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黄金诗》幕璃

8、第七幕：一将功成

　　铿！剑与剑猛烈地撞击在一起，於珑后退两步，想不到眼前这位一脸漠然的白发少年居然能使出这么强的力道。突然一阵寒意从脖子前掠过，於珑急忙回剑挡格，呲！剑与剑擦出了绚烂的火花。

　　四周浓烟杳杳，所有的植物都被烧得干干净净，露出下面松软的泥土。眼睛可以看到的范围内，鲜红的液体铺天盖地地奔流着，地上躺着数以百计的尸体，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尸体都身着相同的服装，青铜打造的铠甲中由于混进了铁矿而显得赤红如火，从颈部到腰部刻画着巨大的火焰雕纹，知道的人一定会说这不是炎麟军团的刻纹吗，是的，他们就是炎麟军团的军士们，昔日百战百胜睥睨四方的炎麟军团如今却完完全全地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看着满地的尸体，於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可都是曾经和自己并肩作战过的，共同享受过胜利的果实的，一起接受过太后的封赏的战友啊，他痛苦地绷紧了肌肉，宁可相信这是一个梦，不能置信自己的军团会战败，更不相信自己几百个兄弟就是被眼前这个陶瓷娃娃一般的少年杀得一个不留。

　　“别忘记我还有另一只手啊！”悲愤交加的炎麟军团统领孤注一掷，一边用右手的剑格住少年的剑，一边左手使出一把袖里短剑，直刺向少年的腹部！少年飘飘然弃剑后退，反而是用力格剑的於珑由于对方突然撤力，在惯性的驱使下往前一个趔趄。与此同时於珑左手手腕一阵剧痛，短剑顿时拿捏不了，掉落在地，原来是少年用剑鞘狠狠地砸了於珑的手腕。还没等於珑体验完那结结实实的痛感，少年顺势将剑鞘抛掉，迅速地持起还粘在对方剑上自己的剑，再一个后退，拉开距离，这时於珑才刚刚站稳脚步。

　　少年仍然是面无表情，白瓷般的脸上透出一股袭人的英气，一头苍发随着自己的动作肆意地飘扬，在刚刚与於珑拉开距离的刹那，猛地持剑前冲，借由加速冲刺来增强剑上的力量，而於珑这边只是仓促挡格，不由得被少年冲倒在地。

　　两人扑倒在地，溅起地上泥星点点，少年坐在於珑身上，举剑下刺！於珑在生的意志下，右手以不可能的角度握剑横在胸前，少年这一剑，是刺在了於珑的剑上。少年重新抬手，握剑的方式变化了，变刺为砍，准确地说，砸更能形容少年的动作。少年像是在乱砸玩具发泄怒气一般，拼命地砸着於珑，但少年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发怒的感情，连一丝感情也没有，苍白的发和苍白脸给於珑一种巨大的压力，於珑开始感受到一种可怕的挫败感，而此刻，右手死死地握住的剑也终于被砸飞开来。麻痹的双手毫无知觉，让於珑甚至以为它们是不是都断掉了，刹那间死的预感萦绕在他的心头，少年再次举剑……

　　於珑只觉得胸口一阵火烧般的炙热感，瞬间又变得冰冷，一阵阵寒意从胸中弥漫开来，胸口的肌肉像被千万根针刺了一样阵阵疼痛，疼得他头都微微后仰，陷进松软的泥土里。忽然他觉得胸口那冷冰冰的感觉消失了，炙热伴着疼痛却又剧烈地侵袭他的每一根神经。他想喊叫，却发现一股充满腥味的液体从喉头涌上，再也抑制不住，猛地从口中喷出。身体开始软绵绵的了，力气也渐渐地消失不见，视网膜急遽地充血，一条条血丝挣扎在正在涣散的眼睛里，世界变成一片红色。在那红色的视线中，红发红面的少年持着红色的剑正看着他，剑上红色的液体一滴滴地坠落。慢慢地，红色变成了灰色，世界仿佛黑白一片，一阵天旋地转，太后那严厉的眼神突然出现在眼前，旋又突然消失，一切都不见了，只能感觉每一块躯体都被寒冷浸透着，灵魂似乎正从身体中剥离开来，在他永远地失去意识之前，出现在眼前的是自己的一缕颓唐的额发。

　　冶夜挥了挥剑，甩掉了剑上的鲜血，拾起剑鞘将剑收好。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做好后，他的左手迅速地抬起，移到嘴前，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拼命地压下这种恶心得要呕吐的感觉，两条弯弯的眉毛也由于过于用力而紧紧地绞在一起，大大的双眼匆忙地阖上，长长的睫毛上有一点晶莹轻轻颤动。

　　“杀了人了……杀了好多人……杀了……”白发的将军呜咽着，刚才杀人的举动完全是他毫无理智的本能反应，而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地上只余横七竖八的尸体，记忆中惨烈的画面又开始冲击着他的内心，一种叫做崩溃的感觉渐渐侵蚀着他的身体，小腿好像失去了力气，无法保持平衡的身体向着一边倾去……没有地面冰冷的触感，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拥抱起来，那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让冶夜绷紧的全身瞬间放松下来，他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金发，寻求着他的温暖，双唇抬起，吻住了月穹的脖颈。月穹任由他吻着，只是轻轻地抚着那一头的苍发，

　　“竟然一个人跑去追杀几百个人，还真是吓死我了……”

　　“我……亲手杀了这么多人，我……我不知道我会那样……我……”像是想到了什么，松开双唇，冶夜泪水滚滚，双手挣扎着想推开月穹，“我怕以后我也会控制不住杀了你啊！”

　　“不会的，我们不是约好的么，永远在一起。我也一直相信，就算天下都要与我为敌，冶夜都会站在我身旁，而如果连我这唯一的伙伴也由于这不尽不实的忧愁离开了我，那我还真是不如死了算了。”

　　英俊的金发少年温柔地将苍发少年搂在怀里，夕阳斜斜地洒在他们身旁，为他们布下了柔和的背景，仿佛如一幅美丽的水彩画卷。随后赶来的珠筠也看得痴了，早已习惯这对少年亲密举动的她微微地笑着，有点欣慰，也有点落寞。

　　黄金历491年2月，经过一个冬天的整兵休养，新编成的蟠龙军团兵分两路，一队从后面切断炎麟军团补给线，一队在正面不断骚扰炎麟军团，前后夹击之下把炎麟军团赶到西溪旁的一个峡谷边上，埋伏的士兵用落石狠狠地砸向了被逼得挤在一起的炎麟军团，人马俱皆惊乱，相互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侥幸逃出峡谷的兵将又被冶夜带军截杀，只有军团统领於珑带数百士兵从小路逃脱，冶夜换快马孤身一人追入敌军，杀敌百余人，其中炎麟军团统领於珑誓死不降，终于被冶夜一剑刺穿胸口，流血过多而殁，冶夜一战成名！

　　一将功成万骨枯，尸体填满了整个峡谷，鲜血将峡谷染成惨烈的红色，破碎的铠甲仍旧附着在破碎的躯体上，只是它再也保护不了什么了，乌鸦哇哇地在空中盘旋，为这悲壮的场景更添了些凄切的意味。峡谷之上，冶夜、月穹和珠筠站在於珑的墓碑前，静静地沉思着。或许，这个曾经带给他们巨大危机的斗士也有着让他们钦佩的特质；或许，他们都在想着，人与人为什么非要相互拼杀不可；或许，他们找到了继续战斗的意义与动力——

　　让我们一起扫除这晦暗的明天，开辟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