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素月皎皎

3、第 3 章 情涛

　　“这两天有个拍卖会，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梁慕言低头看柳絮给他打领带，这个角度看她五官小巧精致，微敛的眉眼带着淡淡柔和，像只乖巧的猫。
　　“好。”柳絮顺从道，没有察觉他沉沉的目光。
　　她还是这副样子。
　　梁慕言一直在等她跟自己服软，无论是昨天聚会的为难，还是被赶下车后的难堪，只要她开口跟自己服个软，梁慕言一句话就能解决。
　　但她没有。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他对她的耐心向来不多。
　　梁慕言拧着眉，不着痕迹地和她拉开距离：“挑好了发给我秘书。”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梁慕言每次和她睡完都会送她一些名贵的首饰，用这种方式来厘清他们的关系，更准确地说是厘清柳絮的感情。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相处方式。
　　外人看来似乎她手段高明，五年来牢牢占着梁慕言身边的位置。可事实上只是因为她聪明听话，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的同时，她也足够漂亮。
　　她不会争风吃醋，不会质问他的去向，也不会求一个未来。
　　他来，她便洗手作羹汤，他不来，她便一直安安静静地等着。
　　仿佛柳絮就是为梁慕言活着的。
　　她兢兢业业地扮演着挡箭牌的角色，可爱意无需宣之于口便已显而易见。
　　梁慕言这样聪明的人怎会不知晓，他只是选择漠视，他知道就算如此作践她的真心，她也不会离开。
　　或者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是柳絮给了他这种潜意识的自信。
　　梁慕言走后，柳絮走到书房随手抽了一本书，靠坐在落地窗前的吊椅里，刚好能晒到太阳。
　　“不曾歇停的情涛，难免落得一身萧条。”
　　随手翻开书入目便是这样一句话，仿佛是为她量身打造的，荒诞而又可悲。
　　四月裂帛，简媜的书。
　　简媜是她很喜欢的一名作家，总觉得她的文风是洒脱又忧郁的，矛盾却又恰好相融。
　　她是个灵魂自由的人。
　　而柳絮与她截然相反。
　　母亲虞弦音自从父亲柳云桥离开后，对戏曲的执着更重，执念更深，把一切期望都放在她身上，希望她成为一代名家，延续自己的辉煌。
　　也正是这份执念，柳絮的幼年压抑又灰暗。练不好唱腔水袖就一直练，开始她还会哭，可虞弦音只会冷冷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件器物，冷漠地告诉她。
　　“柳絮，你没有资格哭。”
　　自那以后，柳絮再也没有哭过，再苦再累都只会忍着，一天天变得沉默内敛。
　　她从来没有去过学校，虞弦音的忘年之交也是她们的邻居沈蔼老先生是有名的国学大师，受虞弦音所托教她读书识字。
　　明事理，懂是非，知善恶，腹有诗书气自华，他把她教得很好，几乎把她当成亲孙女来教导疼爱。
　　那是柳絮幼年的一束光。
　　时隔多年，她依然记得老人掌心轻抚头顶时的温暖和慈祥。
　　可也是她，毁了这一切，自此庭院深深，不见故人归。
　　泪水没有流出来，却好像大哭了一场。
　　往后数年，她都未曾走出来过，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般活着，直到遇到梁慕言。
　　她发疯似地逃离了虞弦音，断掉和过去的一切联系来到了梁慕言身边，她找到了她的救赎。
　　梁慕言的爱她不敢奢求，她只求能一直呆在他身边。
　　五年里，她谨言慎行，伏低做小，近乎是讨好地对待梁慕言。
　　可他视而不见。
　　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一室寂静。
　　柳絮接起：“喂？”
　　杭希大大咧咧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传出来：“阿絮，今天有空没？陪我去逛街！”
　　柳絮笑笑，温和道：“有的。”
　　“那你收拾一下，我等会来接你。”
　　柳絮等她挂了电话才起身换衣服，想了想，挑了衣柜里为数不多的一件白色连衣裙，收腰的设计更显得她的腰不堪一握，方领微微露出一小段锁骨，风情与温婉浑然天成。
　　杭希开着大红色的跑车来接柳絮，看见她的时候忍不住吹了声口粲然一笑，明艳动人得像太阳。
　　“阿絮，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柳絮打开车门坐进去，闻言无奈一笑。
　　“你就会逗我开心。”
　　杭希撇嘴，小声嘀咕：“真的啊……梁慕言那个王八蛋迟早会后悔的……”
　　柳絮听着她絮絮叨叨，反而放松了下来。
　　杭家和梁家是世交，杭希也算是和梁慕言一起长大的，所以说话不像其他人有那么多顾忌。两人从小就不对付，杭希看不惯他的傲气，天天拉着个脸好像谁欠了他几个亿，梁慕言则是懒得理她。
　　第一次见到柳絮的时候，杭希就被她身上那种感觉吸引。
　　阳春白雪，空谷幽兰。
　　她就像意外落入这名利场的一朵幽兰，遗世独立。
　　她无疑是美的，比杭希见过的许多明星还要美。
　　但总像缺了什么。
　　直到她看见柳絮在梁慕言面前的样子，她才终于明白。
　　没有梁慕言的柳絮，就像缺失了灵魂的瓷娃娃。
　　漂亮，精致，空洞。
　　只有在梁慕言身边，她才是鲜活的。
　　那一刻，杭希比所有人都相信，柳絮爱他。
　　“阿絮，我家老头最近天天催我相亲，烦都烦死了。”
　　“ 伯父也是想找个人照顾你。”柳絮笑道。
　　杭希是梁慕言的朋友中唯一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在她眼里，柳絮就只是柳絮。而不是梁慕言的附属品，金丝雀，甚至是替身情人。
　　她也是柳絮为数不多的朋友。
　　“算了吧，我在国外野惯了，还是一个人自在。 ”
　　“不管怎样，你开心就好。”
　　杭希听完愤愤道：“老头一天都看不得我开心。”
　　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多数是杭希在说，柳絮认真地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杭希停好车，一甩长发，豪情万丈地揽着柳絮往商场里走，直奔奢侈品店。
　　杭希喜欢柳絮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柳絮陪她买东西时，她会认真地给出意见，没有曲意逢迎也没有刻意讨好，她的眼神永远真挚清澈。
　　柳絮看着杭希疯狂买东西买得不亦乐乎的样子，默默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安安静静地等着她。
　　“慕言哥哥，谢谢你今天抽空陪我。”一道女声响起，带着撒娇的意味。
　　柳絮坐在角落里，下意识地侧了侧身藏住自己，有些意外梁慕言会在工作时间陪人来逛商场。
　　梁慕言没看见她，对着面前的女人表情依旧淡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柳絮有些难过地想，原来，他也有温柔的一面。
　　只不过从来没给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