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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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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到高岳会同我求婚呢?
不过那算求婚吗?我是说不清的。求婚是新式青年的玩意,要美景,要信物,要爱人间的私语。可我和高岳算什么呢?
我已经记不起那天更多的场景了,只记得有个客人在台下不停地叫我唱《花好月圆》。我不依——那是我和高岳的歌。大把的钱往我身上砸,我就是不开口。客人急了,一杯酒泼了我满身,把我浇得想起自己斤两。
我是什么人啊?
我是歌女啊!
被人放在心里才几天,我还真当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同?我是这战乱年代最廉价的那种女人,站上台就是明码标价。我忍着眼泪抱起琵琶,刚弹了一个音,却听见台下枪栓响。
人群尖叫着散开,中间那举枪的军官曾在我膝头沉睡。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那客人眉心,我被高岳满身戾气惊得手指冰凉。我扔了琵琶,跳下台喊:“高岳!”
他望了我一眼,神情便不似要杀人了。他冷冷地看了那客人半晌,语气出离地嘲讽:“你这酒囊饭袋,也配听这样好的歌?”
对方穿着体面,应当也是个官员。他打量着高岳的军服,恶狠狠地问:“你是谁?为了个歌女敢和我动枪,就不怕我找你长官?”
寻常的求婚应当是什么样的呢?我至今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求婚,是嘈杂的舞厅,是呛鼻的烟味,是酒染湿的裙角。是高岳将枪口顶在别人的眉心,凶神恶煞地说:“我是谁?我是空军第五大队二十八中队副队长高岳。你调戏空军眷属,还有胆子去找我长官?”
从那天起,我不是舞厅被人呼来喝去的歌女了,我是空军太太。我有丈夫,他叫高岳,是第五大队二十八中队的副队长。我有家了,就在空军机场旁的眷村。
说是成婚,他真正在家的日子却屈指可数。屋子里总是我一个人,可我从没觉得寂寞过。每天早上醒来,即便他不在我身边,但想着这是我们的小家,我便觉得一天都是亮堂堂的。我去郊外摘了野花插在泥罐里,家里便有了一抹春色。素色的床单太单调了,我便在上面绣了鸳鸯和牡丹。我少小离家,女红自然也生疏,高岳却是个没见识的,只知道夸我手艺好。后来我嫌他总将靴子扔在门口,甚至用木板钉出一个鞋柜。那天他回家围着那鞋柜看了许久,竟坐到地上感叹起来:“我是什么样的运气啊?娶到了这样能干的妻子!玉蝶,和你比起来,我除了开飞机,什么都不会做!”
那是自然的。你什么都不会做,也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把你的飞机开好,每天平平安安地回来见我,我就要叩谢上天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