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舍不得 ...
-
如果时间回溯，你还会选择淡出他的生活么？
周寻看着那个躺在沙发上的人，他眉头紧蹙，好像睡得很不安稳。
眉眼，轮廓，语气，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沈翊……
周寻嘴里轻轻念出那两个字，伸出手想替他抚平眉间的褶皱。电话铃突然响起，他指间一顿，被迫收回手，接通了电话。
“你怎么样？”
对面的人一上来就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于是周寻声音冷淡地回了句:“什么怎么样？”
“我这里看见有个戴帽子的男人鬼鬼祟祟进了你办公室，你现在在哪儿？”
“你网络延迟么？”
“什么意思？你抓到他了？”
周寻转过身，看见沈翊眼睫扇动，悠悠转醒，开口道:“嗯，抓到了，你不用过来。”
周寻挂断电话，快步走到沈翊身边，一把接住了他落下来的手。
又是一阵长久且沉默的对视。
沈翊反应过来，立马抽出手坐起身，才发现自己居然穿着鞋躺在周寻办公室的沙发上，他快速将腿放下地，嗓音沙哑着说了声:“抱歉。”
周寻递过来一杯水:“没关系。你……事情发生突然，你身份特殊，我也没敢带你去医院，你感觉怎么样？”
沈翊接过水，面色略显虚弱，他笑了下，说:“幸好周总没带我去医院，不然今晚娱乐头条又该换了。”
周寻坐在他对面，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什么病？”
沈翊抬眼看了他一下，周寻又道:“不方便说？”
沈翊笑着摇了摇头:“本来确实是不方便说的，但是看见周总，我居然莫名奇妙的有一种亲切感，所以告诉周总也可以，只不过周总得替我保密。”
沈翊道，“我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症，以及轻度的精神分裂。”
此话一出，周寻的眼瞳倏然放大了，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崩裂开来，他看向沈翊淡然的笑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周总？”沈翊看着他的眼色叫了一句，内心不敢确定他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于是解释到，“周总放心，我症状没有那么严重，和平常人们所熟知的精神病人还是不一样的，我基本不会发疯，不会影响到正常的生活和工作。至于今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因为什么？”周寻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沈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他望着周寻，停了一会儿后，轻声说:“因为一些意外，很多年了。”
周寻双手交叉支在膝盖上，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他诡异的反应让沈翊看向他的目光都带了点狐疑，于是他又抱着希望问了一句:“周总？你确定，我们以前没有见过么？”
周寻看向他，目光复杂，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见他又低下头去，沈翊也无所谓地笑了下，道:“是我莫名奇妙了，周总见谅。”
确实，本来也没奢求能真的问出些什么来。
他继而开口:“周总，之前的话我还没能说完……”
他无缝衔接地谈起了工作，看起来丝毫没被刚才的事情影响，周寻听着他的声音在耳旁环绕。
“周总，其实这张照片的原片，也在我手上，我原本是没打算交给您的，因为一旦原片流传出去的话，对我来说非常不利，但是要想解释清楚这个事情，摆出原片看似是最轻松的方法。所以我今天来这里，也是想和周总做个交易的。周总，周总？”
沈翊叫了两句，周寻才反应过来，立马抬眼看向他。
“周总，有在听我说话么？”
周寻点点头:“有，你继续说，我在听。”
“周总，对于这次我团队做的事情，我起初并不知情，得知后也表示不同意他们这种做法，但是您知道的，仅凭林经纪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完成这么大的工作的，主要运营者还是公司高层，他们想通过这次的事情来败坏周总的名声。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能做的就是将损失降到最小，在保全周总利益的同时也维护好我自己的利益。原片绝对不能流出，但空口白话未必有人会相信，所以我想的是，周总，能否由您出面，将这张照片，换一种说法。”
“需要我做什么？”周寻问。
“我需要您录一段视频，在事情发酵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之前，发布到网上。”
“好。”周寻说。
沈翊愣了一下:“周总，这就同意了？”
周寻笑了一下:“还有一个问题。”
“周总请说。”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费尽千辛万苦混进来，就为了告诉我你的公司要害我？照你所说，你以前没见过我，应该……也不会是为了那位故人吧？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不怕你的公司知道了会为难你么？难不成，你想跳槽？”
沈翊闻言低头微微一笑:“暂时没有这种想法，我只是，不愿意被别人当枪使，也不愿意成为谁的傀儡，更不屑于用这种方法让自己火起来，我有我的准则。”
周寻望向他的目光从满含深意到如今带上几分欣赏，沈翊知道，他赌赢了。他打心底松了口气，继续说:“至于我的公司会不会为难我，周总，就看您愿不愿意帮我了。”
周寻摊开手，挑挑眉:“愿闻其详。”
周寻掀开帘子的一角，望向楼下是形同蝼蚁的车辆，茫茫人海，再也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身后传来皮质车轮碾压木制地板的声响，一个粗重的声音缓缓响起:“看你这副留恋的样子，后悔了？”
周寻放下窗帘，办公室里陷入一片幽深黑暗之中，他拿起遥控器按开了灯，室内重新填满了冷色调的光亮。他缓缓转向身后的人。
身后是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穿着西装，膝盖以下的裤子里却空空荡荡的。明明在室内，还依旧戴着墨镜，他没有被布料包裹住的皮肤在稍显昏暗的灯光下露出了狰狞可怖的伤痕，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伤痕一直延伸到了他头颈交界处，很难想象衣物底下会是怎样一副场景。像这种大面积的烧伤，存活下来都是一种奇迹。
他的声带显然也受过伤，说起话来不仅费劲，嗓音也沙哑低沉，像个鼓风机一样聒噪难听。
周寻看了他一眼，冷声说:“没有。”
男人像是叹了口气，用卡带一样的声音开口道:“他也是位好警察，不一定想要这种结果。”
“我知道。”周寻道，“是我接受不了那种结果。”
“像我一样的结果么？”男人说。
周寻沉默了。
男人“科科”地笑了一声:“确实，没几个人能接受。”
周寻走向他，将他落在地上的毯子拾了起来，盖回他腿上，说:“你别多想。”
“我多不多想，都已经这样了，没什么区别。”男人一把拉住了周寻的手，墨镜下的眼睛在看着他，“但是，你的内心真的足够坚定么？你真的做好准备了么？这是一条不一定会亮起来的道路，你一辈子都不打算和他相认了么？”
一字一句，都扎在他心上。
是，如果没有再看见他，或许自己还能信誓旦旦地说出永不后悔这种话，可是当他再一次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承认自己动摇了。
思念如潮水一般翻涌而来，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不顾一切地把他抱在怀里，当他问以前是不是见过自己时，他想冲过去告诉他，是的，我好想你。
但他不能，他只能言不由衷地搪塞过去，甚至在他步步为营地套自己的话时苦涩地和他开玩笑，打乱他的思维。因为他的沈翊，还是那么聪明。
而当他得知自己被思念困扰折磨了七年的同时，沈翊也被疾病折磨了同样的时间，愧疚就将他吞没了。
“如果让他自己选择，我相信他会和你并肩作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背负着一段空白的记忆，所谓的安稳过一生，况且，你也看到了，他现在所处的这个圈子，可一点也不安稳。”男人转动轮椅来到茶几边，拿起那张他和沈翊同框的照片，举起来给周寻看，“你如果真的想保护他，就应该待在他身边。”
“别说了……”
“你拼命想让他远离，如今你们还是捆绑在一起了，这就是命，逃不掉的。”
“别说了……”周寻的声音有些颤抖，“七年了，我承认我后悔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