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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 4 杨三郎得丹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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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三郎往赵家去必要经过街口的南北杂货铺子,这回自然也逃不过秦大娘火眼金睛,赵家小寡妇与首富公子的风流故事又被老板娘在账上记了一大笔。
三郎原本一路尽量走得低调,却在转弯角上被个五大三粗猪头猪脸的青年撞个了个趔趄,本想张嘴骂人不长眼,但瞧那青年穿的是件天青色秀士袍,就被他丑得这么有文化给惊着了。
秀士袍是中了秀才的读书人专有装束,有爱慕虚荣的若敢做了相似的款式穿,官家抓来了可要扒了裤子挨顿板子的。从前如杨家堡这等边远之地,别说读书了,就是认得几个字的都少。也是近几十年因经营神仙草连带起许多的生意,肯送孩子去读书的人家才逐渐多了些。因此,本地人对能穿上秀士袍的读书人总要多两分天然敬服。
杨三郎在家也被老爹提点过,对读书人态度要放客气些。只是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没想到读书人里头居然还有这么丑的!他这么一想脾气更消了几分,不欲与人纠缠,啥也没说就提脚走了。
猪脸青年秦大郎也愣了神,杨三郎不认识他很正常,但杨家堡内却鲜有不认识首富人家三少爷的,忙去铺子里找信息灵通的老娘打探。
他娘对亲生儿子言无不尽,把这些日子的潜伏观察添油加醋当故事讲过一遍。惹得秦大郎狠拍大腿,咳!有钱人家怎么也有没见识的瞎子?!赵家小寡妇虽然一向深居简出,但街里街坊的,他在前院后巷也难免撞见好几回,只记得五官平平不说,还没胸没屁股,有什么值得勾搭的?远不如他在红袖坊里认识的小玫瑰姑娘,又香又美还带刺,那叫一个讨男人喜欢。
这下无端惹起绵绵相思,秦大郎立时催着他娘要钱花,借口是从来惯用的那个---“先生叫买书去”。
秦大娘对儿子的学业从来是举双手双脚支持,道理她给自己刻在心里:小门小户的,培养出个读书人可不容易!儿子也不算不争气,辛苦培养二十年,到底给中了个秀才回来,再好好学习几年,一路还要中举人中进士当大官呢,家里再不宽裕也不能不先紧着他,从石头缝里也得抠出银钱支持。
猪脸秀才深知父母望子成龙心切,向家里要银子从不手软。求学之路多辛苦,花家里一点钱算什么?光读书是要读成傻子的,去看花姑娘也是劳逸结合。
他娘亲虽有心多问几句先生是要给买什么书?怎奈儿子小眼睛瞪得浑圆,肥厚的大脸显得略显狰狞,颇不耐烦道:“哎,你又不认字,说与你知有啥用?”
于是秦大娘只能默默打开银箱,拿出计划着要去进新货的钱数给儿子。儿子更不耐烦:“数什么数?好书可不便宜!就这点银子能买几本?”索性一把全夺了去。
这一头,自以为此番行事很低调的杨公子终于叩开赵家大门,好些日子不见的小寡妇仍是素服,发髻上一概钗环皆无,信手绾成一个颤巍巍将散未散的纂儿,只左右耳畔有银线挂着的碧绿滴水珠子任由午后微风吹得心神荡漾。
这小寡妇有数月不曾出门,本就瓷白的肌肤陶冶得更多一层光泽,如世间最好的羊脂白玉,偏她漫不经心抱着怀中买来试药的白兔当宠物逗弄,白兔温顺,乖乖依人。
杨三公子觉得自己也要变只兔子才好,心里盘算重要课题:伊人素手与白兔儿,究竟哪个更白?
偏他有正经事,既不想真的赶走小寡妇惹人伤心,又盘算着第一梦的事情要紧不好拖延,若小寡妇对丹方并不知情,倒也不好多惹一份口舌。心里本计划好如论如何此次要开口要来房契,真到小娘子面前来又好似将准备好的谎话忘得干干净净。
见杨三郎期期颐颐,林宛茵对他心事了如指掌,经过这一阵子的休养生息,她灵力不再那么虚弱,也更多几分底气应酬杨三郎去。
“要不是公子容奴家多住了这些日子休养,奴家身子也不能这么快缓过来。”林宛茵请杨三坐下,奉上一杯香茶,垂眸道:“原以为世上都是些为富不仁的多,没想到竟能遇上公子这样的好人。”
人生第一次被发好人牌,杨三郎脸上微微发热,推辞道:“哪里哪里,当不得小娘子夸赞。”忍不住有点慌,他这都来过三回了,每次都被小寡妇几句轻言细语就糊里糊涂堵了回去。
杨三郎担心自己这次再被夸下去又要立场不稳,忙道:“这宅子,我。。。。”。
这话头却被小寡妇截断:“奴家知道三公子是稳妥人,还有件东西想给公子品鉴品鉴,三少见多识广,必能帮奴家掌眼。”
“什么东西?”林三郎见面前的小寡妇展了展衣袖,还未看清什么,清香袭来,恍惚之间,有纤纤素手引他堕入梦境。
拨开面前层层浓雾,杨三郎不再仅仅是林家行三的庶子,更不是区区一介身份低贱的商贾。他梦见自己将以神仙草炼成的神奇丹药敬献皇帝,神奇功效得到皇帝赏识,赠以官职府邸,以公主相许,还赐下爵位。
这真是幻梦吗?他也疑惑,那为何他的眼睛,在幻梦中看得清公主凤钗上圆润的珠光闪耀,为何他的手甚至还摸得到黄金印钮上的錾刻纹路?
也罢,真也好,假也好。他只见面前许多紫衣红衣人向他躬身巴结,腰上鱼袋低垂地上。他说鞋子脏污了,那些人就还跪在脚下用舌头舔他踩过狗屎的白色官靴。这梦境不错,他也笑了,忍不住环顾左右,伸长右脚作势道:“来,还有一只没舔干净的,你们接着舔”。
梦境中,他大姐那个总是拿着他家送去的巨额财物贿赂不假辞色拿腔作势,仿佛多么不屑与商贾做亲的节度使公公似乎也在,还有,东边那个王家的家主看似舔得最为起劲,啧啧,想娶他家一个女儿罢了,要求东要求西,各种挑挑捡捡,还笑他不像二哥那般有功名,不肯轻易将许嫡女。如今这等身份地位,王家女儿拿来做洗脚婢都不配!
正得意处,叮的一声脆响敲碎了梦境。
余韵仿佛还在缓缓绕梁,他在一惊后乍醒,恨这刻愉悦过于短暂,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
面前白瓷杯中淡青色茶水犹被震动出波纹,眉目清浅的小寡妇将头上银簪插回发髻中,像一出折子戏正好演完。
杨三郎脑中如冰水灌地,起身骇然道:“你。。。这是使了什么妖法?”
“何来妖法?”小寡妇些微侧颈,隐下嘴角刚刚饱食灵力得到的魇足,佯装诧异:“杨三少既然肯花费大价钱买赵氏宅院,难道没听说过我家的祖传的第一梦?”
什么第一梦!
这就是第一梦?
杨三郎呆立在当场,想要从一团浆糊般的脑子里理清头绪。
第一梦开辟的幻境与神仙草那一星半点的精神麻醉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意识到这一点,杨三郎忽然感到一种恐惧,他就好像一个一直把水当成酒在喝的人,有天忽然喝到了一口百年陈酿。
他忽然意识到,杨家在杨家堡内几十年经营,算得上本地一家独大的土豪,但若将眼光放更远些,放到省城,放到江南,再放到盛京,杨氏这样的人家多如虫蚁,不值一提。
营营役役的商贾家族们苦心经营,处心积虑花费巨资的和一层层官员打好关系,想方设法结上裙带,所求是什么?所得又算得上什么?长久以来,杨家缺少的只是一把钥匙,这把钥匙可以轻易打开层层门锁,铺好登天大道。
也许,就是他,有那个命能够获得这把钥匙。
小寡妇解下腰间绣着杜鹃花儿的荷包递与他:“这里头就是第一梦的丹方,三公子若不信,可以找您家里的炼药师傅一起看看,只是。。。”她俏皮一笑:“这方子十分要紧,千万要找个靠得住的师傅才好。”
杨三郎像是被陨石砸中的人,不知该如何感叹命运为何如此眷顾自己,但得来如此容易,又要不禁疑惑:“既是赵家秘传,小娘子为何舍得将第一梦给我?”
“难道三公子花一千两买下宅子另有用意?”小寡妇挑眉疑问,“原来公子竟对第一梦毫无兴趣?”说着作势便要收回荷包。
“哎,哎”,杨三郎慌忙夺过荷包,“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知。。。。”
“不知我为何肯将这东西轻易予你?”林宛茵知他心意,轻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赵家藏了这么多年也不敢拿出来的东西,我一个孤身女子,拿着又有何用?”
何况,魅鱼本就长生,所谓长生之术对她而言毫无意义嘛,何不以此逗引这些人的妄想,产生更多灵力来供给自己呢?
“奴家看杨三公子即有善意,也有野望,不如将此物托付公子好了。”
天啊,这就是第一梦丹方!杨三郎觉得自己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
这个要带回给家里吗?
不,他握紧荷包,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轻易将丹方交出去!
杨三郎想起上次与大姐一起试过的新方,兴冲冲拿回去给阿爹,希望能得到认同,或者可容自己在烟药坊里参入一脚。没想到阿爹只是轻飘飘一句话,配方就被大哥拿走,叫下人送来三千两银子说是当劳他辛苦。
再过几日,他听说一起做新方的徐师傅在烟药坊里与人口角,被错手打死了。
徐师傅遗孀带着一家子跪在杨家大宅门口哭,哀声能传入七进深的内宅,杨三郎脊背上好像被人贴上层寒冰,透着丝丝的凉气。
他打发人给徐家送去那三千两的银票,三千两不少了,在杨家堡这偏远地界,一条人命还远远值不了这么多。
杨三郎想得到大哥那副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的嘴脸,是的,在大哥眼里,庶出的弟弟比徐师傅也没多要紧几分,这会还能站着喘气,不过是因为阿爹的三分面子。可往后呢,阿爹老了,总有要走的那天,那时候他又能靠什么继续活着,靠巴结好大哥,安心当个纨绔子弟?
“三公子?”林宛茵读完他的妄想和恐惧,十分满意,安抚道:“三郎无需担心,若有驱使,奴家必当尽力相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