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枕春樱》栎山眠

44、语焉不详·美丽新世界（BE）

　　“去啊！”

　　几乎是怒吼出来，「我」红了眼看着一切。

　　我拿着短刀站了起来，走到了跪坐在迷宫正中心的少女。

　　“——抱歉。”

　　我说着，举起了拿着短刀的双手，刺入了少女白净的胸膛。温热从短刀处流出，她甚至没有一点痛苦的声音，就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迷宫场景碎裂，「我」的身体也如同镜子般与之碎裂，最后被控制室的景象所取代，一只明黄色狐狸在眼前不停地窜动着。

　　“狐之助……”

　　干枯的嗓子只能让我发出这样的叫唤。

　　“审神者……大人？”它有些不可置信地回过了头，但看到了我的时候，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然而这也是很快的一瞬，“抱歉！现在敌人正在尝试进入控制室附近，如果这里也沦陷了，本丸就真的完了。”

　　“已经可以和本部联系了，只要撑过这一段时间，本丸就可以——”我撑着站了起来，走到了控制台前。

　　“……已经来不及了。”狐之助垂下了脑袋，原本在快速点击的小手也放了下来。

　　“怎么会来不及——”

　　我打开了控制页面——

　　“就在刚刚，最后一位刀剑男士已经牺牲了。”狐之助咬着牙说出了这样的话。

　　“……”

　　“只是单纯靠着控制室的防御系统，想要抵抗那些蜂蛹而来的时间溯行军，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还有一个……锻造室里还有长谷部……”

　　狐之助愣了一下，立刻看向了出阵时候所在地方：“对，长谷部……压切长谷部——”

　　在那熟悉的时间溯行处，放着我再熟悉不过的压切长谷部。我看了眼狐之助，往那边走去。

　　弯下腰，我抱起了仍然只是刀刃的压切长谷部，在起身的一瞬间，肩膀被狠狠地推了一把，身体不住地往后退。后退过程中，没有遇到坚硬的地面，而自己回过头看到的却是骨喰藤四郎的银发——

　　“快逃——”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自己甚至没有注意到——

　　“咔！”

　　有什么破裂开了，墙壁从一旁破碎开了，仿佛瀑布一般倾泻下来的火光，就如同大阪城的大火一样，照红了他整个身体——

　　足以贯穿骨喰藤四郎的刀刃从火光中出现。我伸出手，想要去挽留什么，却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

　　无法辨认这里是什么时候，这里没有我熟悉的人，我一路逃匿着，也没遇到其他审神者。虽然没有了时间溯行军，但遇到的那群人——

　　检非违使——

　　正是为清理过于活跃于历史之中的审神者和时间溯行军的存在。

　　历史的自我抑制力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无论逃到哪个时代，无论躲藏在哪，都会被发现……

　　本丸已经回不去了……我已经没有家可以回去了。

　　我想到了那个时候一直在躲避着的前辈，想到了妈妈躲藏在政府图书馆的暗无天日……

　　极力想要逃开的结局，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

　　已经无法再悲伤了，即便是想要结束自己，也无法当着压切长谷部面下手。

　　当连生存都成了奢求，人的底线就会被无限压低。

　　在每个时代都待过，在每段历史中逃亡，我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只要有检非违使追逐着我，哪怕是想要改变历史，我也做不到。

　　那到底是在离开了本丸过去了多久？

　　离那场大火……离骨喰藤四郎把我推入时间溯行中有多久了……

　　自己的脚步行进越来越困难了，大概已经是无法活下去的前兆了。再向前一步，我终于从那树林中走了出来。

　　熟悉的建筑终于露出了它曾经独有的老旧美韵。

　　一九二三年么……

　　我艰难地呼吸着，乱成一团的记忆，浮现出无法忘记的历史。

　　又回到了这里啊……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我警觉地退了一步，这才转过身。

　　是早见川家族的家主。

　　老人看见我，愣了一下：“你是谁？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已经麻木到感知不了任何情绪的自己，眼泪却在此时涌了出来。

　　“爸爸？怎么了？”

　　另一个声音响起，让我更加无法控制哭泣。

　　“这个孩子……你有什么印象吗？”

　　那个有着明丽的红发少女走到了我面前：“失礼了。”

　　说着，她摘下了我用以遮风挡雨的兜帽，一直无法剪短的长发从兜帽中滚出，带着一股连我自己都厌恶的气息。

　　“红发，但是黑瞳。”少女喃喃自语，“……爸爸，是离群的幼崽。”

　　“真是孤独啊。”老人沉思了一会说道，“带回去吧，怪可怜的。”

　　早见川……

　　我的另一个家。

　　虽然不曾有多少接触，但只是以这样就认定我是族人……

　　“《旧约》……《旧约》……”五小姐一边小声地念叨着，一边在藏书室找。

　　“那本书在第二个房间，进去直走的第三排，第二栏书架上。”我提醒她。

　　“啊……是吗？”五小姐看向我，有些诧异，“短短三天，这些书……你都看完了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五小姐走出了这个藏书室。

　　“一个人在外漂泊很辛苦呢，你的记忆很好，说不定能成为我家的图书管理员。”五小姐并不在意，她轻快地走入了第二个藏书室。

　　“我……”

　　“嗯？”五小姐天真烂漫地转过头看我。

　　“今天，我是来向您告别的。”

　　“诶？你找到了自己的家吗？”五小姐拿出了那本《旧约》问。

　　我摇了摇头。

　　“又要继续漂泊的生活吗？” 她神情有些担心。

　　“是的。”

　　“就这么不愿意回来吗？”五小姐小声地叹息，“我也知道族里有很多规矩，但我无法想象一个人……我们一个人在外面的情况。窥探我们的其他人太多了，我们无法应对那么多的威胁……所能做的，只有逃避。”

　　“谢谢您的好意，这几天，非常感谢。”

　　“不，倒不如说，你的到来给了我太多惊喜。你的见识让我都叹服不已，按理来说，像你这么厉害，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

　　“抱歉，我提到了让你不开心的事了。”

　　“您不用道歉，我本来也有家，但因为我犯了错。”

　　“犯错？”

　　“是的。”

　　“那一定会很想念吧？”

　　“……每天都会梦到。”

　　“一定很痛苦吧。”五小姐轻柔的声音，像是小心翼翼地拂过我已经麻木的心，“人们犯了错，就会想要被原谅。你还没有被原谅吧？”

　　“不知道……至少我没办法原谅自己。”

　　“这样……”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悲伤，“既然这样……那不如去做点能补救的事情吧。什么都好，去回应你自己的心。”

　　“补救……？”

　　“有人把这叫做自我救赎。一直惩罚自己也不会改变什么，不如做点什么补救一下结果。”

　　补救……本丸被毁了，这样还能有补救吗？

　　会有办法吗……

　　按照这个历史发展，妈妈仍然无法坐上轮船，跟着族人一起离开。再被人带到遥远的未来，承受着她本不该有的痛苦——

　　那么，只要妈妈离开了这里……

　　一九四五年四月一日那天……

　　妈妈赶上了轮船——

　　就不会有我的存在了，本丸也就不会因此而消失了。虽然无法保证，之前我拥有的本丸，是否在那段历史被改变后，有一个好的结局，但……

　　他们那沉重的历史中，会有更加精彩的历史/生命留下吧？

　　告别早见川，我踏上了前往一九四五年的时间溯行。

　　那样的话，所有的事情都会结束，所有人迎来一个光明的未来。一定会是这样……

　　我的存在……不过是痛苦的证明。

　　“抱歉……长谷部先生。”

　　-
　　政府的图书馆翻修了一遍，清出了许多已经破损的破旧古籍。一文字则宗本来也只是来图书馆查询数据，但被清理古籍的图书人员赶了出去。

　　“啊啊……这下麻烦了。”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说。

　　如果没办法及时把数据带回去，那位严格到要求完美的检察官，大概又会让他出差一次吧。

　　虽说去审神者的本丸里做客是件好事，但他还是更愿意留在这里。偶尔上去图书馆顶层的休息平台喝喝下午茶，琢磨琢磨不知道是谁落在那里的西洋棋。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总觉得那个地方令人很怀念。

　　几个图书管理员抱着一堆书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但有一个图书管理员不小心撞到了门槛。珍贵的古籍本就因为古旧而分外脆弱，因为重力带来的倾倒不可逆，好几本古籍都摔得支离破碎。

　　“呀嘞呀嘞……”一文字则宗一遍觉得可惜，一边上前帮忙收拾。

　　“早见川琉璃？”

　　在收拾书本的时候，他瞥见了这个名字。他觉得有点耳熟，并且有一种异样的情绪翻涌上来，但说不清那是什么。

　　“谢谢你帮忙！能把那本书还给我吗？”图书管理人员走到他面前，伸手礼貌地问。

　　一文字则宗合上书页，看到了书名后，便还给了管理人员。虽然有些在意，但他很快因为工作的事情把这个名字丢在了脑后。

　　一文字则宗再次想到这个名字，就是三个月后了。

　　这次的任务似乎有些特殊，他看向了自己的上级——那位备前国大人正和一对红发夫妇谈话，似乎没有想过自己应对孩子其实并不擅长。

　　“一文字则宗先生。”

　　一文字则宗回过头，看到了红发少女礼貌的笑容。

　　“啊啊……早见川千花小姐是吗？”

　　“嗯嗯，请不用客气，叫我千花就好了。我们这次拜访，就是因为听说您这里有许多古籍需要处理，能带我去看看吗？”

　　“古籍……”

　　虽说他挂名在管理图书这一块，但实际上，图书馆的情况他也只了解个大概。至于这次来访的客人，他也只是知道是来修复古籍的人。

　　红色头发，绿色眼睛，是西方那边的人种吧？不过也挺少见的。

　　“不用等你的父母吗？”

　　“不用哦。所有的古籍都交给我来负责就好了，爸爸妈妈是来这里找一位故人。”

　　“故人？”

　　一文字则宗一边说，一边带着这个少女进去了图书馆，带她到了存放古籍的房间里。

　　“是的。”名为千花的少女开心地走进了房间，认真地扫视着古籍。

　　一文字则宗在一旁等了一会，本想悄悄离开，少女却轻声惊呼起来：“就是这本！”

　　“怎么了？”一文字则宗有些紧张。

　　少女却转过身，手上拿着一本早已泛黄的书籍：“这个，就是那位金发故人，为我们写的书。虽说只是众多家族中的一个，但早见川家族，终究只是停留在这里一会。”

　　一文字则宗有些吃惊，但他也不清楚这种吃惊是怎么来的。

　　“早见川琉璃……”

　　“嗯？先生知道她吗？”千花用纯洁无瑕、翡翠般的眸子看着他。

　　“不认识吧？”他稍微思考了一下。

　　“我们家族里每个人人，都有一段不可思议的故事。琉璃先辈的故事也是很有意思。不过，最神奇的故事是她在十五岁的时候——”

　　“十五岁？”

　　“对哦。我们家族在一九四五年四月一日离开的日本。族人说，那个时候她本来会错过要离开的轮船，因为她去和一位朋友告别了。”

　　“那为什么……？”

　　“琉璃先辈似乎是说，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红发少女出现了，并且提醒了她。先辈这才赶上了轮船。”千花说到这里，皱了皱眉，“但是……既然是和先辈长得很像，还是红发……很难不让人想到是我们的族人。然而，先辈找遍了当时的族人，却并没有发现这样一个人。很神奇吧？”

　　“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总觉得像某种怪谈。”一文字则宗眨了眨眼。

　　“是吗……”千花有点沮丧，但很快又向一文字则宗笑了笑，“谢谢你们还保留着初版。也不知道这里的书，有多少是初版……”

　　千花一边说着，把那本书放在了自己左手边的书堆最上方，一边又投入了书的海洋。

　　一文字则宗见她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就告知她有什么事，去图书馆的第九层找他就好了。

　　也不知道少女有没有听到，一文字则宗还是坐着电梯到了第九层的平台。

　　“哦，你回来了。”一文字则宗朝着坐在木质椅子上的山姥切长义说。

　　山姥切长义端着小巧的白瓷茶杯，喝了一口里面香气氤氲的红茶：“不过是短暂留住，又不是真正的主人。”

　　一文字则宗听到他提到“原主人”，便问：“我记得你的那位主人，是不是曾经去找过名为早见川家族的人？”

　　山姥切长义的手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听说他们家族有一本记录完整世界历史的书，似乎还有人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嗯？”

　　“我那位主人在那个时代执行任务时，借住在早见川家族中，但没看到有什么记录历史的书，倒是家族里的人，似乎有某种能力。我的主人和其中一个少女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虽说差点让她错过了离开日本的轮船，但总的来说，那是一段还不错的记忆。”

　　一文字则宗不禁有些愣了：“那你应该也看到了另外一个少女吧？”

　　山姥切长义奇怪地看向了一文字则宗。

　　“早见川家族有人来拜访了我们的图书馆，就在楼下的那个放着古籍的房间。”一文字则宗说，“刚刚我从他们家族的人口中听到了这个故事的原版。”

　　山姥切长义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所以当时确实有两个红发少女？”一文字则宗呼了口气，也坐了下来，终于还是为自己倒了一杯红茶。

　　山姥切长义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没错，有两个。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因为两个人长得太像了……对了，因为太像了，所以我仔细观察了一下。眼睛的颜色不一样。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女，眼睛似乎是黑色的，更奇怪的是，她手中拿着刀。”

　　“什么刀？”

　　“看样式是打刀……但是磨损相当严重。”

　　休息平台上安静了好一会，最后是山姥切长义开口问：“所以，问这些陈年往事干什么？”

　　一文字则宗也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还是打算说实话：“没什么，就是听到早见川琉璃这个名字的时候，会稍微有些在意。嘛，明明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很奇怪吧？”

　　“早见川琉璃……”山姥切长义微微点了点头，“确实很奇怪。”

　　不知道山姥切长义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一文字则宗。

　　不过，这也是非常短暂的一次闲谈。

　　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人类的历史上，究竟会有多少次这样被人遗忘的故事，他们无从得知，我们也无从得知。

　　-

　　“这段时间辛苦了。”一文字则宗看着房间里已经修补好的古籍，对着红发少女千花说。

　　“小事一桩。”千花笑着说，“那我就回去了，也不知道爸爸妈妈那边结束了没有。”

　　“嗯，一路小心。”

　　送走千花之后，一文字则宗则把那间放满古籍的房间锁了起来。

　　红发少女千花走出了时之政府图书馆，在不远处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她快步上前走到了他们的身边。

　　“拿到了吗？”红发男子问道。

　　千花从自己的外衣下拿出了一本纸张泛黄的破旧古籍：“拿到了。”

　　“嗯，差不多也该回去了。”红发女性点了点头。

　　“我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他们那个故事。”千花停下来说，“在那些语焉不详的历史中，他们无法得知有一段隐藏的历史，这不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吗？”

　　然而，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没有说话。

　　千花忍不住，转头跑回了图书馆。

　　两人在原地等待着，从中午等到了黄昏，才看到少女低着头从图书馆中走出。

　　“为什么他们不相信呢？”少女的声音带着哽咽，“那明明是被隐藏起来的历史……为什么……”

　　男人叹了口气，摸了摸少女的头：“我们拥有记录了全部历史的书籍，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历史，我们都能完整看到，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没必要说出那些，本就不该被人知道的隐藏历史。那些被隐藏着的历史，本就于他们而言，是没有意义的历史。”

　　“可是这样，那个被留下来的孩子，就未免太可怜了……回到了过去，亲手改变了一切，抹去了自己的存在。究竟是怎么样……她究竟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去做这些的？”少女眼中含着泪。

　　“回去吧。”女人说。

　　男人和女人相视一眼，随后默默地等待着少女。

　　“全部历史……因为他们认为那就是他们的全部的历史吗？”少女仿佛想到了什么，她急需一个答案来肯定她的猜想，“人类是如此自私的存在吗？人类的历史……就这么不值得被对照吗？”

　　“回去了。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光是如此浅薄的历史看法，族长也要跳起来打你了吧？”男人无奈地说道。

　　“诶……？”少女一脸不可置信，“可是……可是我……”

　　男人和女人不再等少女，肩并肩地走向前去。少女停在原地，迟疑了一会，还是跟上了他们。

　　少女一边走，一边翻阅了手中的书籍。手中这本介绍二战期间日本的家族的书并不算太厚，关于“早见川”家族的描述，也同样语焉不详，信息有限。

　　她没由来地觉得失望透顶。

　　在将书翻到最后一页时，少女看到了一行由什么人手写的字样：
　　【不存在没有意义的历史】

　　少女合上书，随后看到了一个红色头发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了书中。她惊诧地将书翻了翻，但再也没看到了那样的身影。

　　少女忍不住抱紧了手中的书本，喃喃自语：“时代逝去，历史向前。”

　　在人类的历史中，究竟还藏有多少这样的故事，如果她不曾去读那本记录了所有历史的书籍，她也不会知晓那个故事，她也会错过，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历史就是至今她认为的样子。

　　或许还不是时候。

　　现在她翻阅的每一页史书，都记录着那些人类的一生，也正是那些语焉不详的人类一生构成了历史。

　　……人类还未曾达到能够知晓全部历史的能力。

　　语焉不详的历史，才是最适合他们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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