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雪》云舒兰

17、第十七章

　　春天渐渐占领整座司令府的时候，方孝於和刘七瑜各自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嗯，新生。
　　方孝於仿佛变了一个人，颇有些方孝钦的模样来，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整日扎在书堆里，就是付明宗和慕容雨霏找上门来玩耍，也是不理的。米娴反倒无事可做了，每每只能静坐一旁，待他有疑问的时候从旁解答便是。起初他倒还问得勤，渐渐习惯了自己思考，悟性也是极高，往往能得出精妙的答案来，反叫米娴刮目相看。
　　方世尧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一心以为米娴功劳最大，接连半个月在她房中过夜，又送了许多东西，一时间下人来去，三位姨太太共同居住的芳华斋显得很热闹起来。
　　七瑜手上的伤好了大半，每日却清闲得很。大少爷房中可做的事情很少，丫头们通常是聚在一起绣花聊天，或是互相嬉闹。大少爷经常会走出屋来和她们待在一起。时而将他新写的诗和文章念给她们听，时而请她们做模特画画，时而教她们认字。丫头们和大少爷的感情都很好，甚至没大没小，经常在他念文章的时候抢过他的手稿，或是在做模特的时候无休无止地瞎动。大少爷也不生气，只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们闹，然后无可奈何地摇头。
　　七瑜想，大少爷真是个好人。
　　三月快结束的时候，各房大丫头到打杂房按分配名单领人。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却出了岔子。二少爷房里不要银月，银月一咬牙便撒起泼来。她原本是哪胆小怕事的怯懦之人，如今竟敢如此顶撞上房，赵妈妈料到事情不会简单，当着大家的面只是打了她四五个耳光，便叫人将她带到自己房中盘问。
　　银月只说了两点。
　　第一，叫赵妈妈自己去问二少爷，雅清姑娘是哪一个。
　　第二，倘若雅清姑娘的事情被司令知道了，连累的可是大太太。
　　赵妈妈找了二少爷，方孝德恼极，将茶杯撂到地上。
　　赵妈妈问清了，这雅清姑娘是三个月前到青城来的翠云喜戏班的台柱子。二少爷对她一见倾心，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好上了，经常偷偷私会。
　　本来阔少爷看上贱戏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谁让他偏是方世尧的儿子。他跟谁好，怎么好都不打紧，只一条，千万不能和戏子扯上半点关系。扯上关系了就不要让别人知道，却偏偏又让银月瞧见了。
　　赵妈妈不敢惊动司令，也不能让大太太知道，好歹劝二少爷以大局为重，收下了银月。
　　方孝於正写完一篇字，看见盼玉从门外进来，问道：“盼玉姐，七瑜呢？”
　　盼玉抱歉道：“七瑜一个半月前就被大少爷房里提前要去了。”
　　“大哥？”方孝於蹙眉，想了一会儿，道，“那我去看她。”
　　七瑜帮荆歌儿收了衣服，正要往回走，却听得荆歌儿的声音：“三少爷来了。”
　　她不由得手一抖，满手臂的衣服差点全都掉到地上去。
　　“七瑜！”
　　她又听见他的声音，去很不真切似的。熟悉，却又不一样了，变得比以前沉了一些，暗了一些。
　　“七瑜，我来看你了！”方孝於向她跑过来。
　　七瑜颤颤地转过身来，他已经到了面前，几个月没见，他又长高了。以前她和他差不多高，现在只能到他眼睛了。脸还是那张脸，眼睛却显得深邃多了。皮肤还是一样黑，嘴角一抹顽皮的笑，活生生就是方孝於。
　　她想笑，嘴巴一动却哭出声来，眼睛红了，有眼泪扑簌扑簌地掉落。
　　她用衣服打他，带着哭腔埋怨他：“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我以为你忘了我，我以为你再也不和我玩了！”
　　方孝於任她打着，眉眼里也全是委屈：“好七瑜，你不知道我有多忙！爹不在，我跟着太太们见这见那。爹在，我又要跟着爹见这见那。我还上学了，要读好多书！”
　　“你不是不喜欢读书么？”
　　“那是以前。七瑜我跟你说，原来书里的世界好大好大，大到我都快找不到自己了。”方孝於兴奋地眨眼睛。
　　“那你找得到我吗？”七瑜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你就在我的世界里啊。不过这两个世界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
　　“就是……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七瑜，你又变好看了！”
　　七瑜脸上一红，眼里还含着泪珠：“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我本来还说，三月把你领回我房里去，也不急着找你玩，就先多读点书了。哪知道大哥把你要了来，我立刻就跑过来看你，怕再错过——我之前去过打杂房找你的。”
　　“都读书了还想着玩。”七瑜嗔怪地看他一眼，道，“打疼你了吧？”
　　“就是读书了才能找你玩。以后我有不懂的问题，就来找大哥请教，这样我就可以经常和你在一起玩了。”
　　七瑜拉着他的手到一边坐下，问道：“你娘还好吗？”
　　方孝於脸色暗了一下，道：“我还没见到我娘呢。爹说娘身体不好，要静养。后来又说，娘知道我不听话，学习不认真，生气不愿意见我。”
　　“厉姑姑真的说了不见你？她那么疼你，怎么会不见你？”
　　“娘要是真生气，肯定是不愿意见我的。你不记得有一次我烧了福二家的草垛，娘一个月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七瑜陪着他一起苦着脸，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做司令府最出色的少爷。”方孝於目光陡然深沉，完全不像个9岁的孩子了。他看了看七瑜，想跟她说他没有朋友、被人笑话的事情，转念一想又把话咽了下去。
　　七瑜就像向日葵，笑容永远那么灿烂无邪。他不要她不开心，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他。
　　方孝於一直待到方孝钦回来。方孝钦待他一贯亲切热情，说了一会话，又教他下棋。
　　晚饭时分方世尧见他二人一道走来，仿佛亲密无间，心情大好。
　　方孝德不冷不热地同他打趣，方孝茹脸色依旧难看。
　　方孝於却主动示好，给方孝德添饭，又将一只大鸡腿夹给方孝茹。
　　二姨太和三姨太极力说着喜庆话，米娴笑而不语。俞素华暗暗给方孝茹使眼色，方孝茹勉强给了笑脸，难得把一顿饭吃完了才走。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黑了。
　　方孝茹顺着鹅卵石小径往回走，谁的脸在不远处的树丛闪过，看不太清楚，那双眼睛她确实认得的，那样深邃，仿佛刻到人心里去。不是华朗还会是谁？
　　辅导课晚饭前就结束了，他不是早走了么？
　　方孝茹心下觉得蹊跷，蹑手蹑脚地跟过去，却见他只是从侧门出了司令府，手里仿佛捏着什么东西，边走边看。
　　他忽然一个手滑，那东西便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方孝茹看清楚了，是一个粉红色的香囊。
　　他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女孩子的东西？
　　方孝茹暗自思量，忽然咬牙一跺脚，气得不行。
　　难道他有了相好的姑娘，这姑娘竟然还是司令府的人！司令府除了她便没有第二位小姐，那同他相好的不是丫头便是那几位姨太太。真是岂有此理！一边是卑贱的下人，一边是残花败柳的老女人，华朗竟然瞧得上眼？她倒要看看，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竟敢跟她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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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成1W字啦~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