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年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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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安宁站在喷头下，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异常羞愧。
依赖性与惰性从来就是他不齿的，他也不具备拥有这两样人性的条件。
他无可选择的逼着自己成长，一开始的被迫走到今天，已经成为他的习惯，许安宁知道这份习惯将一直伴随着他，或许会很漫长。
黎昕的好他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笔笔记下，日后回报。
而不是一直依赖下去。
不思进取只想当个始终需要帮助的小孩，这种想法太滑稽，而且很卑鄙。
像是在利用黎先生的好心一样。
许安宁不允许这种状况发生，自尊和自律也不允许他这样放肆的对待这个世上，除了母亲以外唯一对他好的好人。
许安宁想着，他现在应该找份工，供养自己的大学学费。
大脑快速转动起来，呈现的画面都是记忆库里看到的那些招聘小广告，生活费这个学期是绝对够用了，黎先生替他节约了不少钱，结余的钱可以让他过完这个学期赶回家去看看母亲。
许安宁在浴室里将自己一年的未来点滴盘算，其中包括过年回家的车旅费等等。
洗完澡出来，浑身都是清香，许安宁擦着头发走出黎昕的主卧，客厅里黎昕正拿着本书靠在沙发上，姿态慵懒地看着。
见他出来，黎昕放下手中的书，坐直了身体，问：“学校怎么样？”
“很好。”许安宁说，坐在他对面的单人位的沙发上，“同学们都很好，上课一开始有些吃力，现在赶上来了。”
“生活方面？”黎昕继续问。
“也很好。”许安宁笑笑：“食堂的饭菜不错，室友们都很友善。”
黎昕推了推眼镜，异常淡定地问了一个让许安宁结舌的问题，他说：
“那么，现在什么不好？”
许安宁：“……”黎先生，这种问题很不好。
完全不知道他会采取这种问话方式的许安宁拧起了好看的眉毛，他真的觉得一切都很好，但，黎昕的表情明显是要得到一个“不好”的答案。
脑思维打结了半晌，许安宁微微摊手，“没有什么不好。”
黎昕“哦”了一声，双腿叠起，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食指撑着额角，表情依然淡定，“一个月往家里打几次电话？”
“呃……”
黎昕快速跳跃的思维让许安宁差点跟不上，停了一会许安宁才回答：“一个星期一次。”
“一个星期一次是因为长途话费太贵是吗？”黎昕问。
许安宁再次点头，他的生活状况黎先生都知道，本生就拮据的他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社交活动如何？”黎昕再次从一个问题蹦跶到另一个问题。
“……这个……”许安宁完全知道什么叫法官，什么叫学长，什么叫精英！
“没有社交活动是因为不习惯还是拮据？”黎昕从容地一句一句的问，淡定无比地把许安宁的老底一点点刨开。
“是……两者都有。”许安宁轻声说。
大学生时常有些活动，舞会、电影、联谊会等等，尤其是对新生，这方面的活动就更多，让这些刚步入大学的青年热血沸腾，但许安宁真的，不习惯。
他向来喜欢安静，进了喧闹的场合立刻头晕眼花，他参加过一次新生晚会，一晚上下来一张脸也没记住，加上有些场合他也没有合适的衣裳，所以他从此不参加。
“交了几个朋友？”黎昕再一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三五个。”许安宁说。
“愿意放弃社交陪你在宿舍看书的有几个？”黎法官再次一针见血。
许安宁费力地在脑中搜了一圈，顿时沮丧：“没有。”
黎先生你的问题太刁钻了！许安宁无语地想。
“宿舍卫生你们怎么分配？”黎昕再次发问。
许安宁对他从一个问题到另一个问题已经习惯了，连忙道：“四个人轮值。”
“你一星期倒几次垃圾？”
“……一天一次。”黎先生你不用再问了！许安宁坐立不安。
“你的洗衣盆里除了你自己的衣物还有谁的？”黎昕稍稍挑眉，看着他不自在的脸，问题依然不休。
“那个……他们有时候记错了，就会把衣物放在我盆里……黎……黎先生……”许安宁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声若蚊呐了：“不是什么大事……”
黎昕冷笑一声，示意性的抬起高傲的下颌，“这些就是不好。还需要我帮你整理吗？”
“不用了。”许安宁果断摇头。
黎昕没有再继续询问下去，他只是盯着他的脸，镜片后的眼睛仿佛洞察一切，无论是许安宁生活上微不足道的困难还是那些七零八碎的琐事，他所拥有的生活经验让他对许安宁目前的生存状况了如指掌，他看着许安宁，许安宁也抬起视线望着他，仿佛极长，又极短的光阴，许安宁缓缓露出一道微笑。
并非伪装的笑容，不含痛苦或委屈，也没有对未来的茫然不知所措。
乌黑的眼眸在他的视线下从未胆怯过，这一次也一样，黎昕视线里的许安宁背光而坐，湿漉漉的发丝凌乱的翘着，一些水滴顺着鬓角滑落坠到衣物上，清浅的笑容里蕴含的自信仿佛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瞬间隔开曾经与现在。
许安宁。许安宁。
黎昕看着他，一个多月未见，依然瘦削的青年骨子里的自信开始显山露水。
黎昕看着，习惯冷面的脸上肌肉拉了拉，露出一个罕见的微笑。
“我知道你会处理好。”黎昕说，站起身又恢复了冰山脸，淡淡地道：“我去洗澡，睡不着就看会电视。”
许安宁点头，等他离开后却未打开电视机，他站起身走向阳台，穿过厚重的窗帘站在落地玻璃前。
微微叹口气，他抬头看看天色，眼瞳中闪烁着清辉。都市的霓虹和月色一起，透过薄薄的玻璃映在他身上，周身仿佛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粉，整个人像是从身体内部透出浅浅的光。
风华内敛，秀润天成。
不知站了多久，黎昕穿着浴袍出来站在他身后漠然的看着他的背影。
呼吸声多了一道，许安宁转过身，歪着头打量黎昕没有戴眼镜的模样，摘掉眼镜后他的脸比平时多了一些柔和，潮湿的发丝也让他多了居家男人的气息。
“黎先生周末都做些什么？”许安宁问。
“看碟，购物，看书，睡觉。”黎昕走到一边，看着远处的夜景，回答道，“周日下午会去健身中心。”
“生活真规律。”许安宁有些意外地道：“没有别的活动吗？”
“没有。”黎昕平静地说。
“哦，”许安宁想了一会，道：“明天早上我去买菜，下厨给你吃，然后我回学校，你去健身中心，如何？”
“如果要我准备胃药就算了。”黎昕瞟了他一眼，许安宁连忙摇头，“放心不会的。”
“明天就赶回去干什么，周一早上上班我顺路。”黎昕说着带挽留的话，表情依然很冷酷，那个样子就像是说“你爱走不走”一样，只有许安宁从中能听出关心来。
许安宁抿嘴笑了一下，解释道：“下午回去后顺便找找兼职，今年寒假要回家，路费和下个学期的费用就靠这段时间了，因为黎先生你的大方，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找工作了——却还没饿死。”
黎昕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施舍的话，只说：“不要找工作太忙的，影响学业。”
“当然，我答应你好好学呢。”许安宁拢了拢身上的睡衣，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道：“这件衣服很合身，是专门给我准备的吗？上次来还没有，后来买的？”
黎昕点点头算是承认，许安宁望着他，用一种极度怨念的口气，闷闷地道：“黎先生你这么好，要是我投胎做你儿子就好了。”
黎昕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刚要推眼镜，手一碰到空空的鼻梁就收了回来，眉头蹙着，黎昕问：“我很老？”
许安宁故意地说：“黎先生难道不是快四十了吗？你看起来这么老成干练，一点都不像年轻人啊。”
黎昕的冰山脸在许安宁这个十八岁花朵的刺激下，终于有了崩裂的迹象。
“我今年二十七！”最后一个字，黎昕的冷冽的语气尾端都捎上了寒冰晶体。
“哎，一点也不像。”许安宁毫不害怕的火上浇油，眨巴眨巴眼，许安宁说：“我一直觉得黎先生……又冷又酷，像个正值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啊。”
黎昕的必杀技——冰刀眼完全失效。转过头，黎昕不搭理他了。
许安宁笑出声，扶着栏杆扬头看着黎昕，眼儿弯弯格外愉快。
“黎先生我们看碟吧。”许安宁笑够了，伸手抓住了黎昕的胳膊。
黎昕下意识的闪开，却终究慢了一步，被许安宁拽上了。
许安宁紧紧攥着他的胳膊，微仰着的脸上，莹澈的眼眸明昧不定。
黎昕的视线停在他的面庞，他听见许安宁微带着叹息的声音轻轻响起，仿佛梦呓：
“黎先生，我长这么大，唯一一次伸手向外求援就抓住了你。——我的运气，不是太坏。”
黎昕无法将他眼神里的感情分析清楚，那里有感恩，有谢意，有一贯的温润，还有很多他不能得知的，另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仿佛许安宁想要传达的都传达过去，接受了这股信息的黎昕眼底冷意慢慢消解，有了脉脉温慈。
还有一抹他们都无法分辨的温柔。
黎昕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年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