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冠军的养老生活》娑婆一粒

19、往事（二）

　　故事有多简单，就多有老套，有多老套，就有多简单。

　　一个高位妃嫔，和同在永和宫居住的一个小小采女同时有孕，那时中宫皇后尚无身孕，无嫡子，便无太子，高位妃嫔盼子心切，在自己瓜熟蒂落之时给采女下了催产的药。

　　那日的永和宫诞生了两个婴儿，一个是福气深厚的健壮皇子，一个是无福命薄的孱弱女婴，生下来便断了气。

　　那时候正处于安妃一生中短暂的得宠时光，永和宫她近乎一手遮天，自然将福气据为己有。

　　而无福的女婴和她同样“无福”，刚刚生育便大出血去了的“生母”，草草埋葬。

　　但抢来的福气终究不是自己的，在小心翼翼呵护这个秘密近二十年之后，当年接生的一个嬷嬷临死前将秘密告诉了儿子。

　　烂赌的儿子为了还债，预备上京将秘密换钱，便一头撞到了武国公府上，而那时的武国公刚刚好出了个诞下太子唯一子嗣的女儿。

　　就此揭开了这场往事的同时，武国公也扼住了安太妃的咽喉。

　　安太妃的语气中有种黄粱一梦的飘忽和半生挣扎后的怆然，“起初武国公提出的要求也不过分，只是让臣妾护着点周淑妃和大皇子……”

　　这句话倒解了吴兰曾经的隐隐疑惑——周淑妃虽说聪明有手腕，可也不是后宫里最聪明，最有手腕的那个，怎的这么多年，大皇子就有惊无险的活下来了。

　　原来是安太妃一直在隐隐帮衬。

　　吴兰听安太妃继续说：“可是大皇子死了以后，臣妾自觉难安，便试探了武国公的口风，他说，只要臣妾除了皇后的身孕……臣妾实在不敢，却又不能不下手……”

　　至此，所有谜团便就都解开了。

　　怪不得，对皇后身孕下手方式的拙劣与后来灭口宫女的利落如此对比鲜明。

　　安太妃这么多年在宫中，不咸不淡的安稳度日，是个再小心谨慎不过的人，她怎么肯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候去暗害家世如日中天的正宫皇后？

　　不过是出工不出力，尽力不尽心而已，后面为了自保杀人，才是安太妃浸淫后宫养出来的真正手段。

　　安太妃说完，也跪在地上并没有起来，双目垂下，看着慈恩宫中澄明如镜的地面里，映出的她自己的影子。

　　在自己和自己的对视里，安太妃极缓慢的，吐出一口气，然后重重的给吴兰磕了一个头，头抵在地面上并不抬起，“臣妾罪孽深重，太后怎样处罚，臣妾绝无二话。”

　　“只求太后……”安太妃似乎说不下去了，吴兰甚至可以听到她极不安稳的呼吸声，她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是随着心跳而迸发出来的。

　　只是她太无力了，连这种迸发也仅仅是让字字都更加清晰。

　　“只求太后……不要告诉宁王真相。”

　　安太妃没有再说，可是吴兰却明白——谁都能明白，安太妃一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多年心血浇筑，爱护抚育，早就和亲生的并无差别。

　　怎么承受得住宁王一丝丝的恨意？

　　将心比心，吴兰从情感上十分能理解她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可宫中，并不是一个完全讲情感的地方，想要达成所愿，就不能只靠别人的怜悯，自己手上，得有筹码。

　　这个道理，吴兰明白，能够杀母夺子的安太妃同样也明白。

　　吴兰想，安太妃能提出什么筹码呢？

　　她是宫中老人，或许她知道很多过往的宫中秘事，或许她有自己积攒许久的力量，可这些对于吴兰而言，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吴兰是太后，是这个后宫乃至整个王朝最尊贵而无可动摇的女人。

　　想让吴兰心动，就得足够惊撼，自己得沉住气。

　　安太妃和吴兰对着沉默了半晌，最后是安太妃轻轻一笑，“臣妾多年冷眼看太后与人为善，处事公正，还曾帮扶过臣妾，一直以为太后是和端敏太后一样柔软和善的性子。”

　　“今日才发现，是臣妾看错了。”

　　安太妃垂死挣扎，可吴兰却不想吃她的感情牌，“哀家这么多年看安姐姐，以为安姐姐与世无争，淡然度日，今日也才发现，是哀家看错了。”

　　吴兰可不相信，她真的只杀过这几个人，白衣血手，佛口蛇心，她所有的“不得已”都是要维护或扩大自己的利益，而为了自己的利益，安太妃只选择最方便也最无后患的方式。

　　这里是皇宫，吴兰没办法评价她的生存之道，却也不会接受她的卖惨可怜。

　　确定吴兰是真的眼里不容沙子，安太妃也一扫前面的做小伏低，虽没起来，可也跪的笔直——就像她对自己手上的筹码很有信心一样。

　　她这幅神情，不知怎的，反而让吴兰不安起来，因为安太妃的神色中除了笃定还有些别的什么。

　　可吴兰已经来不及再仔细分辨了，因为安太妃已经说出了她的筹码。

　　“臣妾在宫中护着大皇子几年无碍，偏偏那次出事，是因为想要害大皇子的，不是宫中嫔妃啊。”

　　触及到安太妃晦暗的目光，吴兰脑中簌的一道炸响，身上寒毛骤起，她隐隐耳边响起了陈贵太妃临终前的遗言。

　　父子之事，能做一就能做二。

　　前路不好走，太后小心。

　　吴兰有一瞬间恨不得倒回那个晚上去问一问陈贵太妃，她是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还是根本就知道真相，才会留下这样的话。

　　让吴兰在今日才明白。

　　安太妃似乎怕吴兰不信，索性破罐子破摔，“太后难道从来都没奇怪过吗？”

　　“臣妾自认在宫中还算有些本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偏偏那次就出了事，后来的陈氏，勤王一党，皇上雷厉风行，就像预备好了似的。”

　　“皇上怎么就知道马上会有个好机会呢？”

　　吴兰听着安太妃一句一句，条理清晰的分析，知道她是在加重自己的可信性。

　　她怕吴兰不信。

　　但吴兰怎么可能不信呢？

　　吴兰几乎一听到，就信了。

　　皇上杀过生父的前科，大皇子死去的时机，贵太妃的提点，后续行云流水的安排，这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

　　吴兰很用力的掐住自己的掌心，才能不露出任何异样。

　　她面前还有其他人。

　　吴兰走下座位，走到安太妃身边，光影让安太妃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听到声音，“回到慈和宫，有生之年不得踏出半步佛堂。”

　　“方氏，想想你的儿子母族，管好自己的嘴。”

　　这个秘密，吴兰不会再让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