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桃》竹夹桃

3、尹桃

　　赶上回程的火车，冷桃扛不住困意一坐下就睡了一觉，几个小时后醒来看到青蕊发过来的微信：“姐姐，谢谢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也谢谢你的大红包。下次回来欢迎你到我的新家来作客，到时我做大餐好好招待你。”
　　后面还有一张照片，是刚刚在婚礼舞台旁的6人合照。
　　冷桃放大看了看那张照片，成年后的青蕊和青鹤的五官越来越像，她们均匀地继承了青松的眉眼和冷霜的鼻子下巴，把父母的特征糅合地那么均匀，不偏不倚。
　　再看看自己和冷霜，她们母女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冷桃基本上避开了冷霜的全部特征，完全继承了尹约的外貌。
　　连身材都是，冷霜和青蕊都是丰满有肉的身材，冷桃则从小就是一根瘦杆，从叫尹桃的时候就是。

　　尹桃，是一个很遥远的名字了，一个她只被叫了短短6年的名字。
　　尹约，一个更遥远的名字，听起来遥远到像是她上辈子的父亲。
　　那时她的家还在S县，她已经20年没有回去过的地方。
　　冷桃还记得她家原来的样子，有一个大大的院子，三间朝南的正房，中间那间是客厅，西边是爸爸妈妈的卧室，东边那间是她的房间，放着她小小的床。家里所有的家具都是妈妈结婚时姥爷找人定做的，家具都是统一的黄木色，有些橱柜上还印上了小熊猫，北京等各种各样的图案和字。
　　院子里还有两个朝东的厢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洗手间。
　　宽敞的院子里有几棵高大的杨树，两棵树之间系了根绳子给尹桃做秋千。爸妈卧室前还有一棵桃树，那是爸爸在妈妈怀孕时种的，这也是尹桃名字的来源。
　　白天尹桃在自己的小床上午睡，晚上她就在爸爸妈妈的卧室睡觉，爸爸妈妈有时候睡在床的两头，他俩用腿稍微抬起被子，然后让尹桃在被子底下爬来爬去选择要跟谁睡，选谁就爬到谁的枕头旁。尹桃先爬向了妈妈，然后在妈妈沾沾自喜的时候，马上调转方向爬向爸爸。又等爸爸沾沾自喜的时候再故技重施转头爬向妈妈。
　　这样的小把戏爸爸妈妈每晚都要陪她玩上几个来回。
　　有的时候睡的正香，不知道被谁拍醒，爸爸妈妈指着电视里正在放的MV对尹桃说：“这歌你会唱，快跟着电视一起唱。”
　　尹桃跟着唱完又回到被子里呼呼大睡。就算被扰乱清梦，那时她也不觉得爸爸妈妈无聊。
　　后来爸爸去B市上班了，妈妈有时会念爸爸寄来的信。每次在信的结尾都有一段是专门写给尹桃的，尹桃记忆深刻的有两次。
　　有一次信里写的是：“祝我的尹桃越来越活泼。”
　　“活泼是什么意思？”还没上学的尹桃问妈妈。
　　“活泼就是把你活活剥掉的意思。”妈妈故意把泼念成波。
　　尹桃一听头皮一紧，紧紧抱住妈妈说：“爸爸真可怕。”
　　说完她也不知道笑得花枝乱颤的妈妈到底在笑什么。
　　又有一次，爸爸写的是：“祝我的尹桃越来越调皮。”
　　“调皮是什么意思？”尹桃还是问妈妈。
　　“调皮就是把你的皮挑掉。”妈妈也在故意调皮。
　　“哼，爸爸是大坏蛋。”尹桃恨透了爸爸。
　　“那我们去找爸爸报仇好不好？”妈妈问。
　　“好呀，见到爸爸之后我也要挑他的皮，活剥他。”尹桃咬着嘴唇说。

　　妈妈带尹桃去见了爸爸，回来后妈妈就没在尹桃面前提爸爸的任何事。
　　之后爸爸回家了几次，每次都和妈妈争吵不休。
　　有一次尹桃半夜被吵闹声惊醒，看到爸爸在朝妈妈身上挥拳头，她吓得大哭一声，赶紧跳下床拉着妈妈要逃。
　　没有继续哭泣，没有参与争吵，也没有进行劝阻，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拉着妈妈逃跑。
　　逃去哪呢？
　　她不知道，只知道第一时间要带妈妈离开这个糟糕的境地。
　　妈妈没有跟她跑。
　　爸爸也停下了手。
　　她看了看妈妈，看到妈妈满眼的泪水，她很疑惑妈妈为什么不动，不跟着她跑。
　　她没有抬头看爸爸，从那晚开始，她没再正眼看过尹约一眼。
　　尹约回去工作了，妈妈带着尹桃回到了姥爷冷川家。

　　冷霜和父亲冷川的谈话并不顺利，尹桃在门外听到姥爷暴怒的声音，听到他吼：“我不同意”“我不允许”。
　　尹桃没有听见妈妈再和姥爷争执下去，只是那晚睡觉的时候妈妈很温柔地对她说：“再过半年你就要去上学了，喜欢上学吗？”
　　“不喜欢。”尹桃说。
　　“为什么不喜欢呢？”妈妈问。
　　“上学就要和妈妈分开了，不想和妈妈分开。”尹桃实话实说。
　　“可是不上学就不认识字啊，不认识字就没办法工作，一辈子只能在家洗衣服做饭了。”妈妈还是很温柔。
　　“那我就一辈子和妈妈待在一起，一辈子帮妈妈洗衣服做饭。”尹桃抱紧了妈妈的脖子。
　　妈妈没再说什么。
　　半夜被尿憋醒的时候，尹桃听到了妈妈在被子下面小声哭泣。

　　第二天醒来尹桃没有看到妈妈，姥姥说妈妈去H市的姨妈家了，过段时间就会接尹桃走。

　　等了半年等到要上学了，还是没等到妈妈来接尹桃。
　　尹桃想妈妈，也想回自己的家。
　　姨妈冷杉从H市回来的时候给尹桃带了一大堆妈妈买的东西，有上学要用的书包、本子和铅笔，有夏天的穿的连衣裙、秋天织的毛衣，还有成套的蜡笔、一整盒儿童项链、戒指、耳环。
　　这些全是尹桃喜欢的东西，可是妈妈不回来，她什么都不想要。
　　姨妈跟她说：“你妈妈跟你姥爷吵架了，她不方便回来看你，你先在姥爷家好好上学，等你妈妈把现在的问题都解决了，她就回来接你。”
　　妈妈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她为什么会和姥爷吵架？
　　她在解决什么问题？是和爸爸的问题吗？
　　她什么时候能解决完？什么时候能把我带走？
　　尹桃一肚子问号。
　　但她一句也没有问姨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