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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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子里不久，秋嬷嬷带着人来了，还取了两匹丝绢，一盒雕花蜜煎，一盒香药果子。这是关海堂交代姚氏从库房取的，这当爹的总算还有点心。
秋嬷嬷惯会捧高踩低，不久前还气势汹汹，现在倒是知道陪个笑脸说两句好话了。徐翠翠懒得理她：“树叶不是一天黄的，人心不是一天凉的，现在来赔笑脸，早干什么去了。”
把秋嬷嬷羞得下不来台，咬着牙走了。
关芙收了布，第二天便交给徐翠翠，让她找牙侩卖了，关山月给的五百贯，买椋鸟花了五十文，买胜肉夹花了两文，还剩下四百九十九贯九百四十八文，两匹布能卖两贯，一共是五百零一贯九百四十八文钱，手上终于算是有点余钱。
雕花蜜煎和香药果子则分了一半，让徐淮带回家去。中午的膳食是酒炊淮白鱼，盏蒸羊，丁香馄饨。
关芙和徐翠翠一起吃了，下午厨房又送了环饼与沆瀣浆来。
三日后，便是北使给的答题期限。
宣岐玉一早便到了官署，稍事修整后，便跟着顶头上司太常寺少卿钟焱前往大殿。
路上，钟焱说：“一会儿到了殿前，不必紧张焦虑，答不出便算了，本也没指着你挑大梁。”又说：“听说孟院判那边是十拿九稳了，总算没堕了我大楚的脸面。”
他说话阴阳怪气，宣岐玉只当听不见。他刚进太常寺时，因太常寺监管国子监，钟焱收了钱，想把几个不合规矩的学子塞进国子监。宣岐玉卡着不肯操办，因此开罪了钟焱，坐了五年的冷板凳，从前的朋友也不怎么与他走动了。宣岐玉心里烦闷，只能告诫自己要忍耐，等待机会。
冻伤的指骨泛红痒痛，宣岐玉小幅度蹭了蹭手背，迈入大殿内。
太常礼院院判孟子龙、礼部郎中寇清中也都来了，三人站定。那北使名叫耶律勇，乃是北国大将军，此前大楚与北国交战，耶律勇也曾数次与官家兵戎相见，这次北国派他出使大楚，居心叵测。
耶律勇身长八尺，头顶金冠，身着紫窄袍，腰挽金蹀躞，整个人壮如熊一般，虎目凛然有杀气。耶律勇神情傲慢，扫了三人一眼，道：“想必三位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就不知我接下来要问的三道题，三位能否尽数答出。”
他说罢，对身旁副使扬了扬下巴。
那副使身着汉人衣冠，是个中等身材的壮年男子。他从随从手中接过托盘，解开绸布，亮出盘中一物：“请答出此为何物，这是第一问。”
三人正要细看，就在这时，一人带着侍从大步流星走入殿内。他虽一言不发，但气势夺人，渊渟岳峙，单单是走进来，便一瞬间夺走了众人的注意力。
来人乃是永宁军节度使韩潜。他已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外貌仍是俊美矫健，身姿骁勇，唯有两鬓添了一抹霜白，看着有些突兀。他也是曾经跟随官家起义打天下的兄弟。官家登基后，从前的兄弟都交出兵权，得赐封赏，而韩潜所得赏赐乃是这几人中最多的。
谁都看得出来，官家待他，比登基前还要优厚爱重。
韩潜所任永宁军节度使不过是个虚职，他不掌兵权，但拥有天家的爱护，出入宫闱也不过是寻常事。而这次北使三问，官家一早便定好由他旁观裁定。
耶律勇极为不悦，看向来人：“韩将军，你来晚了。”
耶律勇与韩潜曾在战场上数度交手，两人是老对头了。
韩潜扫他一眼，嘴角含笑：“你既是来做客的，哪有客人家管主人家的道理。”
说罢，韩潜向皇帝行礼：“臣来迟了，请陛下恕罪。”
皇帝挥挥手，赐了座，全然不提韩潜来晚了的事。韩潜就坐，朗声道：“开始吧，耶律将军不耻下问，向我大楚求助，你们可要好好为他解答才是。”
君臣俩先声夺人，耶律勇不由得气闷，暗暗琢磨“不耻下问”好像不是个好词儿。他沉着脸，看向殿陛间的三人。
北国副使端着盒子，来到三人跟前，让他们看个仔细。
宣岐玉不由得浑身一震。
盒子里一团团白絮似的东西，约莫有成年男子半个手掌大，看着轻飘飘的一团，一拿出来便让众人犯了难——这究竟是什么？此前似乎从没见到过！
宣岐玉却是心神具震，立刻想到了几天前马行桥夜市上见到的那名少女说的话。
“不麻而布，不茧而絮。”
“这东西叫做棉，洁白一团，宛如云朵。在广南东路一带，也被称作木棉，吉贝。此物经纺织可制成棉线，棉布，广西南路一带偶尔可见。”
这盒中之物，为何这么像那少女所说的木棉？！
那少女究竟是什么人？
这真的就是木棉吗？
如果是，她又怎么会知道北使会出什么题？
宣岐玉一时间心如乱麻。
大殿内，从天子到北国使臣，几道目光在三人的脸上扫过，各怀心思。宣岐玉左边站着孟子龙，他已经动笔书写了。右边的寇清中迟疑片刻，也落了笔。
只有宣岐玉袖着手，还在深思。
第一个问题，这盒子里的一团白絮，真的是木棉吗？
他看向北国副使，问道：“能否让我摸一摸这盒中之物？”
在殿外恭候的太常寺少卿钟焱轻嗤一声。
从没见过的东西，难道摸一摸就能知道是什么了？答不上来，还要垂死挣扎，这模样可真难看啊。
殿内，北国副使看向耶律勇。耶律勇冷淡颔首。
北国副使于是再次端着盒子来到宣岐玉跟前。
宣岐玉探手抚摸，想起少女说的话：此物可纺织成棉线，用来制衣。他在乡间见过农人种麻抽麻丝纺线制衣，两相比对，这白絮之物似是当真可以抽出长絮来，与抽麻丝制衣异曲同工。
想来应当是那少女所说的木棉没错了。
第二个问题，那少女究竟是怎么知道北使会出什么题的？难不成她是耶律勇身边的人？随同贺岁队伍一道前来的人员？看她衣着打扮，口音相貌，并不像啊。
还有，按照少女说的，木棉多见于广东南路一带种植，可见木棉需要足够的温度和光照。而广东南路一带的气候条件，与北国截然相反，显然这木棉并非是来自北国的作物。
那么北国来使为什么会用木棉出题？
木棉这种作物既然出现在大楚境内，北国又对它了解多少？
宣岐玉认为在作答上需要慎重，姑且认为夜市少女与北国使臣并无干系，那么北国使臣或许并不知道木棉可以用来纺线织布，自己在作答时，最好也不要提及这一点。
宣岐玉深吸一口气，执笔沾墨，悬腕写下答案。
待三人停笔，韩潜示意太监上前，将三人的答案亮出来。
韩潜一一看去，先是寇清中的答案：蚕丝。
孟子龙：吉贝
宣岐玉：木棉、吉贝。
韩潜将答案尽收眼底，多看了宣岐玉一眼，向耶律勇等北使道：“公布答案吧。”
耶律勇也看见了三人的答案，目色沉沉，一言不发，看不出喜怒。北国副使拿起盒中之物，道：“此物称作木棉，也叫吉贝。”
韩潜抚掌笑道：“这么说孟院判和宣主簿都答对了。甚善。”
耶律勇沉着脸道：“你们可知这木棉的用途？”
韩潜含笑道：“这是第二道题吗？”
耶律勇哼了一声，北国副使上前一步：“第二道题在此，请三位答出此物叫什么。”
他捧着个盒子在三人跟前走了一遍，不出宣岐玉的意料，盒中之物绿叶黄花，应当是夜市上那少女所说的胡菜。
据她所说，这芸薹菜籽可用来榨油，宣岐玉要求细看，拿起植物仔细查看，发现植株末梢除黄色小瓣碎花外，还有一粒粒青色的种粒，应当是小黄花凋谢后结出的籽，难道就是这籽可以用来榨油么？
北国的油料作物，与大楚几乎一样，都是以麻、芝麻为主，并不曾听说过用芸薹榨油。是他孤陋寡闻，还是北国暂时还不清楚芸薹可以榨油？
宣岐玉放下芸薹，心中已有了想法。
站在他身侧的寇清中举起手，也申请细看盒中之物。
宣岐玉已提起笔，在纸上写下答案。
不多时，三人已作答完毕。
钟焱在殿外等候，已有了几分不安，小声向太监询问：“赵内侍，里头答了几道题了？可还顺利？”
那内侍宦官瞥他一眼：“已答了两道题。恭喜钟少卿啊，想不到你们太常寺竟有宣主簿这等博学多才之人。”
钟焱几不敢信，嗓音发涩：“赵内侍……这话是何意？”
赵内侍笑道：“两道题，他都答对了，给咱们大楚长脸啊。”
钟焱登时脑子一懵，手足俱凉，暗暗道，怎么可能？！那宣岐玉是什么货色？夜市卖诗，斯文扫地！谁答出三问也不该是他啊！
钟焱内心已是一团乱麻，急急问道：“那孟院判呢？他表现如何？”
赵内侍疑惑地看他一眼，道：“寇郎中第一道题答错，孟院判第二道题答错，目前两题全答对的可就只有宣主簿。”
钟焱一张脸青了又白，心口怦怦乱跳，被他强自按捺，千万不可自乱阵脚，还有最后一道题，宣岐玉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他不可能还有这种运气！
钟焱之所以有这种反应，一是他清楚，谁能在北使三问中大放光彩，谁就能得到官家的青睐，此后只要别自己作死，官途定能顺遂。想那宣岐玉只是他的下属，若是一朝平步青云，踩到了他的头上，让他面子往哪儿搁？二来京城桑家瓦子开了盘口，他可是把大半身家都压在了孟子龙上头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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