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魅力天使哈尼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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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千年后。
当路西菲尔堕入地狱、加冕为王的那一日，曾是他副官的红发大天使米迦勒，接过了天国副君的权柄。自此，光与暗的界碑被彻底推倒，天堂与地狱之间漫长而残酷的拉锯开始了。
天堂，大圣堂。
因屡次私藏小黄图而被抓了个正着的创世之书，在上帝严厉警告后仍不思悔改，终于被下了禁言定身的言灵，扔进大圣池里“静思己过”。
正当它浸在池水中盘算着下次该把图册藏哪儿才保险，平静的大圣池里突然凝聚起一股金色的光团，让它惊讶的忍不住喊一嗓子：吾神，别睡了，有新天使要诞生了赶紧喊米迦勒过来，当众赐名。
可是，任凭创世之书怎么努力地想表达自己兴奋的情感，坐在御座上阖目休息的上帝也不为所动。
看着这团金光在他的面前慢慢形成，创世之书逐渐目瞪口呆，它若是没有眼瞎的话，它好像看见大圣池里有一个全身光溜溜的小天使，在水里面轻手轻脚地露出了头，脸蛋圆润，眸子清澈，模样极为天真烂漫。
但是！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像堕天的路西法啊？
新生的小天使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懵懂的好奇。
就在创世之书还没理清两者关系时，它感觉自己身子一轻，被小天使抓在手中翻了翻，似乎觉得无趣，又松手将它松开，书页猛地灌了口水，呛得创世之书心里宝宝苦。
丢开了书，小天使睁着圆亮亮的眼睛，环顾这座寂静庄严的大圣堂。最后，他的目光落向了御座上，唯一笼罩在光中的存在。
漂亮的眼珠狡黠地转了转。
他忽然缩进水里，又悄悄从另一处探出头，光裸的小身子在池中轻轻晃动，仿佛在和那道遥远的身影玩着无声的捉迷藏。
神缓缓睁开了眼。
金色的瞳眸无波无澜。祂自御座上起身，步履沉静地走向池边，伸手将湿漉漉的创世之书从水中捞起。一道洁净柔和的光芒拂过，书页上的水迹瞬间蒸干，恢复平整。
创世之书在祂掌心轻轻颤动，像一声呜咽。
呜呜……
吾神终于想起它了，泡在水里的感觉真难受，全身湿重得无法动弹。
金色的圣光如雾霭般笼罩着神的身躯，小天使虽看不清神的容颜，可神是他诞生时第一个见到的存在，那身浓郁而纯净的光明气息，更是让他本能地感到亲近与依恋。
于是，仰慕、欣喜、依赖——这些情感自然而然地从他心底涌了出来。
“吾神！”诞生之初的小天使贪恋着神周身无上的光明，欢喜地迈出大圣池，赤裸着洁白稚嫩的身子便向神扑去。他将脸颊埋在神的臂弯里，鼻息间萦绕的是温暖明亮的气息，可贴近了才隐隐察觉，这份温暖之下，藏着某种遥不可及的疏离与清冷。
小天使心里莫名一涩。
他忽然觉得，神或许……是个很孤独的神。
“路西……”
神注视着眼前与路西菲尔如此相似的容颜，语气里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讶然。
小天使并不明白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只当是神赐予他的称呼，开心地歪了歪头，声音软糯：“吾神，您说的‘路西’……是我的名字吗？”
神并未流露太多情绪，只是淡淡摇头。
“你名哈尼雅。”话音落下，祂隔空轻轻一拂，一袭素白贴身的衣袍便温柔地裹住了小天使赤裸稚嫩的身体，“现在，该穿上衣裳了。”
收到神谕的米迦勒与众炽天使，已默契地赶至大圣堂。通往九重天水晶天的符文逐一亮起，为他们开启这三界至为神圣的光明之地。
炽天使们相继步入圣堂，目光触及那道立在神旁、金发苍眸的赤足小身影时，皆是一怔。
他们迅速交换了眼神，惊愕只在最初一瞬，旋即化作沉静的了然。这不是路西菲尔殿下。因为路西菲尔，从不曾露出这般纯然欢悦的笑颜。
“吾神……”哈尼雅轻轻拽了拽神的衣袖，有些害羞地将小脸藏进了神背后的光影里。
神安抚般轻抚过哈尼雅柔软的发丝，向众天使宣告：“哈尼雅，魅力天使，位列一品炽天使。”语毕，目光淡淡掠过为首的米迦勒，“在他成年之前，由你照看。”
“是，吾神。”米迦勒垂首应道。
哈尼雅却轻轻拽了拽神的衣袖，仰起苍青色的眸子，目光清澈而期盼：“吾神……我能留在您身边吗？”
那嗓音稚嫩柔软，听得周围从未照料过小天使的炽天使们心头一颤，对这张与故人相似的面容，悄然生出了几分接纳。
“大圣堂不留天使。”神的回答平静无波。这句“不留”，实则有唯一的例外——除了曾经的路西菲尔，再无天使能在此长留。
哈尼雅失落地低下头。
神并未察觉那份黯淡的情绪。
倒是一向爽朗的米迦勒，难得细心地牵过他的手，温声安慰：“别难过。以后你若想见吾神，我便带你来觐见。”
“真的吗？”哈尼雅眼睛倏然亮起，热切地望着红发俊美的大天使长，“每天都可以见到神吗？”
被那张酷似故人的小脸如此望着，米迦勒心头一软，下意识点头：“当然。”话出口才微觉不妥。
每日都来，是否太过频繁？他面对神时总不由心生敬畏，但这孩子却如此渴望亲近神，简直像极了当年的殿下，满心满眼只盛着那一抹光辉。
数百年光阴流转，哈尼雅始终随米迦勒居于九重天。
朝夕相处间，米迦勒早已真心喜爱上这纯澈可爱的孩子。尤其当他顶着一张与故人如此相像的容颜。
因此，在教导哈尼雅之余，米迦勒偶尔也会在公务间歇“欺负”他一番，伸手揉捏那张小脸，将它搓成各种可爱的形状。哈尼雅无力反抗，只能委屈地任他摆布。
“好……好了，米迦勒哥哥，放开我啦……”哈尼雅被揉得微微发疼，挣扎着抬起眼抗议，却见米迦勒正望着他的脸出神，唇间无意识地低喃：“路西殿下……”
又是这个名字。
哈尼雅停止了动作。苍青色的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忧伤。
从他诞生那刻起，神望向他的第一眼便低唤过这个名字。如今又被人时不时地喊上一回，哈尼雅在愈发觉得自己像个影子般的存在时，心底也日益滋长出一个执着的疑问——那个与自己容貌如此相似的“路西殿下”，究竟是谁？
他曾不止一次追问，可对方总是眼神微闪，含糊地移开视线，用堆积如山的公文搪塞他：“别闹，我还有文书要批。”
于是，哈尼雅转而去寻梅塔特隆与加百列，锲而不舍地追问。
可他们不是摇头装作不知，便是被他缠得烦了，板起脸来斥道：“你若再这般闲扰，我便让米迦勒给你布置双倍的课业，连休息日也不得觐见神，看你还有无心思琢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众人越是遮掩，那位仿佛被刻意抹去痕迹的“天使”究竟是谁，便越如一根细刺，悄无声息地扎进哈尼雅心里，反复撩拨着他日益滋长的好奇。
他感到一种无声的郁闷：为什么“路西”这个名字在天堂成为谁也不敢触碰的禁忌？为什么只要他稍一提及，米迦勒哥哥总是沉默地移开视线，转而谈起别的事务？而其他天使眼中一闪而过的沉痛与黯然，更让哈尼雅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压抑。
他隐约觉得，这无声的禁令背后，或许正是神的旨意。
可为什么……为何至高无上、温雅如晨曦的神，要如此刻意地掩去一个名字？
这个谜团，伴随他度过了数百年的光阴。在众天使的呵护与神的恩泽中，哈尼雅逐渐长大。他渐渐明白，“路西”二字本身便是这座天堂里一道无形的伤痕。他不再像幼时那般莽撞地四处追问，转而走向天使书馆，试图在浩瀚典籍中寻找那段被抹去的踪迹。
天使长的办公处弥漫着清冷而肃穆的气息。
哈尼雅翻遍了圣堂的典册，却找不到任何关于“路西殿下”的记载，连只言片语都未曾留下。
唯有在神录中，他读到这样一句：天堂之上，唯米迦勒最得神心。
因此，米迦勒立于离神最近的位置。
离神最近的位置……
哈尼雅轻轻合上书卷，垂眸静思。一个念头如晨光般悄然落定：我也想为神心悦，站在神需要的地方。
数月后——
哈尼雅在天堂完成成人礼后，正式成为炽天使的一员，开始跟随米迦勒学习处理天堂事务。然而他生性自由纯真，很快便对繁琐枯燥的公务感到厌倦，整日无精打采。
“明日就是休息日了……这些密密麻麻的文书看得我眼睛都花了。”哈尼雅托着腮，小声向米迦勒恳求，“真的没有别的事可做吗？比如照看天堂的后花园之类的……”
米迦勒沉吟片刻，眼中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后花园不缺人手。不过，我倒有个能让你解脱的办法。”
“什么办法？”
在米迦勒的善诱下，单纯的哈尼雅被派遣前往凡间历练，美其名曰“散心”，体验人类的情感百态：痴缠、痛苦、欢愉与迷惘。
这倒也省得他总心心念念往神所在的大圣堂跑。
听到要离开天堂、暂别吾神，哈尼雅心中犹疑不决。他原本计划这几日去陪神说说话，上次见神小憩时眉间微蹙，他还特意新谱了一曲安神诗，想抚给神听。还有创世之书，他答应要陪它说说话的。那本书活泼闹腾的性子，与吾神静默清冷的气质截然相反，时常寂寞得在圣殿里打转，只想拉着哪个路过天使聊上几句。
另外，哈尼雅对人类其实怀有一丝隐约的排斥。他曾在天使的创世纪中读过人类的起源：与天使一样，人类亦为神所造。神以慈悲造亚当、夏娃，赐他们居于伊甸园。
可他们却辜负了这份恩典。夏娃受蛇诱引，违背神谕偷尝禁果，从此知羞耻、辨善恶，竟还让亚当同食。两人心明眼亮后，便在伊甸园内行下荒唐之事。
神是公正的。放纵欲望、染上七宗罪的人类，必须承受背离神意的代价。
沉默半晌，哈尼雅抬眸不情愿地问：“这……是神的旨意吗？”
米迦勒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不轻不重地弹了下他的额头：“怎么，我说的话你便不愿听了？”他神色稍肃，“哈尼雅，神不会钟爱终日黏人、却不肯踏实成长的孩子。去人间走一遭吧，你会看见天堂没有的风景，学到谁也教不了你的东西。等再回来时……你会不一样的。”
就这样，米迦勒把毫无话语权的哈尼雅推向了人间。
初临尘世，他的确如米迦勒所言，见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景象。
也渐渐懂得，天堂与人间，宛如镜之两面：一面纯粹如雪，一面却浸满了纷繁的、鲜活的、甚至带着污浊温度的，人之常情。
在人间拥挤的街巷里，他看见形形色色的人摩肩接踵。市井的妇人拢着板凳聚在角落，嘴唇飞快翕动，将流言与揣测编织成网，任恶意在唾沫间肆意滋生。
优雅的贵妇踩着瘦骨嶙峋的马车夫的脊背下车，细长的高跟如一枚冰冷的钉子，深深扎进那层单薄的皮肉里。施舍般的举止，却裹挟着锥心刺骨的疼。
赌场门口，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被狠狠掼在地上。拳脚如雨点般落下，伴着粗鄙不堪的谩骂，那些词汇肮脏得让哈尼雅耳根发烫。打累了，有人俯身啐了一口，黏腻的痰落在男人红肿的额头上，像一道屈辱的烙印。
菜市口的石磨旁，红漆斑渍大褂的屠夫正慢条斯理地磨刀。刀刃在烈日下泛着刺眼的白光。下一刻，粗糙的大手拎起一只活兔，任由它四肢挣动、哀鸣不止。刀锋轻巧地抹过脖颈，温热的血珠尚未溅落，那具尚带余温的躯体已被抛入滚水，皮肉分离的瞬间，露出底下白里透红的熟肉。
教堂里，穿着圣袍的人高谈阔论，以神之名编织谎言，铜币在奉献箱里叮当作响。
街角处，蓬头垢面的人蜷在风里，伸出残缺的碗，颤抖的指尖仿佛随时会碎裂。
黑暗的角落里，衰老与疾病将人熬成一把枯骨，他们与老鼠共享同一片阴影，连叹息都轻不可闻。
街角处，衣不蔽体的人瑟缩在寒风里，捧着一只黑釉剥落、豁了口的破瓷碗，向每一个经过的身影，乞求地伸出那双枯瘦而颤抖的手。
黑暗的角落里，衰老与疾病将人熬成一把枯骨，他们与老鼠共享同一片阴影，连叹息都轻不可闻。
富人将穷人视作蝼蚁草芥，榨取他们最后一滴血汗，仿佛那不过是一串无关紧要的数字。
哭喊、哀求、诅咒、呻吟……无数声音交织成网，像一场永不落幕的悲鸣。
哈尼雅静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纯粹的眸子里，第一次染上了沉重的、近乎凝滞的迷茫。
难道……这就是神所爱着的凡人吗？
这些被傲慢、贪婪、暴虐、伪善、绝望缠绕的生命……
真的值得吗？
值得神垂下目光，值得神付出爱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魅力天使哈尼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