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雀花战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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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被灼热的阳光刺激得扭头闭上眼睛。
希尼女士替我拉下了窗帘，整个房间瞬间暗得犹如浸入深水之中，桌椅上残留有光的炙热。
“您……”我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什么，就发现了一些不对。
这个房间的构造怎么有点熟悉？
这是亡音角斗场？
“我这是还在亡音角斗场里？”我揉了揉额头，问道，“我记得我晕过去之前，是在外面的巷子……”
“是。你中毒了。”希尼女士坐到我的对面，看着我说道，“不用担心，你的毒本身也不重，已经解了。”
“哦，谢谢。不过您找我是什么事情？”我撩开衣袖和上衣下摆，蓝色的蛛丝确实都消失了。
“是关于奎林。我想，他有一些事你应该知道。”
我模糊的感受到希尼女士此刻的古怪，她看上去明明没有什么不同，却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在你眼里，奎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奎林老先生的模样，想了想说道：“他对我很好，是个很慈祥的老头子……他的身上总是有一种很平和很安定的感觉，每次听他说话时，我的心也会连带着静下来。”
希尼温柔地笑了笑，眼角堆起皱纹，眼神里满是怀念，“是。你说的奎林也正是我认识的奎林。”
希尼的眼神忽然显出一丝哀伤，“可是人总是复杂的。在你所认识的这个‘奎林’之下，还藏有另一个灵魂。我今天要告诉你的就是，他还有一个使用了七十多年的名字，叫帕米尔。”
“帕米尔？”
“是。”希尼站起身，缓缓说道，“库林尔特多雨，奎林一到下雨天，身上的每一处旧伤都会很痛，但他始终不能离开这里，就是因为他承诺了一个人一件事。”
我微微蹙起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谁？”
“我想你对这个人也已经有所了解——已故的神殿大祭司，艾尔伯特。”
神殿大祭司？我有些懵了。
我与奎林相交多年，他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平民魔药师，跟神殿怎么会扯上关系？
我问：“是什么事？”
希尼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背对起我。
她注视着眼前的窗帘，低沉平稳的声音慢慢传来：“这一切的事情都要从那场雀花战争说起了。”
“奎林，不，该叫他帕米尔了。帕米尔曾经是紫铃铛花王朝的一名旧侍，然而他始终认为是因为他的一次失误，间接导致了国师乌尔贝提诺的死亡，以及……紫铃铛花的覆灭。所以他一直无法原谅自己。”
我越听越不明白了。
“贝泽尔576年，也就是26年前，卡娜帝国并不存在。那时有两个近乎势均力敌的邻近国家，一个叫兰雀王国，由西姆内尔家族统治，另一个叫紫铃铛花王朝，由弗尼埃尔家族统治。”
“数百年来，两个国家虽然时有摩擦，但大体上主张维持友好和平。”
“兰雀王国的老威廉国王膝下有两个女儿，凯瑟琳·西姆内尔和奥丽芙·西姆内尔，但是他不想将皇位传给两个女儿，于是把自己的大女儿凯瑟琳远嫁给了紫铃铛花的国王乔治·弗尼埃尔，把自己的二女儿奥丽芙嫁给了自己的侄子，小威廉·西姆内尔，并将王位传给这位侄子。”
“老威廉死后，新上任的小威廉国王起初与王后奥丽芙十分恩爱，生下了‘帝国明珠’伊芙琳公主。后来时间长了，小威廉国王就自然而然地厌倦了，他拥有了许多情人，但是因为他与老威廉的约定，他并不能休妻再娶。他的情人们又为他生下了数位王子公主。”
“小威廉皇帝继任后的第十五年，远嫁紫铃铛花的凯瑟琳公主，也相继为国王乔治·弗尼埃尔生下了两个孩子，多洛莉丝·弗尼埃尔和罗兰特·弗尼埃尔。”
“两个国家在平静的表面下涌动着无数暗流。小威廉皇帝的野心远远大于他的叔叔老威廉，他暗中准备了多年，在他在位的第十九年对紫铃铛花王国发动了战争——那就是无人不知的‘雀花战争’。”
“战争持续了两年，双方都损失惨重、民不聊生。所有人都觉得紫铃铛花王国必然会胜利，因为在当时，所有人都忌惮着「永恒哀毁」乌尔贝提诺的魔法，没有哪个人可以从他的黑暗雾林中走出。”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之后的一场大战役中，紫铃铛花王国已有战胜趋势，有望结束这持续了两年的纷争，但紫铃铛花的国师乌贝尔提诺却突然被杀，头颅悬在城墙上示威整整二十一天。于是这一仗紫铃铛花惨败。”
“紫铃铛花的君主看到百姓凄苦，军队又失去了主力，便派使臣去兰雀王国谈判，请求休战。兰雀王国的小威廉国王也知道再打下去双方还得僵持很多年，这么耗下去到时候只会两败俱伤，外患不断，于是接受了休战提议。经过一个多月的激烈谈判，双方同意统一，成立新的卡娜帝国。”
我点点头。
卡挪帝国成立的那一年，多洛莉丝七岁。
“新成立的卡娜帝国的国王由战胜方小威廉·西姆内尔担任，同时，设置了一个新的仅次于国王的职位，由乔治·弗尼埃尔担任，掌管国家财务和半壁政务。”
“只是才过了七年，乔治·弗尼埃尔死于一场突发疾病，他的职位由他的妻子凯瑟琳·西姆内尔继承，弗尼埃尔家族的势力彻底被西姆内尔家族瓦解收编。至此，紫铃铛花王室彻底成为历史。”
希尼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据传闻，在雀花战争发生之前，乔治国王曾经当着大臣的面说过要将王位传给多洛莉丝，因为她自幼就具有超强的魔法天赋，并获得了国师乌尔贝提诺的称赞，而弟弟罗兰特并不能修习魔法。
但是两国统一后，尤其是乔治刚染病身死的那段时间里，弗尼埃尔这个姓氏就蒙上了一层尴尬且禁忌的色彩，它既代表着一个古老贵族的昔日无上权势荣光，也背负着落魄亡国、寄人篱下的耻辱和罪孽。
不过时间可以抹平一切，现在人们已经慢慢忘记了过去的事，提及弗尼埃尔这个姓氏，更多想到的是象征着卡娜帝国最高魔法力量的多洛莉丝，以及势力渐起的罗兰特侯爵。
希尼女士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她说：“只是，有些事实远不如表面上那样光彩。”
“譬如，卡娜帝国成立后，乔治·弗尼埃尔并非是染病身亡，而是被自己的妻子凯瑟琳·西姆内尔毒死的。”
我沉默，我在多洛莉丝无法释怀的噩梦中见过这一幕。
“又譬如，”希尼继续说，“被誉为‘帝国明珠’的伊芙琳公主，曾经跟敌国的国师乌贝尔提诺相爱，并生下了一个孩子。”
“乌贝尔提诺——前后两百年、甚至可以说是三百年里，最强大的一位黑暗魔法师，怎么可能被人轻易砍了头呢？”
“伊芙琳公主曾经是圣光魔法师，并且十分罕见地拥有预言的能力。有一天小伊芙琳预见到她未来的爱人生活在紫铃铛花王国。”
“于是她等待了几年，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偷偷跑去紫铃铛花游玩，仅带了两名随从。她在途中遭遇埋伏，被路过的乌贝尔堤诺救下。他们当时均未表明身份，很快陷入了爱情，只是伊芙琳公主是偷跑出来的，没过多久就要回去了。”
“回去之后，伊芙琳与乌贝尔堤诺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他们的事情很快被小威廉国王发现了，同时，凯瑟琳公主发现自己怀有身孕。”
“伊芙琳公主身体病弱，缠绵病榻，一直居住在神殿，由精通医术的神殿大祭司照顾。直到七个月后她生下孩子，她才得知这期间她的父亲小威廉国王早已经对弗尼埃尔家族发动了战争，而弗尼埃尔皇室派出的大魔法师竟然就是自己的爱人。她伤心欲绝。”
“就在两国战事僵持不下的时候，她一直信任的大祭司却听从国王的命令，将她的孩子带走并交给国王。小威廉国王派人用这个孩子的生命威胁去敌军首领乌贝尔提诺。”
“乌贝尔提诺这才知道自己的爱人竟然是敌国的公主，并且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兰雀王国的人要求他去一个危险的地方以换取孩子的平安，所有人都劝他不要去，但他一方面爱子心切，一方面也十分自负，就独自前往，最终陷入圈套被围困绞杀，砍下头颅，挂于城墙之上整整二十一天。他在死前将自己所有的黑暗力量封印到了那个孩子的体内。”
“伊芙琳公主刚得知乌贝尔提诺死亡，又紧接着听闻了自己的母亲、奥丽弗王后被国王情妇毒死的噩耗。她一时之间陷入绝望，病得更重了。”
“心怀愧疚的神殿大祭司为了赎罪，二十多年来一直陪伴着她，替她治疗病痛。可是伊芙琳公主一直无法宽恕过往，仇恨每时每刻都在啃噬她的骨髓，让她无一日能够安睡。”
……当年的雀花战争背后竟然还藏有这样一段刻骨的爱恨？
可是，希尼女士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呢？
我问：“你说的这些跟奎林有什么关系？”
“那正是如今一切问题的起点。”
希尼说：“奎林曾经是乌尔贝提诺的亲信。如果不是奎林一时大意，接见了敌国伪装前来谈判的人员，那对方根本没有机会传递一切信息，没有机会威胁诱骗到乌尔贝提诺，更没有机会砍下他的头颅。”
“所以奎林这么多年来，一直视自己为罪人。”
“乌尔贝提诺的头颅被悬挂在城乡上二十一天之后，他的尸首便不翼而飞。而同时，在战争中重伤濒死的奎林被一个神秘人救起。”
“那位神秘人将原本由乌尔贝提诺随身保管的云殿钥匙，交给了奎林，命他隐姓埋名，守候在库林尔特，等多年之后再交给一个人。”
“神秘人就是神殿大祭司？”
“是。奎林在库林尔特一住就是二十几年，所有旧人都忘记了他，有时候他都时常怀疑重重前尘往事是否只是一场梦。”
“直到神殿大祭司的死讯传来，他知道，一切都该有个了解了。”
那两个家族之间的仇恨和纠葛比我所了解的更深。神殿大祭司放弃对十二旧神的信仰，转而支持多洛莉丝，是否也是因为对弗尼埃尔家族心怀愧疚呢？
我又问：“那把钥匙呢？大祭司让奎林先生交给谁？”
“交给谁？”希尼苦笑着道，“奎林并不知道自己应该交给谁。”
“二十几年前，大祭司将云殿钥匙交给奎林保管的时候，并没有说明该交给谁——因为对于那时的大祭司来说，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大祭司一死，奎林也已经预知了自己的死期，他知道必然会有人来找那把钥匙，但他不知道谁会先来找到他，他心里唯一效忠的只有那位弗尼埃尔家族的「紫风之铃」，所以……他把钥匙交给了你。”
我愣住，交给我？
随后我猝然低头，看向我戴着的那枚手链，上面坠着的那颗看似无比普通的小珠子。
云殿钥匙？
我不知道……
竟然是这么回事……
难怪多洛莉丝需要这条手链。
可是多洛莉丝明明知道我手上的就是云殿的钥匙，她为什么不把它抢走呢？
她不是需要这把钥匙吗？
希尼女士走到我的身边，摸了摸我的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在那之前，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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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尼女士手执一盏烛火，我们穿行过亡音角斗场内部复杂的走廊。
走到快要转角的地方，我的目光忽然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住。
画里是一个十七八岁少女的背影，她穿着光滑绸缎的浅色衣服，钻石耳坠晶莹透亮，背景里绿色的麦浪和明亮的光线让整幅画异常温暖。少女微微侧着头，弯着嘴角，伸着手，似乎正在对着什么人笑。
看着这幅画，我忽然弄清楚我刚进入亡音角斗场时，所感受到这里整体风格的割裂感是怎么回事了。
角斗场装饰的墙纸是接近于蛇的鳞片的墨绿色，扶梯、门框上都纹着凶恶野兽的图案，到处都是阴暗压抑的色调。这本来也没什么，这里本来就是以暴力血腥元素刺激人神经的地方，可是摆设细节之处却又很奇怪——
门口大花瓶里盛放的纯白色花朵，墙上野兽石像獠牙间衔着的易碎珍珠，空气之中微甜的暖香……
极度的阴暗中小心翼翼裹挟着的亮。
尤其是这副画中未露脸的少女，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比起天真烂漫，更让我觉得像是一个濒临崩溃的精神病患。
希尼女士见我盯着那副画看，对我说：“这幅画里的人就是我要带你去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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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绕了很久，才从角斗场的地下通道走至一个地方。
展现在面前的是一个祭池。
里面有半池暗色的血，幽绿色的光在血池上空流转，浓郁的血腥味直让我作呕。
血液是从外部的某个地方汇进来。而血池中央，是一个破碎的人像。
希尼解释说：“这就是黑暗神的祭池，信徒们心甘情愿地为之献出自己的鲜血。”
“这个石像……”怎么看也不像艾吕柯斯啊。无论是一贯书籍画像里的黑暗神形象，还是我在黑镜中见到的真实的艾吕柯斯。
难道信仰黑暗神的信徒们以为自己祭祀的是黑暗神，实际上另有其人？
正当我疑惑的时候，一个女人从暗处现身，慢慢走至我身旁。
“石像塑造的人就是紫铃铛花王朝的国师，乌尔贝提诺·弗尼埃尔。”
她转头对我微笑道：“也是我的亡夫。”
我看向她的脸，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希尼对这个女人行了一个王室屈膝礼：“大公主殿下。”
伊芙琳公主？
我一瞬间心情万分的复杂难言。原来这个女人就是伊芙琳公主，“帝国明珠”，卡挪帝国唯一一名正统的皇储。
……也是多洛莉丝一直以来爱而不得的人。
近距离看她，比镜中、画中所见的都更美了。
我爱美人，但这个人只让我直觉性地想远离。
虽然她的姿态看上去慵懒、沉静，但是她的幽蓝色的眼睛却明明白白地显露着一些什么，被巨大的阴影与欲望吞噬了一般。
像蛰伏的蜥蜴、窥探的蛇蝎。
不，她就像是风暴的最中心。
不过比起那些第一感受，我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奇怪又纠结的生气。按照希尼刚刚讲的故事，这个伊芙琳有深爱的人？
她根本就不喜欢多洛莉丝。
所以多洛莉丝对她一直是单恋？
“你是不是在想眼前这个血池的作用？”伊芙琳问道。
哦，那倒没有。
我回过神来，把目光从她的脸上收回，落在眼前这片诡异的池中，“这是做什么用的？你就是策划那什么黑暗神祭祀的人？”
“没错。”伊芙琳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暗色的血池，一派胜券在握的模样。她淡笑道：“还需十四日，这池中蕴含的力量便足以复活死去之人。”
复活死去之人？她说的是复活咒吗？可那不只是个魔法假想吗？
我质疑：“复活？这真的可能吗？”
随后我想起疑似死而复生的梅绿西娜，以及阿克瓦族的那些亡灵，我又闭了嘴。
嗐，魔法的世界远不止我在魔法学院所学到的那些皮毛。
伊芙琳不在意道：“复活一个完整的人不可能，但是令其中一部分复苏，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
我怎么听着有些恶寒呢？复活一部分？眼睛？鼻子？手臂？腿？
那被复活的人还挺倒霉的。
我问：“你要复活的人是那位国师乌尔贝提诺吗？他都已经离开这么久了，你还一直深爱着他？”
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答案。
我也说不上来，我是更希望多洛莉丝幸福，还是希望她的单恋一直凄惨地得不到回应。
没想到伊芙琳嗤笑了一声：“爱？”
随即她鄙夷道：“那是只有小朋友和愚蠢的人才会相信的事。”
“？”
虽然但是，她好像在骂我。
多洛莉丝就喜欢这种无情的人吗？越得不到越喜欢？
我不理解了：“那你为什么想要复活那位国师？”
伊芙琳没有回答我，而是偏头看向我的手链，“原来在你这里，我说那天怎么没在那个老家伙家里找到呢。”
“那天？”我问，“……是你杀了奎林？！”
伊芙琳轻蔑道：“奎林？我杀他？他配吗？那天多洛莉丝离开后我才跟着她找到那个地方，我到的时候，那个老头子就已经死了。”
我的心沉下去，“你难道想说……”
伊芙琳突然笑了起来：“所以我说爱会让人愚蠢。我真不知道该说我那位表妹什么好了。她愿意花五百万金币买一个幌子，要让我误以为被拍卖的那把就是真的云殿钥匙，却不愿意从你的手上抢走真的钥匙……”
“啧，我是该说她可笑，还是该怪她太低估我了呢？”
余光里，周围深绿色的光转动得越来越快，伊芙琳的声音也越发飘忽起来。
我正觉得有什么不对时已经晚了。眼前的世界翻转，我猝然失力地跌倒在地上。
闭上眼睛之前，我看到伊芙琳蹲下身来摘去我的手链。
她颇觉有趣地叹了口气，“看在你竟然能忍受我那性格无趣至极的表妹的份儿上，我告诉你也没什么。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多洛莉丝跟那个老头子聊了什么，不过你嘴里那个奎林，他是自杀。你难道没发现吗？”
“什么……”
“希尼。”伊芙琳在离开时说道，“把她送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雀花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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