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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真 ...

  •   言桃将信投递后,信步走在街巷,满眼迷茫地看着沿街摆摊的摊贩和驻足讨价还价的市民,心中不由得感慨,“这些人,战火不烧来便永远感觉不到危机。然而,即便是战火烧到这片世世代代赖以生活的土地,只要日子还过得下去,他们也没有多少深刻的感受,整日里烦恼的依旧不过是三餐和几亩地罢了。”

      想着想着,言桃愈走愈慢。突然间,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抱着布包飞奔,也不看路,直直撞过来,言桃躲闪不及,栽倒在地。正在言桃心中抱怨时,一个灰布麻衣的高个儿男生从街角追出来,看到被乞丐撞到的言桃,刚想伸出手扶一把,又眼见那乞丐跑得快,要消失在街的另一头,记得一拍大腿,边追边喊,“钱姐儿——六指儿又偷钱——拦——住——他——”

      言桃目瞪口呆。只见,街尾的巷口矮墙上,翻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娃,拿着弹弓,骑坐在墙头,“嘚”一声,打出一颗石子。乞丐侧身躲避,跑起了之字形,女娃娃见一击不中,随手又取了3颗大石子,石子连发,乞丐“哎呦”一下,应声倒地,怀中的布包也摔出去好远。人称“钱姐”的女娃娃,跳下矮墙,朝倒地的乞丐走去。一时间,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追乞丐的男生此刻也跑到了乞丐身边,与女孩儿一起将乞丐堵在了墙边。言桃扒开条缝儿,钻出人群,也想要弄清楚怎么回事儿。

      女孩儿拾起布包,递给高个儿男生,“家哥,你看看,可有少的?”“谢谢!”说着,被称为家哥的男生打开布包,点数这东西。言桃生得修长,微一斜眼,瞅见了布包里露出的碎银,心中不由得感慨,“现如今,居然还有人用碎银做钱?不是改用纸币了吗?难不成这些碎银是要首饰融了的?”正想着,便听见那钱姐问话了,“家哥,可有少的?”

      家哥将布包重新裹好,“没有。”钱姐闻言,又踢了地上的乞丐一脚,“六指儿,臭小子,老娘已经是这个月第7次逮你了,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非要逮着嘉哥一人偷钱?你不知道他妈剩下的这点碎银子养几个哥儿姐儿的都不够吗?你的良心喂狗了吗?”

      “是!我的良心喂了狗!他一家人都该死!”乞丐听见钱姐骂他良心喂了狗,也恼了,倚着墙站起来,冲着家哥吼,“拿你的银子怎么了?要我说,你们这种人,哎,就不该活!”围观众人听这话,纷纷不答应了,一个蓝褂瘦高个儿青年站出来,“我说,这位小兄弟,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就不该说,我看这个小伙子穿着虽然朴素,但是气质修养倒比你要好,你抢人钱财还倒打一耙,骂人不得好死,这——”青年人话未说完,六指儿乞丐朝他啐了一口,“去你娘的扯淡!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在这装好人,穿身大褂把自己当根葱了你!猪鼻子插大葱,你在这装蒜!”青年人被啐了一口,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原地。他身旁的一老者将青年往身后揽了一揽,“小兄弟,不管是谁,你今儿抢人钱财,就合该被送到狱里去!”

      “我呸!小爷我是替天行道!”六指儿指着家哥,突然笑起来,眼里满是不屑和鄙夷,“他们都以为你生的白净就是个好人,见我衣着不显便道我是恶人,哈哈哈,偏生你我心里明镜似的,你是什么人,你敢说吗?”

      家哥皱着眉头,“我今儿不和你计较,你以后也别再惦记我家这点银子!”说着,招呼钱姐转身就要离开。

      “你不敢!你不敢说!”六指儿一把抓住家哥衣角,“大伙听着,这个白净的小子,是童狗贼的二房生的!”

      仿佛是钠入清水,群众一下沸腾起来,言桃听着周边嘈杂的议论,看着红着眼,盈着泪的男生倔强得挺着背脊,站在人群中央手足无措。钱姐握住男生的手,回头白着眼看六指儿。六指儿毫不在意,继续道,“大家都知道,童狗贼这家伙,不顾国内万民请愿,在甲葵南岛条约上签了字,就他老子签了个字,我大华失了北部旌乔,260万平方土地!这狗贼去年被抄家的时候,搜出多少银钱?你们知道吗?啊?你们在这可怜人家小公子?人家有你们几辈子都想不来的钱,人家日日夜夜里躺在钱堆上睡觉,你们还可怜他?可笑不可笑?一个卖国贼家的,你们居然宝贝着!”

      一席话,说得言桃心惊,说得群情激愤。不知谁起的头,朝家哥和钱姐扔了一打烂菜叶。菜叶和汁儿沾染的两人到处都是。接着,吐口水的,吐痰的,扔菜叶的都有。钱姐平白被砸,被骂,也是恼羞成怒,扯开家哥就挤进人堆里打骂。家哥怕伤着钱姐,忙跟着挤进去保护,一时间数人打、砸、挤、骂混作一团。偶有人使坏,故意踩上几脚,引得人骂娘,也不顾谁是谁,蒙头就打起来,场面混乱不堪。

      言桃原是混在人群中间,眼见众人情绪高涨,手脚麻利地就要抽身出去,不料自己就像是被填在面团里的馅儿,夹在中间任人搓扁。待言桃爬出人群,鞋也掉了一只,身上的开衫也被扯坏了,菜叶和鸡蛋液混着,背上还有一黑脚印,就仿佛是被强了的小媳妇,委屈又荒唐,看着极其狼狈。

      六指儿蹲在墙根,看见爬出来的言桃,嘿嘿一笑,“呦,这位小爷是糟了那家婆娘的欺负?”言桃也不答话,只是逃离混战太耗力气,他在六指儿惊诧的目光中走到他身边蹲下,“六指儿?”

      六指儿斜了一眼,“嗯,咋的?”

      “就叫这名?不是吧?”言桃也不在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赵筠。”六指儿抬眼看了看天,说。

      “筠是?”言桃曲起一条腿。

      “竹字头,下面一个均。”六指儿盯着对面还在混战的人群,慢慢地说,“你呢?我看你这斯文样,穿的这料,都是金贵货,铁定不是平常人家的小公子。你叫什么?”

      言桃轻声笑了笑,“言桃,立明中学老师。”

      “怪不得,”六指儿瞥一眼身旁的言桃,“一股子文人骚客的样儿。桃是什么桃?”

      “木兆桃,桃子的桃。”言桃看见六指儿的眼神,笑着解释。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好名字,就是有些女气。”六指儿站起身,拍拍灰,“这群人要结束了,我先走一步。”

      “你读过书?”言桃拉了一把赵筠,借力也站起来。

      “嗯。”赵筠拍掉言桃的手,不疾不徐地朝着巷子里走。

      “你怎么这么清楚童家的事儿?”言桃跟上。

      “童狗贼的事情谁不知道?你还老师呢,天天只想着圣贤书?”赵筠有些不快。

      “不是,我是说,他家几方姨太太,家里几个孩子什么的,你怎么都知道?”言桃摆摆手。

      “我和那小狗贼以前是同学。呸,说出来晦气。”赵筠啐了一口谈,“我说你这个老师怎么这么八卦?屁事儿多得很!”

      “你家里还有人吗?你要去哪?”言桃也不恼他污言秽语,只捡自己想知道的问。

      “你但凡长眼睛了,见我这一身破糟烂,你就该知道我是个孤儿了!”赵筠停住脚步,转身对言桃说。又见对方张嘴想问问题,赵筠一摆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家原是旌乔的,做畜牧业的,南岛条约签订后,乌雅人在旌乔办了各种租界,划分土地,抢占地皮和田产,当时许多国人反抗,被镇压了。我爸妈也在那时死了。”赵筠转过身继续走,“我和蔡叔一路乞讨,从旌乔逃出来,流落到这里。”

      “蔡叔是?”言桃小心地问。

      “我家老管家,我们家一大宅子人,就我俩逃了出来,乌雅人为了圈地盘,肆意虐杀国人,借着镇压名头,将各城镇里的钱财洗劫一空。”说着,赵筠带着言桃左拐右绕,走上一个青石高台,进了一间废弃的防空洞。

      “蔡叔?”赵筠摸着黑朝里走。言桃不放心,便也摸着黑,沿着洞壁往里迈步。赵筠的呼唤在洞内形成回声,但是两人都没听到任何回应。

      “你蔡叔不在吗?”言桃止步,问道。此刻防空洞内的恶臭已经熏得他头昏脑涨,几欲呕吐。半晌,言桃没有得到回答,心中骇然。

      “言老师,你真的很天真。”黑漆漆的洞里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言桃听见这笑声,尤如五雷轰顶。饶是他再愚蠢,此刻也明白了,这一路上的自白怕不都是赵筠的谎言。言桃攥紧了拳头,瞄向十米远的洞口,心中暗自揣测逃亡的几率。

      “想跑吗?言老师?”仿佛洞穿了言桃的心思,隐在暗处的赵筠点破了这一切,“言老师,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不仅仅是个老师吧?言则许是你什么人?”

      赵筠拖着手中的长棍,走向言桃,铁棍在地面上刮划的刺耳的声音预示着危险即将来临。就在这时,洞口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是这儿?”女声问。

      “嗯”男声回答。

      言桃听到这问答,分辨出是刚刚被围殴的家哥和钱姐,顿感希望,想要大声呼救。就在这时,赵筠一开口打破了他所有的希望。

      “回来了?”赵筠朝着洞口的两人问。

      “嗯!”钱姐愉快地回答,“筠哥,今天收获怎么样?”

      “好像是条大鱼!”赵筠语气轻快。

      言桃闻言,瘫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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