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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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朗，冬日碧空蓝得凛冽。
正是一年中最悠闲的季节，平北候府举办赏菊会，京城高门大户的贵女们齐聚此间，花园里摆放着金玲菊、金丝皇菊、棠棣菊、鹅毛菊、玉球菊、绣球菊、桃花菊、木香菊（1）等各色品种。
此外还请了京城中有名的女伎伶人，个个体态秀美，艳光四射。
此时一女伎行首身着吊敦服，手持团扇，正台上表演，其余女伎或戴花冠，或扎灵蛇髻，或戴翘脚花额幞头，或敲杖鼓，或拍行板，或吹觱篥，唱念做打，为行首伴奏。
贵客们分男宾女宾，分院坐着，隔水观看女伎表演。
平北侯府的当家主母年约四十出头，眉目温柔和善。她坐在花园一角，向一女使问话：“小侯爷又去桑家瓦子了？”
桑家瓦子乃是京城中最大的瓦子，荟萃女伎艺人、三教九流，容纳有勾栏五十余座，日日都有各类演出，此外还有货药算卦、探博剃剪、令曲小唱各色人等，可谓热闹非凡。
女使无奈点头。
侯夫人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这孩子，太子殿下都来了，他却缺席……若是教侯爷知道他又去寻欢作乐，少不得要挨顿打。”
她捏着帕子，对女使道：“你让忠叔去找他回来。”
女使领命去了。
侯夫人看向花园，女宾们三五成群，花团锦簇，独独角落里坐着一妙龄少女。那少女是卫国公家的庶女关芙。她虽是卫国公府的大姑娘，却素来名声不佳，不是众人交好巴结的对象。她的嫡妹关山月却是很受欢迎，此时正被一群贵女们簇拥在看台前最好的角落，有说有笑。她身旁跟着一少女，面容洁白娟秀，眉目温婉，是关山月的贴身女使，名字叫清芳。
侯夫人对关芙却更有好感，眼见她孤零零一个人坐着，身旁只一个小丫头伺候着，府里的下人素来看人下菜，连果子都没招待一碟，侯夫人叫人来，让给关姑娘送两个果盘子去。
关芙自是知道这些贵女圈子的冷落和排挤，她也懒得上前自讨没趣，端坐在阁前认真赏菊，侯夫人派人送了一盘珑缠桃条，一盘酥黄独，一碟子油煎环饼，关芙有些意外，遥遥向侯夫人颔首致谢。
这位侯夫人是个心善人，但她的结局却是不太好啊。
关芙记得，前世侯府获罪，被褫夺爵位封地，平北侯病逝，侯夫人病重无钱医治，平北侯府的小侯爷谢傅欢卖身救母，却还是难逃家破人亡的结局。
她重生回来的时间点太寸，偏偏是在十七岁这年，母亲过世，她在卫国公府的最后一点倚仗也没了。嫡母佛口蛇心，惯会做戏，对她诸多打压克扣，关芙被她引着闹将起来，非但没能为自己声张，反倒惹得她爹卫国公不喜。嫡亲妹妹关山月把她亲娘的那一套学了个九成，表面上亲亲热热好姐妹，实际上关芙的名声，都是叫她抹黑的。
偏偏关芙自己又是个没心眼的，闹起来总是自己吃亏，前阵子又吵了一通，把卫国公最后一点忍耐吵没了，发了狠，叫她过了春节便回青州老家去吧。
既然重生在这个节点，或许也是老天爷的意思。回去青州正好，她有本事，在那里施展，在那里积蓄力量，终有一日，卫国公府，关山月母女欠自己的，她会一一讨回来。
至于卫国公，关芙知道，他在青州老家有不少田产地产，上辈子只给了自己九牛一毛，还没到青州，便被人洗劫一空……回想起前世与徐翠翠在老家相依为命的苦日子，关芙压下心头的千般滋味，冷笑一声，垂下眼眸，继续赏花看戏。
爹不舍得给，那她只能自己拿了。
重活一次，她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这第一步，说起来，倒和平北侯小侯爷谢傅欢有些关系。
既然关海堂要打发自己回青州，她得给自己弄些本钱才是。谢小侯爷喜欢赌钱，成日混迹在赌坊、瓦子间，关芙想通过他在赌坊赢一笔钱。
关芙不能亲自下场和谢小侯爷赌钱，她派出的是自己的贴身女使徐翠翠的弟弟——徐淮。
这姐弟二人对她都忠心耿耿。关芙从谢傅欢手里弄钱，除了为自己留本金，也是想为徐家人留一条路。
见徐翠翠神情不安，关芙把酥黄独碟子推给她：“吃些填填肚子吧。”
徐翠翠快人快语：“我哪里吃得下。大姑娘，你到底让徐淮干什么去了？”
关芙嗤笑道：“瞧瞧你这急性子。放心吧，徐淮不会有危险。待会儿他回来了，你自己问他就是。”
桑家瓦子，里瓦。
夜乞叉棚内设有底下赌坊一座。
此时，二楼的包厢内，谢小侯爷抬起眼睛，玩味地打量眼前一身粗布衣衫的孩童：“你再说一次，你要做什么？”
眼前这孩子就是徐淮。他虽已有十二岁，但瘦弱得像个八九岁的孩子，脸瘦瘦的，显得一双眼睛很大，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狡黠。
徐淮深吸一口气，按捺住飞快跳动的心，定定看着谢小侯爷：“我说，我想和谢衙内，打一个赌。”
哄堂大笑。
在小厮们的笑声中，谢小侯爷流露出几分兴趣。
生在钟鸣鼎食家，长自烟柳繁华地，眠于温柔富贵乡，他什么都不用做，就拥有了一切，这日子太无趣了。
谢小侯爷最怕无趣。
他问：“是谁派你来的？”
徐淮眼神不躲不闪：“你要是能赢我，我就告诉你是谁派我来的。”
谢衙内曲着腿坐在榻上，吊儿郎当没骨头似的，襕衫松垮挂着，带子松松吊着：“我凭什么和你打这个赌？”
徐淮笑道：“谢衙内，我赌我这条命，你有兴趣吗？”
众人哗然，一时间，包厢里落针可闻。
“你们说说，北国来使出的那三道题，究竟谁能答出？”
平北候府的赏菊会上，雕花蜜煎，砌香咸酸、珑缠果子一应俱全，女宾院落内已架上了炭火，正细细炙烤着一扇鹿肉。贵女们小酌一口荔枝酒，免不了要谈起新近京中最热闹的话题。
八十年前的蓟州之战中，前朝被北国杀得丢盔卸甲，尽失燕云天险。北国占据燕云州，前朝气数已尽，大楚取而代之，与北国交战数次，互有胜负。
大楚开国不久，正是百废待兴、百业待举之际，抽不出手来收服燕云失地，北国也讨不了好，只能议和收兵，暂且通好。
这次北国派遣使节前来贺正旦大朝会，和高丽、回纥、于阗、三佛齐、南蛮五姓藩、真腊、大理、大石等诸国前来贺正旦大朝会的使节一道，由太常寺、礼部、太常礼院接待。北国来使于是从太常寺、礼部、太常礼院随机点了三人，给他们出了三道题。
北国说是贺大朝会，却这般无礼，竟敢来向大楚出题。但这三道题也不能不答——若是在北使面前漏了怯，大楚的面子往哪儿搁？
太常寺、礼部、太常礼院各有一人被点中答题。但题目是什么，众人还不清楚。听说这几天，陛下已派了博学之士对这三人进行疯狂授课，天文地理，算术命理，尽数囊括，以期能押中北使的三道题。
“我哥说了，那太常礼院的院判孟子龙大人博闻强识，自小有神童之名，这次答题，还是要看他。”
关芙不屑地撇撇嘴，前世的确是这孟院判答对的题最多，一举得陛下赏识，此后官途顺遂。但这人酸朽虚伪，在大楚大肆推行孟氏学说，提出所谓“妇德”、“女德”种种学说，几十年潜移默化，竟让大楚女子的地位一天不如一天。
如今处处都能见到女伎卖艺，老妪卖酒、少女卖花，民间女子行商嫁娶，都十分自由。但到了几十年后，已少有女性能抛头露面，乃至寡妇不可再嫁、嫁后有所谓三从四德，对女性诸多桎梏，酿成不少人祸。
既然重生了，就在这北使三问上小试牛刀，让这虚伪酸朽的孟子龙，再也别想出头。
“孟院判的确博才多学，但寇郎中同样才名远扬，这北使三问究竟谁能答出来，可不好说哩。”一小娘子笑盈盈地开口。
她所说的寇郎中，乃是这次被点中的三人之一——礼部郎中寇清中。
院落中，一时间关于究竟是孟院判才高还是寇郎中多谋的讨论热烈起来。这时，只听一垂髫少女疑惑问道：“各位姐姐，那北狄不是点了三人作答吗？孟院判是一，寇郎中是二，这第三人又是谁呢？怎么不见你们提起？”
院子里登时一静，接着，一人噗嗤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你说那位马行街夜市鬻诗卖文的宣主簿吗？可别提他了。”
众娘子们说笑着，把话岔开了。
徐翠翠听得一头雾水，小声问关芙：“大姑娘，她们在打什么哑谜呢？那个宣主簿怎么了？为什么不能提？”
关芙轻声道：“这帮人不过是捧高踩低罢了。”
宣岐玉家贫，母亲多病，除了在太常寺供职，也经常在东华门附近的马行桥夜市售卖诗文，是以被京城中、官场上的这帮所谓才俊们瞧不起，觉得他夜市卖诗，辱没了官员的颜面，行为不够体面。
这些京中贵女们受了在朝为官的父兄们影响，自然也跟着瞧不起宣岐玉。京城中热络讨论谁能为大楚在北使面前争脸，也不曾有半分眼神落在宣主簿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