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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入夜。
      温宜急步迈进了碎玉轩,脸颊红润,额前的头发也有些凌乱。
      她这个点来本是想问问眉庄身体还舒不舒服。白日她寻不来时机,只能晚上来瞧一眼。结果走半路上心里越来越不对劲,没理由地心慌。最后走着走着甚至跑了起来。
      采星最先看见她,便迎了上去。温宜慌着神问她惠娘娘歇下了没。
      “回公主,太妃还在里面看书,”采星见她急切,回话回得也快,“奴婢这就去给您通传。”
      “不用,我自己进去就行。”
      温宜刚把这句话说出口,倏地把脚步停下了。心脏酸涩地难受,她怕平常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会让沈眉庄感到厌烦。
      “采星姑姑……帮我通传吧。”
      昨夜沈眉庄与她躺在轩窗边吹风闻花香时,气氛正好,沈眉庄甚至还低声和她说着,“想起了儿时在外祖家庭院里赏月,也正是花香扑鼻的好时节。”
      她在沈眉庄眼睛里看到了怀念和渴望。想必那一刻,是可以忘却深宫愁绪的。她将沈眉庄拥入怀中,却又被怀中之人推开……
      现下温宜在门前站了片刻,采星带着笑意出来回禀她,太妃在里面等她时。温宜悬着的那颗心又悬得更高了。
      室内因着眉庄在看书,蜡烛点得多,温宜刚一进去,还有些不适,眨巴了两下眼,才把眉庄看清。
      暖色下,眉庄坐在小案旁,腿上搭了块素色毯子,脸上没了白日时的苍白。但她平日温和的眉目却冷冰冰的,背又绷得直,像朵临风倨傲的菊。
      “采星,你先下去吧,外面不用让人守着了。”眉庄沉声道。
      屋内只剩她们二人后,眉庄放下书,又去点亮了几根烛火。
      温宜的目光跟着她的身形,心也跟着她的步伐。
      最后,眉庄又回到了小案旁坐下。三四步的距离,温宜只觉得她和沈眉庄之间隔得好远。
      温宜慢慢靠近一步,紧着声音开口,“惠娘娘身体还有不适吗?”
      眉庄看着温宜,没说话。
      温宜眼皮一跳,忽而想到少时在碎玉轩诵诗书,写字时,若不专心,调皮捣蛋,明知故犯之类的,沈眉庄也会显出些平日少有的脾气,大抵就是冷着脸,让你去认错罢了。
      “是我不好。”温宜神色有懊悔之意。
      眉庄听后,神色淡淡,“四书五经,你读过我亦读过;道德伦常,你没坚守我亦没有。是我没好好引导你。昨夜之事,你我具有错。”
      “不是你的错……”温宜急道。
      “我欲与你划开界限,你却不知悔改还敢往我这跑。”眉庄话语中隐着怒意,将手中一物往温宜方向甩了过去。那东西轻飘飘的,还没触到温宜就要落地。
      温宜看清了那是什么,伸手一捞,攥在了手心。
      眉庄的话一字一字敲击在温宜的心上。温宜攥着手帕抬眼望过去。
      烛火爆了一声。
      两人视线碰撞在一起。
      “我知晓你动怒的缘由,不是昨晚之事,”温宜眼角挂着红晕,含着水汽,笑着开口,“你喝粥时还看过我几眼,可见当时你只是不想搭理我,并未动怒。”
      说着,她将手帕抖落开来,“是因着上面的字,对吗?”
      眉庄一愣,眼睛轻眨。
      温宜说对了。
      “以前你教我读诗,读到这句‘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时,你说这是诗人感叹生命短暂世事无常。我说,那人就更得及时行乐以免死了后悔。”温宜绵言细语道:“你拿世人教你的那一套说教我,笑我不像个女儿家,可是,你才是那个一开始就反抗礼教的人。别人教你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教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碍于我们的身份,碍于我们同为女子……”
      “够了,温宜,”眉庄打断她,眼神凌厉,“你怕我过不了心里那关,就特意给我找了个冠冕堂皇欺骗自己的理由。你说我利用你,昨晚,何尝不是你又利用了我?借我愧疚之心,行你想做之事。”
      她宁愿看见所有卑劣心思展现在眼前,也不愿看身边人弯弯绕绕地引诱她。
      温宜听了,沉默片刻,自嘲般一笑,问了句昨夜问过的话,“沈眉庄,你觉得我奇怪吗?”
      眉庄静默着,温宜凑到她跟前,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那方手帕又被塞进了她的掌中。
      “你可不觉得我奇怪,毕竟,昨夜之事是两厢情愿。”温宜说道。
      “你……”眉庄紧锁眉头,她自己承认是一回事,被人点出又是一回事。
      温宜眸子里蕴着水光,像汪清澈的甘泉,却又燃着烈火,“沈眉庄,既然你不厌恶这种事,等我出嫁后,我们只当这段事从未发生过便好。”
      又是引诱,眉庄冷下脸。可温宜的脸皮似乎是铜铁铸成的,摆明了一副“沈眉庄你不答应我就不罢休”的态度,眉庄只恨以前自己瞎了眼,没看出她还有这般能耐。
      当温宜弯下腰,和她视线持平时,眉庄望着那秋波盈盈的眼睛,忽然卸了劲。被温宜勾出来的欲望沟壑难平,眉庄虽不想承认,但也是事实。
      人伦道德和欲望撕扯着,互相咆哮着。眉庄垂下眼帘,手腕还被人捏着,也懒得摆脱,心里累极了。
      温宜捏着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你怎不说话呀?”
      语气动人可爱,和刚才截然不同,令她想起了昨夜温宜在耳畔的轻言轻语。眉庄只觉得自己是疯了,不然,欲望怎会裹挟着一个人做出惊世骇俗的决定。
      温宜拥着眉庄踉踉跄跄地倒在床榻上时,自己的腰却不知被什么磕了一下,一时没忍住,伏在眉庄身上轻轻“啊”了一声。
      两人刚好视线相交,那声音像个小毛刷一样蹭过眉庄的耳朵,眼神微微一闪,有些怔住,呼吸骤然加重。
      烛火正亮,温宜忍着疼痛,看着眉庄柔顺的脸部线条和她红润的唇,正欲低头亲吻。却被眉庄伸指抵住了下巴尖。
      “唔。”温宜不解其意,又低头咬上眉庄的手指,含糊道:“你想要我吗?”
      眉庄被温宜压在身下的腿伸了伸,轻轻摇了摇头。
      指尖上湿热的触感,密密麻麻的啃噬,已经快让她不能思考了。
      “你问我的问题……”她勉强说道,“你不奇怪。”
      温宜看着她那双莹润的眼睛,“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眉庄另一只手抚上了温宜的眼眶。
      曾经豆蔻年华的少女,不懂掩饰眼神里的热切,只想把人烫化。明明眼神里是渴望的,却又对她的触碰避之不及。眉庄看不懂那份渴望,也不理解那份躲避,还为此难过了一段时日。后来几年,那眼神不再热切,对她的触碰也能坦然接受。那时,温宜在她眼里自然是奇怪的。
      而这两日才知,一切都有根源。
      “你喜欢女子不奇怪,喜欢我……也不奇怪,我可能才是奇怪的那个。昨夜,我对你的触碰有欲望……”眉庄断断续续地说着令她难以启齿的话,眼里划过难堪,“算了,不说了。”
      她难为情地闭了嘴,却看见温宜眼角有水光溢出,想要砸落下来,眉庄抽出了被舔咬得发麻的手指,弯起指节在温宜的眼角揩了两下。
      “你也不奇怪。”温宜阖上眼,“沈眉庄,我想哭。”
      温宜的头被一只手轻柔地按了下去,被按在眉庄颈肩。
      没人知道她当年在确定自己的心意后有多仿徨无助。
      “哭罢,”眉庄揉着温宜的后颈,感受着自己颈肩的热气与湿意。
      好在她这份心思不是无地可容的,虽然……
      “你会喜欢我吗?”温宜声音闷闷的。
      眉庄静默片刻,“不会……嘶。”裸露的肩上赫然出现一口牙印。
      咬人的倒也懂分寸,见眉庄疼,就连忙松了口。
      “你怎咬我,听不得真话吗?”眉庄捧起温宜的脸,细细地瞧着那张怒容。
      “欢娱嫌夜短,太妃莫要再出声。”
      溢出的欢愉岂是好忍住的?眉庄禁不住之时,还回去了一口牙印。

      往后几日,眉庄肩上的牙印都消了,两人也未曾再见过面。
      倒是次日太后来碎玉轩坐了半日,问眉庄和温宜之间发生了何事。
      眉庄神色坦然,嘴里说着真假参半的话,手上拿着藕粉桂花糖糕,想让甄嬛多吃几块,以表心中歉意。
      甄嬛未曾多问,只得了个“温宜知晓了当年被眉庄下药”的消息。
      孰不知甄嬛只是想知道眉庄昨日为何行为举止怪异。但那句“姐姐有事瞒我?”始终没问出来。毕竟,不管出什么事她都能护着眉姐姐,
      甄嬛坐了半日,多吃了几块藕粉桂花糖糕走了。
      后来的几日就比较无趣,眉庄偶尔在廊下坐坐,照看一下温宜带来的秋菊。那菊花长势喜人,一簇挨着一簇,她心里看了也喜悦。
      重阳节前一天下了一场秋雨,紫禁城附上了冷气。
      雨水溅落,在碎玉轩的院中泛起了尘土味。眉庄站在廊下闻了两下,轻轻皱了皱鼻子。
      不好闻。
      她转身拽了两片秋菊的花瓣,附在鼻尖上,便进了殿内。
      送花的人这几日未曾见过,眉庄倒也没怎么想起过她,偶尔想起时,心境已变。以前担心变天时温宜会不会生病,现在又担心她生病,又有些在意这人怎没音信。
      重阳节当天清晨,斜风细雨,下了约有一个时辰,地面湿滑,登高不便,只宣了乾清宫有晚宴。
      眉庄乐得自在,让人取来了头年这个时节酿制的菊花酒,入喉清甜,一人独饮了好几杯。
      静和也眼巴巴地想喝,眉庄逗她玩,说喝了会晕,小孩子不能喝。静和是个安稳听话的,便消了念头。
      随后殿里进来了个宫女。是温宜宫里的,叫佩玖,来给惠太妃送枣泥山药糕。
      眉庄心头一跳,似不经意间问了句:“温宜公主近来如何?”
      佩玖啃啃巴巴说着,“公主一切安好,这枣泥山药糕还是公主亲手做的。”
      眉庄抬头瞧她,轻轻一笑,“下次派个会做戏的来,你没得你家公主真传啊。”
      小宫女惊慌,连忙伏地,眉庄过去扶她,却扭头对静和说:“你姐姐病了,额娘去瞧瞧,外面湿滑,你就别去了,吃糕点吧。”
      佩玖扶着眉庄出碎玉轩,采月、采星随后跟上。眉庄个高,微欠着头问:“你家公主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又或者说你是真不会做戏还是假不会做戏。”
      “真病了真病了,公主也只吩咐奴婢隐瞒病情。”
      眉庄若有所思,拍了拍佩玖紧张的手安慰道,“莫慌,只是问问。”
      一路至延庆殿,刚下过雨的天气里刮着风,有不少被风吹乱的枯叶。眉庄有些冷,指尖发凉,胃里却因菊花酒而有灼热感。
      总之不太好受。
      进去前,眉庄先问了皇贵太妃在哪,佩玖说,“皇贵太妃这几日照看公主,多有劳累,现在还歇息着。”
      眉庄点头,道:“那今日先去看温宜,改日来看皇贵太妃。”
      一进温宜住的偏殿,就听见一阵嬉闹声,宫人未来得及通传,眉庄就进殿了。入目就是温宜穿着薄衣,发也未盘,散在背后,和宫人一起整理着殿里的摆件。
      温宜瞧见她瞧见得也早,先是愣了一下,嘴唇微启,“啊,沈……惠娘娘!”
      说罢,两眼放光便要跑过来。眉庄稍微退了一步,露出了个冷傲的态度来,“健步如飞啊。”
      温宜笑容一收,连摆手势,让宫人们先下去。
      “一见你,便喜不自胜。”她自己蹭过去,拉着眉庄往内走,确保不会有人进殿能一眼瞧见她们才停。
      眉庄比她高一点,穿着沉稳内敛,温宜白日见了她便没了夜晚时的强势。
      “你怎来了?”温宜望着她,眼神柔柔的。
      眉庄冷笑,“枣泥山药糕请来的。”
      温宜自知事情已败露,连忙示弱,“……我真病了。”
      “嗯,病好了吧,你宫里的宫女演得像你正病重,还要费力劳神做糕点。”
      “还差一点才好,我方才饮了一碗汤药,不信的话……”温宜压着声音,伸手护着眉庄的脖颈,垫脚就要亲上去。
      “胡闹,”眉庄侧过脸,伸指拦住了温宜。
      指尖不偏不倚触在了温宜的唇角,温宜猝不及防被冰了一下,整个人都静了下来。
      “怎不穿厚点,我不该引你来的。”她怜惜地说着。
      眉庄捏了一下温宜身上的料子,“你也穿厚点去。”
      温宜没动,握着眉庄的指尖,鼻子轻嗅,“你是不是饮酒了。”
      “嗯,头年酿制的菊花酒。”
      “我也要喝,还要喝明年的。”温宜泛起笑意。
      眉庄看着温宜的笑颜,指尖被人暖着,冷热相抵,胃里好受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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