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枕春樱》栎山眠

41、飞鸟（上）

　　无尽的迷宫，镜子折射出的光亮只会让我更加难以预测对方的情况。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在镜子迷宫的死角，从这里看，能看到离我近三米的一面镜子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手中握着太刀朝我这边走来。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我已经稍微有些记不清了。在意识陷入黑暗之后，自己就会来到这样的迷宫。和那时在科学部核心看到的迷宫，更大，更复杂。

　　「前辈」……

　　不，无法形容那究竟是什么……但会化作「前辈」的模样，手持太刀，唯一的目标就是杀掉我。

　　而我只能选择被杀或反抗。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轮出手中的短刀，大步上前，双手刺入——

　　这一次是「前辈」的胸膛。

　　「前辈」睁大了眼睛，但那双灰色眸子很快就垂了下来。温热顺着短刀的刀柄浸湿了我的皮肤。

　　“你又赢了。”

　　「前辈」的身体倒了下去，迷宫也在这时轰然倒塌。脚下没了支撑，我也失重地坠落下去。

　　这种坠落感在我下一次睁眼时，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眼泪不断地掉了下来。无处安放的强烈情绪全部占据了身心。与此同时，我还感觉到了一种旷日持久的疲惫。

　　“夜晚结束了。”「前辈」笑着说，“白天，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前辈」伸出了手。

　　我则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和汗，无视了「前辈」伸出的手，站起来拉开了朝向庭院的拉门。晨曦从那里照入房间，即便是那样，「前辈」也没有消失。

　　无处可躲，也无法躲避。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无视。然而，这也快到我的极限了。「前辈」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自己一开始还记得要在纸上画上日期，整理认定要用的材料。现在……却已经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接着把日期接着写上了。

　　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多久……就算意志再坚定，身体也会撑不住的。耳边，也不再只是「前辈」的声音了。

　　我从枕头下拿出短刀，用力地在手臂上划了一刀。一点疼痛从手臂上传来，让我头脑清醒了一点。

　　“真是娴熟的技巧。既不会割到动脉，也可以利用痛楚。”「前辈」说，“不觉得难过吗？药研藤四郎顺便教你的东西，现在居然用在了这上面。”

　　我用纱布包扎好伤口，走到书桌边继续整理上一次未能完成的资料。

　　“你以为这样把自己封闭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摆脱我吗？”「前辈」露出了美丽的笑容。

　　察觉到那语气中的一丝诡异，手中的资料不知何时被自己的手撕成了两半。

　　“不，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我下意识松开了手，防止更多的资料被撕毁。然而，自己看到的被撕毁的文书资料，已经很难再复原了。

　　这种不受我控制、无法被我第一感知的动作，也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你是谁？”

　　「前辈」脸上浮现出了惊讶的表情：“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吗？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忽视我。”

　　我把视线放在了「前辈」身上。

　　“没错……不要移开视线，就这样注视着我。”「前辈」慢慢地走了过来，“至于我是谁……你难道不清楚吗？”

　　“……”

　　“不清楚吗？没关系，只要我们永远在一起，你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你承受不了的那些情绪，就由我来帮你承受。你不会再哭泣，不会再难过……”

　　“不需要。”

　　“不需要？”「前辈」停住了脚步，“你承受了那么多痛苦，居然说不需要吗？那你为什么能看到我？我出现的意义就是帮你承受这些，毕竟我是深爱着你的前辈。”

　　我移开了视线，目光看向了正前方的门。

　　“不去开门吗？”「前辈」看着我，却也只是看着我。

　　我起身。

　　“对了，以你现在这个年纪，就算有一段什么样的浪漫经历，也不算为过。”「前辈」不知何时架起了手臂，“那首曲子，你应该也听过吧？我给你的那个东西里面……”

　　脑袋中被什么强行塞入了那曾名为小提琴的乐曲。

　　右眼的眼皮，就在乐曲响起的时候，不自觉地跳动起来。伸手拉开门，因为看到了来人在地面上投下的阴影，所以我抬起头——

　　“抱歉。”三日月宗近笑着开口，“我突然很想念你泡的茶，所以就冒着你再次生气的风险过来了。”

　　我看着他那副并不在意，但又实在琢磨不准他心思的表情，脑袋里的乐曲瞬间滑过了一个转调。

　　“……抱歉，现在不行。”

　　我本意不是想说这一句，但当我的余光看向一旁，「前辈」正忘情地拉着那并不存在的小提琴。

　　“好的，我知道。”三日月宗近回答，也低了低头看向了我这边，“怎么了？有什么在意的吗？”

　　“没什么，但请您稍等。”

　　话语权又到了我的手中。

　　我转身，将桌上放置了不知道多少天的流苏拿起，递还给三日月宗近。

　　“哦呀？我说怎么前几天找不到了，原来是被主人捡到了吗？”

　　“……”脑内的乐曲到达了最精彩的部分。

　　“心情不好，看来真的打扰你了。”三日月宗近毫无歉意地说着，“抱歉。既然这样，我就走了。”

　　我看着他，向他微微鞠躬，随后伸手拉上了门。

　　乐曲声也悄然落幕。

　　“曲子叫《一步之遥》，喜欢吗？”「前辈」背着手，站在原来那个位置，笑着问。

　　我没回答，单纯因为疲惫而不想回答。

　　“你真是个坏孩子。”「前辈」走到了矮桌旁坐下，抬眸看我，“有没有兴趣和我玩个游戏？”

　　“杀了你？”

　　“哈哈，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真的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

　　“我只有你能看见，我也只有你。我是谁？与其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不如由你自己亲自揭晓，怎么样？”

　　“……”

　　“以下是游戏。白天是我，晚上属于你。只要他们之中有一个敢指认你不是你——”

　　“我拒绝。”

　　“你还有拒绝的资格吗？”

　　「前辈」笑着，察觉到不对，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受控制地走到了书桌边。

　　我努力用手撑住了要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你的目的是什么？取代我？”

　　然而，「前辈」只是笑着，我的眼皮不住地往下合拢。

　　意识又好似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镜子迷宫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只不过这次没有「前辈」的追杀而已。

　　不知从何处透出的白色光亮，被镜子们逐一反射，最后落到我身边时，就成了再模糊不过的光影了。

　　这里是迷宫的边缘……

　　那中间，会有什么吗？

　　-

　　“你在看什么？”大和守安定晾完衣服后，坐到缘侧上，一边询问在旁边低头看某物的加州清光，一边拿起手边放着的团子问。

　　加州清光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安定：“虽然最近没有出阵，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

　　“不对？哪里不对？”

　　“啊啊，说不出。我去问其他人，其他人都没有这种感觉。你有吗？”

　　“没有。你最近太劳累了？”

　　“不知道。”

　　“这种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让我想想……”

　　“哦？那不是主上吗？”

　　“啊啊……说起这个，我更烦了。主上不是负责本丸资料整理吗？她前天把所有资料都交给我了，一共四年，我也和白山吉光清点过，除了一份有破损，其他的都完好无损。等到了第二天，那些资料就被人撕成碎片了。”

　　“这件事我听烛台切光忠说过了，他们在极力补救，这件事好像还没被主上——”

　　安定还没说完，就被清光捂住了嘴。素日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走到了离他们不到一米的距离。

　　“我？我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近日过于疲惫，安定看到了自家主上那过于吓人的黑眼圈，但比起这个，那张脸上露出的疑惑和温柔，未免有些微妙。

　　“不，没什么。”清光松开了手，笑着说，“现在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娇小的少女摇了摇头：“我也是到处走走。”

　　“确实。一直待在房间里，也对身体不好。”安定顺势接过话，“主上也要注意身体啊。”

　　“谢谢安定。”

　　安定顿了一下，也笑了起来。少女又和清光说了几句话，这才走出了他们的房间庭院。

　　清光叹了口气，坐回缘侧，手中那张认定资料表，不知什么时候被安定拿了去：“不要弄丢了啊，不然我又要去狐之助那里抄一份了。”

　　安定只看了几眼，就还给了清光：“这种事还是留着你头疼吧。”

　　安定站了起来，手边的团子已经全部一扫而空，他看了眼还在认真思索的清光，将刚刚注意到的细节回忆了一遍后，这才开口说：“主上之前不是这么说话的吧？”

　　“之前？”清光有些茫然地抬头，“你指什么？”

　　安定也有些不确定了：“我之前没怎么和她说过话，所以也不太清楚。远远看过去，就像是无法说得上话的大人物，就算说得上话，那也只是比较敷衍的话。”

　　清光眨了眨眼：“如果你是在说她对我们的态度的话，那确实有很大的改变，毕竟是理解了情感的人类了。”

　　“不过……那种态度是不是突然太过亲近了？”

　　“什么？”清光似乎并没有听到安定的话。

　　“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我去书房那边帮忙补救资料好了。”安定笑着摇了摇头。

　　离开了清光那边，安定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因为文书资料就是在锁好的书房中被人撕成碎片的，而书房的钥匙，只有主上有。

　　“哦，是大和守安定啊。”

　　身后传来了声音，安定回头一看，是一期一振带着鲶尾藤四郎和骨喰藤四郎也往书房这边走。打招呼的正是鲶尾藤四郎。

　　“你们也是去帮忙的吗？”安定问。

　　“没错。”鲶尾藤四郎回答说。

　　“这件事也真奇怪。”安定等了会他们，随后和他们并肩走。

　　“这件事发生在三天前，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做的，目的又是什么。”一期一振接过话说。

　　“不管是谁做的，这样就破坏人家的劳动成果，怎么想都是非常没礼貌。等抓到了那个人，我一定要丢个马粪球给他。”鲶尾藤四郎显得有些生气。

　　“与其说整件事奇怪，不如说这么做才奇怪。”骨喰藤四郎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

　　三人都看向了他。

　　“不……我只是随便说说。毕竟，如果只是想要破坏文书资料，就应该把文书拿去烧了，或者撕成更碎的碎片，只是把文书撕成这种程度……”骨喰藤四郎顿了一下，看向了三个人，“就像是故意引起我们的注意。”

　　骨喰藤四郎说完，其余三人很快就沉默了下来。他似乎意识到不对，这才补充说：“这只是我的猜想，也不一定就是这么回事。”

　　安定也点了点头，说了些其他的事情来缓和气氛，最终走到了书房里。

　　书房中已经有不少人在忙活了。两只狐之助在书房的两边各自指挥着，纸张和胶水的味道弥漫在书房的温暖空气中。

　　安定感到自己手中被塞入了什么，他抬头一看，是一脸感激的陆奥守吉行。后者说了一句“拜托了，我去去就回”，就消失在了门后。

　　那家伙一定是去吃饭了吧？安定看着自己手中的胶水想。

　　夜色落幕，安定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修复文书资料的最后一个人了。

　　他将书房锁好，将钥匙递给了在门口守着的髭切：“辛苦了。”

　　“不，没什么。”髭切安然地回答，“你们能做那样精细的活才辛苦。”

　　为了防止文书资料再出意外，让人这段时间守着书房的提议受到了采纳，今天则是髭切和膝丸。没见到膝丸，大概是在书房的另一边吧。安定这么想着，这么离开了书房的廊下。

　　在走到小红桥附近时，安定不经意地往前面看了一眼。一个身影正站在那里，但面容因为夜色而看不太清。安定不由得想到了骨喰藤四郎说的话，立刻追了上去。

　　那个身影顿了一下，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转身跑入了夜色中。

　　安定追了上去，就在快要抓住那个身影的时候，身影立刻落入了一个庭院里。安定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墙而过。

　　然而，庭院中什么都没有。

　　房间的主人似乎是听到了动静——

　　“什么人？”

　　“大和守安定。”

　　这时，庭院处的黑暗被灯光照亮了。

　　“三日月？”安定有些诧异，但他又环视了一周，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可疑踪迹。

　　“哈哈，深夜来访，有何贵干？”三日月宗近十分坦然。

　　“我刚刚在桥上看到一个人影，以为是破坏文书资料的犯人，一路追到了这里。”安定如实回答。

　　“犯人？”

　　“……毕竟是非常重要的资料。”

　　“那你找到了吗？”

　　“似乎跑掉了。”

　　“别担心，总会找到的。”

　　“谢谢。”安定有些沮丧，“那我不打扰了。”

　　安定出了三日月宗近房间的庭院，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三日月宗近关上门，隔绝了门外的寒冷，将袖子展开，露出微微颤抖着的娇小少女。

　　“已经走了。”

　　少女的脸色异常苍白，声音也带着沙哑：“我的时间不多……”

　　三日月宗近没有说话。审神者最近状况不太对，他应该是现在最清楚的人了。现在的少女，和白天的她，样子相同，甚至那周身的气质和习惯也相同。不过，前几天去找她泡的茶，似乎少了份温柔在里面，这让他有些在意。

　　“关于白天的我……请您多多提防。”

　　沙哑的嗓音疲惫，每说一个字，尾音都是被强行吞下。

　　“这件事，还请您不要对其他人说……失陪了。”

　　就像少女匆匆敲响了他的门，仓促寻求一个藏身之处一般，少女也在此时匆匆离去。

　　“提防吗……”三日月宗近沉思了一下，想起了大半个月前，少女突然之间看向自己的视线。那道视线有些突然，似乎是强行把视线看向了他。

　　前几天敲门时，少女的目光注视着某物，而是在看一个不存在于他们眼中，只存在她眼中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