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温宜年少时，生了一场病，身子发热不退，宫里惠嫔娘娘心疼她，主动去甘露寺为她祈福。
病好之后，温宜听闻此事，觉得惠嫔娘娘实在心善，人又温和可亲，便整日寻着眉庄玩，时间长了，两人感情便愈发深厚。
后来皇帝驾崩，眉庄在后宫“颐养天年”，与姐妹甄嬛坐一块喝茶时，唠起了许久以前的事。
“嬛儿，当年为去甘露寺看你，给小温宜下发热药，是我这些年一直过不去的结”，眉庄蹙眉，神色复杂，把手覆在了甄嬛的手背上，“我从不后悔费尽心机去看你，但温宜孩子这些年待我极好，令我愈发难堪，我怎的当年没想个更好的法子去见你。”
甄嬛劝她:“当年确实苦了温宜。但眉姐姐莫要神伤，你这些年待她也极好，连静和都怀疑温宜是不是你亲生的。”
“是吗？静和倒没同我讲过，看来静和还是和你亲。”眉庄一笑，神色清朗了些。
“温宜什么都有，”甄嬛想了片刻:“不如这样，她快到了要婚配的年龄，我们就让她自己选额驸，给她最大的自由。”
眉庄端起茶盏，本欲饮茶，却在听完甄嬛这句话时，顿住了。热茶的水汽染上了她的睫毛，让她有些不适地轻眨了两下眼睛。
甄嬛看出了异样，便询问道:“眉姐姐怎么了。”
“无碍，”眉庄轻呷一口碧螺春，笑道:“一时没反应过来，温宜竟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我们当年呐，十六七岁，没什么选择余地，只能进这深宫蹉跎岁月，幸而有你在，我才不会太寂寥。温宜将来若能自己择一良婿，可再好不过了。”
后面甄嬛又说了什么，眉庄有些听不太真切，只记住了一句:“希望孩子们过得快活就好。”
心不在焉地陪甄嬛到日头西垂。
向来待眉庄柔和的皇太后也不留好姐妹吃饭了。只说了句:“温宜这还没嫁呢，你就魂不守舍了。”
就把人赶走了。
本来轿撵都备好了，眉庄却让他们打发了。由采月扶着眉庄往碎玉轩走。
从寿康宫到碎玉轩，眉庄想了很久，她到底舍不得温宜什么？
莫不是把她当女儿似地对她好了这些年，感情太过深厚？眉庄冷静地想着，她明天得去端姐姐那问问，若是温宜出嫁，端姐姐会不会这般。
待眉庄走进碎玉轩，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里面倒是灯火璀璨，定是有人在等她。
太监还没把内门打开，门倒是从里面开了，一年轻少女牵着个小孩子就站在殿门口，笑盈盈地往眉庄这里望来。
殿里的灯火映在少女背后，给她在这黑夜添了许多暖意。
眉庄心里一紧，脚步停了。这场景以往并不是没见过，今日的温宜怎的有些诡异。
好在静和跑了过来，缓解了这诡异场面。眉庄搂着静和，三人一起进了殿内。
小案上摆着两碟糕点，有一碟是山药枣泥糕，另一碟是藕粉桂花糖糕。眉庄看见糕点时，才想起来没用晚膳。怕温宜和静和也没吃，便问:“你俩用晚膳了吗？”
温宜正抱着静和玩小老虎，闻言，抬眼看了一下眉庄:“温宜知道惠娘娘会在太后那用晚膳，就和妹妹先吃了。”
话音刚落，温宜又接着说:“惠娘娘没在太后那用晚膳吗？”
她话音轻松，神色却复杂，烛火映在她的瞳孔中，在其间跳跃。
眉庄整个人像要被那双映着烛火的眼睛吸进去，连忙错开了眼睛，强装镇静:“已经用过了。倒是你……怎么没去陪你额娘。”
“惠娘娘和太后向来亲近，一聊就不注意时辰了，我得陪妹妹。”
眉庄心里瞬间察觉到了话里的异样。
温宜把小老虎塞进静和怀里，对静和柔声道:“妹妹，抱着你胧月姐姐送的小老虎去睡吧。”
宫人牵着听话的静和走了，待眉庄看到温宜再次把把视线放到她身上时，才发现，殿里除了她们两个，再无旁人了。
眉庄坐到了小案的旁边，温宜也随着她走到小案的另一边坐下了，伸手捏了块枣泥山药糕，放在眼前看着。
“我前几日跟着小厨房学做糕点，这第一个学的，就是枣泥山药糕。今日算是做出了一次好看又好吃的。便急着送来让你尝尝。”温宜捏着糕点咬了一小口，“不腻，刚刚好。”
眉庄提起笑容正准备夸温宜时，温宜又开口了:“听采星说你去了太后那，我又忙不迭在你这包了碟太后爱吃藕粉桂花糖糕，准备一起送去，想着你爱吃这枣泥山药糕，定会先尝。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尝出来这次与以往的不同。”
眉庄眼前一花，连忙扣住桌角稳住身形，手指却在发颤，“你去寿康宫了……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怪不得……温宜今日有说不出的古怪。
温宜面无表情，把咬过的糕点放回碟子，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指，“嗯，听全了，我到时，您刚好说到给我下发热药，后面听到太后特许我自己选额驸，听完我就走了。”
“温宜……”
“惠娘娘，您和太后可真是情深意切旁人远不能比啊。”温宜嘴角带着笑意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
眉庄连忙握住温宜的手，“温宜，我与嬛儿自小相识莫逆之交，当年她深处险境，我实在没办法，才……”
“才害我对吗？我当年也只不过八九岁罢了，就成了你利用的棋子。你还记不记得我额娘当年急成什么样了？”温宜说到额娘，眼眶里滑出两滴清泪，“你一去祈福，我的病就好了，虽然你拜的是神佛，但我认定了你才是神女。”
温宜哭道:“直至今日，我才弄清，我病好只不过是你把我利用完了，神女自是不存在的。恐怕如今你待我这般好，也是带着歉意的。”
“温宜……”，眉庄肩背绷得笔直，精致的妆发不失丝毫礼仪，唯独眼睛却不敢正视温宜。
温宜:“惠娘娘，我自认从小与您亲切，即便皇阿玛故去，我也一直唤您惠娘娘，虽不和乎礼仪，却是我对您的依恋，今后，我便改口叫您太妃了。”
眉庄闻言，心里似乎有什么倒塌了，迟钝地寻找着，才发现是与温宜多年建立起来的特殊感情。
她沈眉庄一开始能对曹琴默的女儿有多大感情呢？即便后来温宜被端姐姐抚养，还不是说利用就能利用。眉庄自知自己不是那良善之人。可看到年幼温宜病好后，朝自己望来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头小鹿。心头还是会软上三分又三分。
歉意愈发凝重，就越忍不住对温宜好。自然是不会当女儿对待了。
没有当女儿对待，那把温宜当什么？
眉庄回过神，下意识去寻找温宜的身影，却发现人已经不在原位，而是居高临下地站在了她面前。
温宜看见她的神色，轻笑了一声，还略微带着哭腔:“惠太妃，找我吗？”
未待回答，眉庄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人用手帕垫着，抬了起来，温宜另一手拿着之前咬过的糕点，凑到了她的唇前。
“喏，我亲手做的，太妃总得尝一口吧。”
眉庄看着温宜哭得红润的眼睛，不容拒绝的态度，鬼使神差地启开了双唇。
红枣山药糕被放入眉庄口中。
“咬。”温宜说道。
眉庄将被温宜咬过一小口的地方用牙齿覆盖，轻轻地咬了下去。
确实不腻，味道刚好。
如果不算上温宜随后覆上来的双唇的话，她还能再夸赞一下这个红枣山药糕有如何如何好吃。
不合规矩的人和她的唇一触即退，快到让眉庄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当看到温宜眼眶发红，瞳孔中拓印着自己的身影时，才发觉刚才那个吻是实打实发生过了。
“……你胡闹。”眉庄自持稳重，发生了这种事也是端着仪态，这个吻的意味，她虽不甚明白，但到底异于温宜平日与她的亲昵。
“我这就胡闹了？”温宜隔着手帕的手指愈发肆无忌惮，轻轻挠着眉庄的下巴。
眉庄被挠得心里发虚，腰身都有些想软下去。连忙将那只胡作非为的手拨开了。抬眼直视温宜，道:“天色已晚，让采月采星送你回去，别让你额娘担心。此事是我的错，我明日会去向你额娘请罪。”
温宜俯身，轻轻地把脸贴在眉庄的肩上:“怎不向我请罪？被你利用的可是我啊。”
眉庄喉咙一哽，气氛诡异地令她眼眶发酸，心肺紧得难以呼吸，道歉的话语几次浮上心头，都没能说出口。
“我长至今日，甚少求过什么。以前只盼切多与你亲近，后来所求就……”
“难以启齿。”温宜接上自己的话，语气带着万千愁绪:“你觉得我奇怪吗？”
眉庄几度建立心理防线，在此刻崩塌殆尽，只因“难以启齿”四字。
“你放肆！我是你皇阿玛的妃子。”眉庄咬牙切齿逼出了这句话，伸手欲把温宜推开。
谁曾想，温宜瞬时崩溃大哭，哭声在眉庄耳畔漫开，令她一时忘了动作。温宜收束胳膊，把她环在怀中。
而眉庄推拒温宜的手掌，刚好夹在二人之间，熨帖地抚在了温宜的胸脯之上。
温宜隐在眉庄视线后的眼睛不见泪水，闪着光彩，唇角微微上扬，停止了哭声，微微侧头，珍而重之地吻上了眉庄的耳垂。
我爱你，无关身份，无关性别。
你是我的九天神女，我心中永远高悬的皎月。
眉庄很久没像今天这般慌神，上次还是嬛儿被瓜尔佳氏告发。
自先皇死后，她在后宫过得风平浪静，没人能烦扰她。当温宜带着麻烦找来时，该怎样解决，怎样逃避，眉庄脑中一片空白。
当温宜将她压至身下，拉开她的旗装领子，轻轻咬上她的肩颈时。眉庄神色恍惚，盯着帘幔上的吊穗，看得出神。
“沈眉庄”，温宜轻轻唤她。
眉庄默默回神，眼睛还是看着吊穗。
“你看我。”温宜轻抚眉庄的脸，两人对上了视线。
烛火跳跃，毕剥作响，逆着光源的两人在昏暗中呼吸交错。
眉庄轻喘出声:“温宜……会有声音。”
温宜在她耳旁轻吻两下，抽出了混乱时被眉庄压在腰下的手帕。
“这是鹂太妃教我绣的，送与你了，好生保管”，温宜将手帕叠成长条，哄眉庄道:“张嘴。”
裹着红枣山药糕香味的手帕被塞进嘴里时，眉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双眸湿润，疑惑地看着温宜。
“咬紧一些。”
窗外秋夜里月明星稀，窗内烛火下气氛旖旎。
眉庄眨了两下眼，将眼中水汽挤了出去，面颊绯红，嘴里还咬着手帕。
那手帕轻薄，舌头一顶其实能把手帕顶出口中，但眉庄没去管，也没拿手去摘。
温宜给她擦汗时，顺手将手帕取了放到一旁的小案上。
“好吃吗？”温宜笑着问。
“什么？”
“枣泥山药糕呀。”
眉庄没吭声，作势要起来。温宜伸臂一揽，又将人压了回来，“不许走，有惊喜给你。”
温宜给眉庄盖好毯子，随后半跪起，打开了轩窗。
眉庄一声惊呼压在喉咙，拉着温宜光洁的胳膊，有些生气:“做什么，外面有宫人。”
外面皎洁的月光铺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秋风，吹灭了即将燃尽的蜡烛。
温宜在月色中缩回到眉庄身旁，声音带着甜腻:“早将她们遣走了。”
眉庄心里更为生气，“你……早就算计好了？那为何还要我咬帕子。”
“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怕发出声音。”
温宜笑着，轻轻用指尖压住了眉庄还欲说话的嘴。
“你闻。”
室内外一片寂静，眉庄光洁的额头先是感受到夜风拂过，凌乱的发丝轻轻微动，接着就是秋菊清香、微苦的气味萦绕在鼻尖。
“我今日来，还带了几盆菊花，就放在廊下，现下可闻见香味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