企业，办公楼所处市中心最顶级的大厦，鲜谨言和公司几位高管的办公室在顶楼，其他领导和部门按级别依次往下，花海所在的设计部在35楼。

　　如果要把公司按动物习性来分类，那么，35层的设计部被称作牛，没日没夜加班，有永远也做不完的工作，往上便是销售部的狼，大象，狮子，而鲜谨言则是公司唯一的一只恐龙，还是只凶残的霸王龙。

　　这些花海都能忍，他一个山里出来的孩子，一穷二白，能进入恒阳集团已经是同学们羡慕的对象了，再说，这里工资待遇确实不错，奖金也丰厚，鲜谨言虽然爱辱骂下属，但是对员工的工资福利非常大方。

　　穷就是这样，磨练出来的忍耐力不可想象，每月拿到手的工资要寄一部分回老家，在这个消费如此高的城市里，他还想存一些钱买房，想想那房价，唉！现在连租房都感觉压力大。

　　所以当花海的设计图被鲜谨言当做反面教材当众批评后，他自愿跟随张主管去找鲜谨言求情，因为鲜谨言当着众人的面还说了一句：“花海，自己回去打辞职报告吧。”

　　两人坐在鲜谨言办公桌对面，花海垂头看着交叉在腿间的手，不安的听着张主管为自己解释。

　　张主管先诉说了最近项目是如何的多，有多么的复杂，然后自然而然引出人手不够，而花海又是他带过的最出色的新人之一。

　　张主管苦不堪言：“鲜总，那个设计稿确实有些问题，花海事先给我看过了，我当时觉得问题不大，做为新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为了鼓励，就让他在会上做了展示，问题在他，但我做为他的主管也有责任，这次的问题还请鲜总再给花海一次机会。”

　　花海一言不发，在等待鲜谨言最后裁决的时间里，手心里已渗出了薄薄一层汗，他能够感受到来自鲜谨言冷厉的目光，他不敢抬头，谁都知道这个老板最不讲情面，估计张主管人微言轻，最后还是开除的结局。

　　半晌后，鲜谨言终于开口：“你是怎么进恒阳的？进来的时候应该是经过层层筛选吧？我相信人事部的招聘流程，反而是你，是不是觉得进了恒阳就万事大吉了？”

　　对面的两人皆是静默不语，虚心受教。

　　鲜谨言继续道：“我不想把工资付给不负责任的人，下去好好想想自己有什么资格拿这份薪水。”

　　鲜谨言的话说得句句在理，花海无地自容，备受打击，一个严厉的老板，定会时时刻刻破开你光鲜的表面，将你最无能的一面展现出来。

　　鲜谨言说的话十分刺耳，扎脸扎心，不过两人好歹是听出来了，鲜谨言同意他留下。

　　张主管连声道：“是是是，鲜总批评的有理，我们一定全力改正。”

　　花海低声道：“对不起！”

　　鲜谨言怒道：“别给我道歉，公司最重视设计这一块，做好自己的事，别给公司丢脸。”

　　花海脸上火一样滚烫，恨不得立刻奔出办公室，把自己藏起来。这一次的经历让他好好领教了什么是王，什么是平民。

　　本来奉行着忍辱负重，忍气吞声的原则，老板骂就低头认错，老板让改，绝不怨言，立刻就改，老板待他如冰块，他待老板如爹娘，平平安安不被开除就是胜利。

　　可事情的变故发生在前不久，花海刚进公司几个月时，恒阳的一处工地发生了两名民工坠楼事件，只有恒阳内部少数员工知道，出事的原因是因为公司项目负责人片面追求经济效益，减少安全设施上的必要支出。

　　但是安全问题是大事，对外绝不能这么说，否则会对整个恒阳集团的形象大打折扣，辛苦几年建立起来的信誉都有可能毁于一旦。

　　所以最后的事故判定尤为重要，公司立即组建临时事故处理小组，受鲜谨言的示意，公司将动用所有关系将这起工伤定性为个人醉酒造成的重大失误。

　　这样不仅能保住公司形象，还能减少一大笔赔偿款，按照规定，如果是公司全责，则会赔偿上百万，两个人就是两百万，而如果其中有个人原因造成事故，最低的赔偿只有35万。

　　施工事故时有发生，公司理赔组处理起来轻车熟路，加上恒阳背景强大，专业的谈判人员对家属威逼利诱，出事没多久便谈好了赔偿数目。

　　这天午饭时，三部的同事在一起闲聊，“听说了吗？处理结果出来了，你们猜一人赔了多少？”

　　众人摇头。

　　王子辰目光扫过众人的脸，吊足了胃口后才道：“35万。”

　　众人面面相觑：“啧啧啧，恒阳的理赔团队真不是吹的，真就按照最低的标准来赔的呀！这给公司省了一大笔呢。”

　　“牛……不过那两个民工可就惨了，一条命啊，才35万，啧啧啧，不值。”

　　花海一直闷头吃饭，35万，可能就是公司某些中层三个月的工资而已，而对于那些工地上最辛苦的民工来说，却买了他们一条命，毁了一个家庭，好冰冷的数字，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老板，想的出也做的出。

　　可当他们提到死者名字时，花海整个人都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