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同人]风的颜色》魏玛

4、电光石火

　　明日啊明日，
　　你是我面前，
　　尚未涉足的，
　　不可预卜的路。

　　——与谢野晶子《明日》

　　顺利加入篮球队的良田，却没有顺利融入篮球队。
　　在其他队员眼中，这个叫宫城良田的小个子，做事似乎总是不那么符合常规，言行常常让大多数人出乎意料，甚至难以理解。于是训练时大家尚可一起，解散后却不相往来。
　　这种情况看在教练的眼里可不是好现象。篮球是一种集体协作的运动，讲究队员之间的默契与配合。良田具有不可多得的篮球天赋，然而他特立独行的态度却成为他取得突破的一个最大阻碍。
　　“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变得开朗起来啊，他会成为光学篮球队的支柱的！”
　　榎本站在场边，双手环胸看着场内分两队在比赛的队员，良田在其中左冲右突，快如闪电，灵活无比，他心中忽然想起五十岚教练的这句叹息。
　　榎本虽内敛，却是个直心肠，对五十岚教练的崇敬让他自然而然将“让良田变得开朗”当做了自己义不容辞的任务。
　　然而，光学真的会因为他而变强吗？榎本心中有些疑虑。

　　夏末秋初，阳光仍然灼热，从体育馆的大玻璃窗外直愣愣地照进来，大家都热得大汗淋漓。好容易挨到训练结束，除了轮到值日的同学留下来收拾，其余人都准备去更衣室换好衣服然后回家。
　　榎本看着良田，心里很想跟他谈一谈，可又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正在此时，良田却径直向他走过来。
　　“你有时间吗？”
　　听他突然这么一说，榎本一怔，下意识地问：“你有什么事？”
　　“我想再和你比一场，可以吗？”
　　榎本反应过来，不知道该不该生气。这个臭小子，你啊你的，对待学长都不知道要用敬语吗？
　　不过，这或许是接近他，打开他心扉的一个好时机呢！
　　想到这里，榎本脸上浮起一个微笑，答应道：“好！”同时心中信誓旦旦，这次绝不能再输给他了。

　　然而十分钟后，榎本就再次领略到了败北的滋味。他有些沮丧地撑住膝盖，气喘吁吁地望着用一根手指将篮球玩得滴溜溜转的良田。
　　又败给他了，真可恶啊！最可恨的是那个小子还一副轻松自得的样子。
　　良田耸耸肩，将篮球轻轻丢给一边的值日生，转身向门口走去。
　　榎本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对着他的背影大声说：“宫城，你以为一对一赢了我你就是最强的了吗？你还早得很呢！”

　　良田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他侧了侧头，垂在身侧的拳头握了又握。
　　怎么，他被激怒了吗？
　　榎本有些惊疑不定。宫城在校门口当众打架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面对这个喜怒不定的问题人物，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会不会激怒他，从而惹出什么祸事来。
　　如果在体育馆打架，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榎本越想越担心，这时良田忽然回过头来。
　　“那么，要怎样才算是最强？”

　　良田并没有恼火，他的目光中只有单纯的好奇，他此时的表情会让熟悉他的人产生一种错觉，这根本是个勤奋好学的学弟在向学长诚心请教嘛。
　　榎本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最强啊……”他努力思索着怎样才能解释清楚这个问题，不免有些吞吞吐吐，眼看着良田的眼神变得有些不信任，他终于想到应该怎样回答。
　　“篮球不是一个人的运动，最强也不是某个人的技术达到顶峰。如果能让整个球队融为一体，调动每个队员的力量，让球队脱胎换骨，那么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最强。”
　　一口气说完，榎本静静地看着良田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个学弟还是听得进别人的话的嘛！他心中窃喜。

　　“这样才是最强吗？”
　　良田喃喃自语着，他仰起头望着体育馆顶棚闪亮的灯光。
　　“要让球队融为一体，发挥每个人的能力……”良田疑惑了，“要怎样才能做到呢？”
　　面对这个问题，榎本更加胸有成竹了，他早已准备好了答案，那也是五十岚教练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简单却唯一的办法，就是要让自己真正融入球队。了解每个人的优势和缺点，培养出和大家一起配合的默契，相互取长补短——只有这样，才能提高球队整体的战斗力啊！”

　　顶棚的射灯像最灿烂的星光，让良田的眼睛忽然变得更加明亮。
　　榎本看着他的表情，从若有所悟，到坚毅果决，再到充满信心，这瞬间的变化似乎暗示了他内心的巨大波动。
　　他觉悟了吧！榎本激动地想。
　　可是良田忽然面色一沉，拧起眉头望着他：“学长，这样的话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怎么看你也讲不出这么高明的道理啊！”
　　说罢不等榎本回答，他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施施然转身离开了。
　　榎本足足愣了三秒钟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个臭小子，居然敢打趣学长，枉他一番热忱想要劝导他诶，竟然这样不领情！
　　良田已走到门口，他停住脚步，这时榎本忽然听到一句低却清晰的话语，让他再度怔住。
　　“学长，谢谢！”
　　这是……他在道谢？榎本摸摸后脑勺，半晌嘿嘿地笑了。这个学弟，也不是那么不可爱嘛！

　　榎本也跟着向更衣室走去，却没有看到，在体育馆门外不知站立了多久的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五十岚教练摩挲着下巴，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
　　不错啊，这两个孩子。
　　只是，要怎样才能帮助他们尽快成长起来呢？

　　接下来的日子像流水一样，静悄悄的，却过得飞快。
　　篮球队仍和往常一样训练，良田和榎本表面上仍和以前一样，可在不动声色中却彼此有一种默契在慢慢增长。
　　有时队员分两组联系，良田和榎本作为队中实力最好的两个，总被分在不同组。比赛时两人竭尽全力要战胜对方，比赛后却能友善地指出对方的不足，然后在训练时协助对方提高。
　　这样的变化看在别的队员眼中难免惊讶，榎本作为队长一向对队员热心照顾，那倒没有什么，可良田竟然也渐渐亲切起来，那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久而久之，队员们对良田不再惧怕和疏远，被良田指出缺点时更是心服口服。说来他只是个一年级的学生，可在篮球场上不仅个人技术出众，而且具有那样敏锐的洞察力。扪心自问，很多比他年龄大的队员都不敢说自己具有这种特别的素质。
　　就在篮球队关系不断改善，变得和谐融洽的时候，五十岚教练突然宣布，周日要进行与邻校东学进行一场友谊赛。

　　“东学是在县国中篮球联赛中的常胜队伍，大家要好好加油，不能因为是友谊赛就松懈，知道吗？”
　　五十岚教练锐利的眼神扫过每个人的脸上，被他注视到的队员顿时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将笔直的后背挺了又挺，努力要让自己看起来斗志满满。
　　良田看到他们这样，觉得有些好笑，他歪歪头，有些挑衅地望着教练。然而让他感到心惊的是，当五十岚教练的目光扫到他脸上的时候，他的嘴角忽然浮现出一个上扬的弧度，目光也随之变得黝然深邃。
　　良田一怔，心里忽然掠过一阵寒意——
　　五十岚教练，难道在谋划着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周日很快就到了。
　　虽然是休息日，可体育馆里还是聚集了很多围观的学生，其中不仅有光学本校的学生，还有不少穿着浅蓝色制服的东学学生。当他们打出“东学必胜”的横幅，体育馆里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
　　“东学的啦啦队好专业啊，到客场比赛还准备这么齐全。”
　　“不愧是县联赛的常胜队伍呢！”
　　两支球队的队员们早已换好衣服，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开始做热身运动。听到这些议论，良田也不过是撇撇嘴，榎本拍拍他的肩膀，说：“宫城，今天要加油哦！”
　　这时比赛快要开始，两队都要集中到教练身边听最后的指示。良田一转身甩开榎本的手，摆摆手说：“少担心我啦，你自己要好好表现才行啊。”

　　五十岚教练的指示非常简单。按照此前的安排，榎本的身高使他依旧是中锋的不二人选，而良田优秀的投射能力和有限的身高决定了他可以当一名很好的得分后卫，其他队员也是各司其职，打自己惯常的位置。
　　“好了，大家发挥出自己的水平就可以了，加油吧！”
　　五十岚教练简短地结束训话，而良田在转身时却敏锐地发现教练的目光飞快地投向体育馆门口，脸上也露出一丝焦急的神色。
　　他在等什么人吗？
　　良田来不及多想，因为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光学和东学虽然临近，但两校的篮球水平却有很大差距，以往的练习赛中，东学总是以大比分取胜，因此这场友谊赛的结果基本也毫无悬念，东学的胜利几乎已经注定。
　　良田一早就听说了两队的战绩以及人们对结果的预测，甚至本队的队员中也弥漫着一种“尽人事听天命”的气氛。
　　榎本对这种听天由命的态度很是不满，想尽办法调动士气，他将每个人的脑袋拍得啪啪响，苦口婆心地鼓励大家：“大家不要因为东学强大就害怕，我们的训练也是很刻苦的啊。更何况今年又有优秀的新人加入，我们的球队已经焕然一新，脱胎换骨了啊，跟东学比赛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大家要有信心！……”
　　他这样说的时候，大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投注在良田身上，让他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要加油啊，大家都等着看你的表现呢！
　　良田暗暗对自己说，心中第一次有了一种要对整个球队负责的责任感。

　　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
　　东学的队员果然很有精神，彼此之间的合作也如臂使指，极为默契。
　　然而光学的表现却更加令人惊讶。
　　甫一上场，大家最先注意到的就是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小个子。尽管他的身边站在高大的榎本，可他浑身锋芒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东学首先发力，连续得了好几分的情况下，那个小个子似乎被激发了。只见他像一道闪电，闪现在球场的每个角落，瞬间急停，继而快攻，一时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在他的带动下，光学的队员逐渐摆脱了精神上的压力，配合也熟练流畅起来。
　　比分渐渐追了上来，很多人，包括东学的教练，心中都产生了同样的疑问——光学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强了？这个小个子又是谁？

　　中场休息，良田望着记分牌上的比分，42：37。很好，只差了五分而已。
　　良田回过头，向休息区走去，他忽然发现，五十岚教练的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头发花白，戴着方框眼镜的胖乎乎的老人。
　　这位老人正用一种深邃的目光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这是良田第一次见到安西教练的情景。
　　那时的良田，并不知道这位白发老人就是培养出大批篮球人才，有着“白发鬼”称号的著名教练，更没想到自己几年后会在他的教导下打篮球。那时的他只是惊讶于五十岚教练对他的毕恭毕敬，再联想到教练比赛前投向门口的焦虑眼神，他对于这位白发老者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五十岚教练显然对球队的表现非常满意。
　　“上半场打得很好，我没什么特别要说的，接下来的比赛继续保持就可以了。”
　　说完，教练转过头，询问地望着身后的白发老人。然而老人只是呵呵地笑了笑：“等孩子们打完比赛再说吧。”
　　“是，那我们就等到比赛结束再请您指教！”
　　五十岚教练恭敬地鞠躬。
　　队员们分散休息，而良田忍不住一再看向那位老人，直到两人的目光突然碰到一起。良田一惊，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而老人眼中却流露出和善和鼓励，让他的心忽然就安稳沉静了下来。

　　下半场的比赛仍旧非常激烈。
　　东学的士气被对手出乎意料的强大给激发出来，加上中场休息时教练又做了新的战术指导，下半场他们常胜队伍的实力得到了充分发挥。
　　而光学却逐渐有些躁动起来。最主要的原因是，东学的教练针对上半场表现优异的良田做了有效布置，两个身高高出他很多的球员将他盯得紧紧的，作为外线进攻灵魂的良田顿时感到束手束脚。
　　分差在逐渐拉大，良田强按捺心中的焦躁。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我要怎么办？
　　这时球又到了他的手中，东学的两个长人死死封住了他可能进攻的一切机会。良田的脑子里两种想法在剧烈变幻，要强行突破吗，还是再等更好的机会？

　　忽然他眼睛一亮，一个队友正趁对手不备，迅速向三秒区内穿插。
　　机会来了！
　　良田急停，一个让对手眼花缭乱的胯/下运球，没等对方判断出他的意图，他已一个转身，手腕一弹，将球迅速传出。
　　没有人料到这个漂亮的传球，队友接球在手，几乎毫无阻碍地进入篮下，将球轻轻地放入篮筐中。

　　太精彩了！一瞬间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体育馆的楼顶。
　　良田望着记分牌上分数的跳动，听着周围的人声鼎沸，脑海中却忽然一片清明，像是打开了一扇窗，心中长久的疑惑被窗外的风涤荡一清。
　　是的，只要整个球队能变强，能取得胜利，得分的人是不是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新的觉悟让良田激动不已，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有着某种东西在兴奋地蠢蠢欲动。
　　他挑眉看着身前紧盯自己的两个对手——来吧，看你们要怎么阻止我！

　　这场比赛最终终结了东学对光学的不败纪录，虽然仅以一分的优势取得胜利，这样的结果仍然让光学兴奋，让东学沮丧。
　　东学的教练离去前长久地望着良田，然后微笑着对五十岚教练说：“恭喜你啊，得到了这样好的选手。东学回去会继续刻苦训练，县联赛上我们不会再让你们创造这样的奇迹了。”
　　言下不是没有不甘心的。
　　五十岚心中暗笑，表情却一如既往的谨慎温和，与对方握手告别。

　　观众慢慢散去，队员们还聚集在场边，等待教练的训示。
　　少年们稚嫩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雀跃，这样一场漂亮的胜利让大家都由衷自豪，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发挥了自己的能力，为球队的胜利做出了贡献。
　　五十岚的目光从大家脸上一一扫过，有些惊讶地发现，作为今天最大功臣的良田却在低头发呆，好像在思索一个难以解答的难题。

　　“你在想什么？”
　　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五十岚看到一直在场边观战的老人慈爱地看着良田，心中顿时一松——这个孩子果然引起了安西教练的注意，就让他来教导他吧。
　　良田闻声抬起头来，眼中还有淡淡的迷惑。面对老人的问话，他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甚至有些忸怩起来，最后老老实实地说：“我在想，我好像不适合做一名得分后卫。”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哦？那你认为，你适合打什么位置？”
　　良田侧着头苦苦思索，半晌摇摇头：“我不知道。”顿了顿，又说，“我只是觉得，我的身材太矮了，一旦被对手盯死，就很难再有得分的机会了，所以我只能想办法把球传出去，让其他人得分。只是这样一来，得不到分又怎么能做好得分后卫呢？”

　　看着苦恼的良田，老人忽然呵呵放声笑起来。他回过头望着五十岚，温和地说：“看呀，这个孩子自己都发现了，你这个做教练的还没有明白吗？”
　　得到提示的五十岚顿时醒悟，他眼睛一亮，“您是说……”他转头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良田，忽然也大笑起来。

　　“你说的很对啊，得分后卫的确不是最合适你的位置。”
　　老人看着脸色有些黯然的良田，微笑着继续说，“你的速度，像电光石火一般耀眼夺目，是你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优势。你的投篮命中率也准确不俗，一旦有机会就能轻松得分。但这些都不是你最重要的优点。”
　　良田倏地抬起头来，脸上因被夸奖，更因为期待而微微发红。
　　“老师，请您指点我！”
　　老人看着他专注热切的眼神，点点头，“你最重要的优点，就是敏锐的判断力和洞察力，你仔细想想，下半场的比赛你虽然得分很少，但是不是为其他队员创造了很多得分的机会？能克制自我表现欲望，选择命中率最高的方式，将全队的进攻组织得有声有色，真是很不容易啊！”
　　“孩子，具备了这些优点，你会成为最好的控球后卫啊！”

　　控球后卫？
　　良田的眼睛霎时一亮，真的是这样吗，我可以做最好的控球后卫吗？
　　他急切地看向老人，还有五十岚教练，还有榎本……在他们脸上找到了或肯定，或赞赏，或佩服的表情。
　　控球后卫！
　　良田暗暗握紧了双手，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栗，但心中却奇妙地敞亮。
　　他敬畏而感激地望着眼前的白发老人，忽然大声说：“我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控球后卫！”
　　老人欣慰地呵呵笑了起来。

　　后来良田才知道，安西教练是五十岚教练特别请来为球队做特别指导的。
　　这个亲切却敏锐的老人曾经是五十岚教练在大学篮球队时的老师，至于他为什么离开大学，转而去了名不见经传的湘北高中，良田并不清楚。他只知道，今后的道路已经摆在的自己面前，而这个老人就是为他指出方向的人。
　　一种被理解和被赏识的快意让他浑身畅快并且心存感激，他迷迷蒙蒙地觉得，从安西教练的那一番话中，他不仅找到了自己在球队中的位置，更找到了不再虚无缥缈的、真正的自我价值。

　　晚上，良田两手枕在脑后，仰躺在床上。他望着天花板，嘴里却在咀嚼着安西教练说过的每一句话，最后他想到了那四个字。
　　“电光石火……”
　　想起自己回家查辞典想弄明白这个词的含义的自己，良田忍不住羞窘地笑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四个字最后成为了他的绰号，传遍了国中篮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