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鱼暖海》乌酒聆

2、第 2 章

　　城市中标志性建筑物如子弹头高耸入云，CBD顶楼，七八个衣着光鲜亮丽的人正谈着话。

　　透明玻璃折射着光，照在一个干练短发男士侧脸上，俊郎的五官愈发精致。只见他身着笔挺高定西装，内敛的玫瑰金领夹随着说话有规律地浮动。他眉骨如削，直直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轻轻煽动，就让旁人心底掀起一阵山海咆哮。他平视对方倾听，时而不忘点头示意，末了签字落款，微微抬眸示意他身旁的助手盖章，与对方交换。

　　流程结束后，他再次正视对方，嘴角因紧张而僵持着原来的弧度，喉头一动，只听干净纯粹的男声缓缓而起：
　　“齐总，你们瑞银集团除了FX的时装跟皮革，切掉的纺织跟纸尿裤业务清算都已结束，加上这次我们跟你们的合作，瑞银现金流很可观。”

　　对面中年男士儒雅一笑，浑身散发着一股浓厚的书生气息。此人名为齐律真，是瑞银的CEO，也是行业所称职业经理人。他留着络腮胡，两鬓斑白，下颚线分明，鼻梁略高，鼻翼到山根逐渐收窄，眉宇间虽纹如山壑，却双目纯澈，喝茶时慢条斯理地闻了闻香气，面色舒展，才轻轻抿入一口。40多岁的年纪，时光染白了他些许毛发，留下了个典型帅大叔模样，自带成熟气质，不怒自威。

　　齐律真向后一靠，双手搭在椅子两侧，看了眼身旁正合起笔记本电脑的女孩儿，似笑非笑，沉稳开腔：
　　“我们all in奢侈品，算孤注一掷，甘棠，还得多谢你前后帮忙。”

　　“您客气，多亏瑞银上下通力合作，这50亿才能这么快落地，就算在顶尖国际投行，这样成功的case也凤毛麟角，我沾光了。”甘棠会心一笑，单手紧握，心跳声若不是隔着皮肤怕是振聋发聩，引人见怪。

　　幸好尘埃落定，看齐总悠然品茶，内心悬着的石头也终于放下来了。

　　甘棠余光瞥到齐总身旁打扮素的漂亮女孩，双眸不自觉闪烁，脖子似乎受磁场的强烈吸引，不受控制地转向她并定睛打量着：她未施粉黛，脸白嫩如刚蒸热的牛奶，扎了个低丸子头，两鬓发丝如柳，修饰的脸颊愈发小巧动人，她低着头，小而挺翘的鼻子上微微隆起驼峰，水滴鼻下唇若丹霞，细长的鹅颈……

　　甘棠看入了神，回眸间猛然与她那双上扬的猫眼四目相对，内心一颤，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抽动着，心里惊叹：好强的气场！看向自己签名处抬头再瞧过去，那个女孩子已经埋头沉思了。

　　齐律真虽举杯掩饰，却将一切收入眼帘，看出这个年轻人被身旁人惊艳的事实，只不过放下杯子默默不言语。嘴角一弯，看向女孩多了丝欣喜，却也摇摇头，这才说道：
　　“甘二公子，你家甘老爷子是金融投资圈老泰斗，而你青出于蓝，见多识广，这个合作也不算什么。再说你年纪轻轻敢作敢为，来访家里的门槛要被踏破了吧。”

　　“我只是沾了祖辈的面儿。”

　　“年轻人还是谦虚，你才做业务，慧眼识珠，投资了共享充电宝Monster，项目回报翻了100倍，还把他们打造成了独角兽，早在业界声名鼎沸了。”齐总双手交叉，目光诚挚，两个大拇指顺时针对抗着，偶尔看下袖口边上的理查德米勒腕表，眼神一紧。

　　“站在风口上猪会飞，我算运气还行。”甘棠看到齐总的动作，吞下要问的话，邀约道：“齐总，下周二或周三晚上您有时间？跟我们豪总吃个饭。”

　　齐律真脸上浮起淡淡地笑意，向这位年轻人投去赞许的目光。

　　“薛杉禾，帮我安排一下。”

　　“好的齐总。”

　　旁边一言不发的女孩打开笔记本，查询日程安排表，红唇微启，整齐的小白牙略显俏皮。她吸入小口空气后不着痕迹呼出，小幅度靠近齐总，清冷酥脆的声音这才跳跃而出：
　　“齐总，下周二晚上8点，您有三个小时的时间，11点跟巴黎有个供应商会议。”

　　齐律真点头，定好了吃饭时间，便跟甘棠告别回去处理被裁业务线员工赔偿问题。

　　甘棠把二人送上了车。

　　临了，齐总补充了句：“我秘书薛杉禾会跟你对接接下来的事，她还小，你多担待。”

　　甘棠微笑着回了句没问题，在二人离开后用力握拳，满脸兴奋。

　　想起刚才那个年纪不大却气场很足的女孩，为自己的不害臊，不加以思索地探索，脸上添了分羞赧颜色。

　　加长版商务车里，女孩儿卸下一身防备，甩甩手松松筋骨，转动着脑袋，明眸善睐，皱着小挺而俏丽的鼻子，舒展着360°无死角的高级杂志脸。

　　“齐叔，甘棠文质彬彬的，跟别的投行的人真不一样。”女孩打开电脑，边输入日程安排边张口。

　　“他们甘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说他父亲那一辈，支持过南水北调这类型的国家项目那是如数家珍，而他爷爷又是红色金融家。甘棠年长你几岁，为人处世是要老练些，花了三个多月说服他们高层，力排众议支持我们瑞银，靠的也是一身游说的本事。当然他看好我们FX，也是要求我们打铁还需自身硬。”

　　“嗯，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FX可是我爸虎口夺食来的，甘棠倾力相助，他那叫眼光独到，真是个有前途的后生。陆家基业是靠我父母流血流泪打下的，我也不会让我父母失望。”

　　齐律真慈祥地笑着，抬起手点点女孩的的头，他食指上的翡翠绿戒指在暗光里凸显庄重。摇摇头揶揄：“你性子跟你爸当年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做什么事不拖泥带水。说砍业务，转眼做好清算。不过不少下岗工人会有情绪，杉禾，你先看着我是怎么处理的，也给齐叔提点建议。”

　　“建议我可不敢。齐叔，虎父无犬子，严师出高徒，我父母当年舍弃建筑，从撒凯瑞手里拿到FX，也是干脆利落，我就是有一学一，照葫芦画瓢，至于样子好赖，齐叔叔，改作业的事情就靠您啦。”

　　陆杉禾眉飞色舞地讲述亲人的过往，话音结尾，目光骤然暗淡，转瞬即逝。齐律真见状，拍拍她肩膀，道：

　　“只要不违背法律道德，无论杉禾你做什么，你齐叔会倾尽全力支持你。”

　　“谢谢齐叔。这次让你为难了，老业务要靠FX利润补给，跟无底洞似的，怎么也填不完，切了，只想把钱花在刀刃上，没想到引起集团内外轩然大波，害你……CEO的岗位差点被罢免……”

　　“事有两面，恰好清除一批心存异心的管理岗，长远看利大于弊，受点言语指摘，不算什么。”

　　“难怪司司老说您心态好，都这样了你还风轻云淡的~不过后面的事情辛苦齐叔主持，请批准我出趟国放松放松，好不好。”陆杉禾俏皮地敬了个礼，得到点头许可，这才沉睡了去。

　　齐律真看着这个十七岁的姑娘消瘦的脸颊，陷入沉思。

　　这9年隐瞒杉禾身份，过了段远离尔虞我诈，死里逃生的日子，虽能侧面保护她周全，却也担惊受怕。

　　这段时间公司架构变动，业务收缩，她跟在身后马不停蹄地忙碌着，承受比同龄人更重的压力与担子，看着让人心疼。

　　他安稳运营公司，日常照拂，也时常怕做不到位，对不起挚友……

　　车播放着轻音乐，一路上司机小心行驶着，直到郊外现代风设计的独栋别墅前停下。

　　齐叔轻拍着陆杉禾软糯的脸蛋，她似醒非醒，迷迷糊糊，半眯着眼睛爬上二楼主卧。恍惚间让刘妈放好水，泡了个舒坦的热水澡。

　　杉禾做好基础护肤后她躺着玩手机，忽而收到一封邮件，点开一看：

　　中标通知书！

　　原来是前阵子参加新建的国际电商平台Oraba 标识设计投标，包括Logo商标设计中标了！当时忙活好一阵，还麻烦那几位素未谋面的人调研出报告，最终设计落定，这回有实际交代了。

　　杉禾把邮件截图发到Skype群组里，不一会里边核心6人组已读头像俱全，炸了锅。

　　“杉禾姐地表最强，宇宙最棒——”
　　“Jennie总威武。”
　　“时装周指日可待啊！”
　　“请客请客！”
　　“请客请客！”
　　“手动@富婆Jennie!”
　　……

　　她看着飙升的评论开心地轻笑着，敲击着iPad：“我惩罚下大家，这个月奖金Triple（三倍）啊。”

　　\"杉禾姐，小心我让你罚到你当晚破产。我能不能换成吃饭，吃到你破产？\"Justin的头像雀跃。
　　“要我破产，你最好一晚能吞的下100头牦牛。”陆杉禾回道。
　　“……”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嗝。”

　　又是一阵网络狂欢，看着他们撒花起哄，杉禾一阵欣喜油然而生。

　　忽然一个窗口蹦出，莫兰迪色加克莱因蓝混搭的简易色彩头像旁显示着，“Jennie，中标了想要什么礼物？”

　　“你终于出现了，怎么每次消失就像猝死，回复就像诈尸！”杉禾吐槽着：“我想要很简单，我们跟品牌联名,一步一个脚印，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嗯——希望我投资大人继续慷慨解囊！”

　　“好。”

　　“好？你能不能别跟机器人一样，每次回复就给我一个字？！像你在用老年人键盘手机，打字不利索似的。”

　　“好的。”

　　“……”

　　陆杉禾打字的手顿住，想起孤儿院的孩子喜欢兰花，俏皮地补充句：“兰花很好看，下次烦请韩国日本开业的时候送我们给门口当挂饰，可好？”

　　对方回了个好，然后补了两个字：的吧，就匿了。

　　陆杉禾知晓这个投资大人的秉性，不像之前抱着手机，跟期待彩票中头等奖似的等他回应。这回扔了手机，也就不再继续回复了。

　　这个投资人十分高冷，惜字如金。

　　两年前，陆杉禾在设计网站捞了几个作品都很硬的设计师，默默组了团。也不知道他哪来的信息半道加入后成了投资人，设计打板生产启动资金大部分都是他提供的。

　　陆杉禾有一个管理公司，100%控股这个新锐品牌，其他人也都有对应的股份，但大股东依旧是陆杉禾，拥有一票否决权。

　　投资人身份神秘，陆杉禾也没时间调查他，更何况这两年多对方从未兴风作浪，反而积极配合，索性合作着。

　　陆杉禾除了股东分配跟日常开支，赚来的收益会大多捐给孤儿院，还有一部分资助有才华的设计师，虏获一票新生设计师鲜肉粉丝。

　　他们几个人加入之前也都同意了这样的计划，愿意支持，志同道合三观正，合作起来顺畅无比。

　　团队中刚满15的成员Justin，预支了一笔费用，美名其曰环游世界，结果不知道怎么绕开了安检，去了苏格兰赫布里底群岛。

　　他在群岛里穿行，如丝如幻般绵延的蓝色波纹化身青色巨浪环绕着，汹涌澎湃，随时吞噬小小的人们。他把视频传给陆杉禾，看的陆杉禾惊心动魄，生怕他出事，还特地安排了两个保镖找到他，以保镖名义如影随形，时刻保证他安全，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Justin年纪较小，陆杉禾认识他的时候他才13岁。

　　陆杉禾从小没有兄弟姐妹，除了对他有艺术上的心心相惜，还有一种保护弟弟的情愫在。其他人陆杉禾还没见过，唯独Justin偶尔会到市里找陆杉禾。

　　他是个长相及其清秀的男孩子，长着一张比女孩子还标志的瓜子脸，嘴唇总是不点而朱，笑起来一排整齐的小白牙闪眼，身高似竹笋一年比一年高。嘻哈、叠穿、oversized是他的风格，对不熟悉的人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这点倒是跟杉禾不谋而合。

　　杉禾规划了下那笔500w美金的款项如何使用，靠实力赚的钱，枕着睡也是一种快乐。

　　想想她笑出了哈喇子。

　　兴奋了一会，就被厚重的睡意压倒眼皮，两眼一黑，便梦入周公了。梦里她坐着秋千，晃荡在半空中，远远传来七里香，父母浑身发着光，正在给七里香剪枝丫……

　　近两个月的事终于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