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和弦》深山川川

25、放过你自己

　　第二十五章放过你自己
　　原来人在心理极度悲痛的时候身体也是会发生改变的。
　　阿鸿拉着吉初去市场买苹果，两人合伙买了一箱，又买了几十张包装纸。他们一人提着一边，颤颤巍巍把一箱苹果提回了阿鸿家里。开门即瘫坐在沙发上，累得气喘吁吁。
　　吉初靠在沙发上抱怨：“直接去学校门口买礼盒装的不就好了，还费这么大劲这么老远搬回来，累死了呀。”
　　阿鸿：“你懂什么，那现成的平安果品质都不好的，商家们只在乎精美的包装，而不看重内心的果实，这怎么能够寄托平安呢？”
　　阿鸿一张一张数着包装纸，又清点了苹果的数量。
　　吉初：“你说的有道理，那包装苹果的重任就交给你咯。我回家啦。”吉初起身，走到玄关穿鞋。
　　阿鸿一把揪住吉初的肩膀，质问：“我一个人包？怎么可能，那我明天怎么拿去学校？”
　　吉初：“让你爸开车送你。”
　　阿鸿：“不行，他们这几天出差去了。”
　　吉初：“那要不我来开？”
　　阿鸿：“滚吧，我可不坐无证驾驶的车，我还想多活两年。”
　　吉初：“那你说怎么办？”
　　阿鸿：“我不管，我包装了，你就得负责送货。”
　　吉初穿好了鞋随时准备溜走，奈何被阿鸿抓紧了肩膀。
　　吉初：“那我明天来找你，咱们叫个车去学校。”
　　阿鸿：“这还差不多。”
　　吉初只带了一个苹果回家，那是他想要亲手包装送给一个人的，又红又大的红富士。
　　“尔知新，你每天早上几点到学校？”夜晚十一点四十分，尔尔收到了一条消息，是吉初发来的。
　　尔尔：“七点左右吧。怎么啦？这么晚了，该睡觉了吧。”
　　吉初：“没什么，就想看看你是不是在偷懒，没想到你居然秒回，果然没好好学习。”
　　此刻的吉初刚合上书本，他睡眼惺忪地爬上床，用一天之中最后的一点精力来追寻关于她的消息。
　　尔尔：“我可没有偷懒，我在做数学题，也不知道是谁一直给我发消息，影响我学习了。”
　　吉初：“哦？那一定另有其人，因为我只发了一条。”
　　尔尔：“嘴贫。”
　　吉初：“马上就要到平安夜了。”
　　尔尔的妈妈看到她没有在认真学习，于是把她的手机收走。
　　尔尔妈：“太晚了，手机妈妈给你放到客厅了，明天再用吧。”
　　尔尔：“能不能再等一会？就一会。”
　　尔尔妈：“不行。”
　　尔尔有些抱怨，为什么自己的手机自己不能支配？她还没来得及回吉初的消息，于是很烦躁，数学题更使人烦躁。
　　吉初一直在等尔尔的回话，可他太困了。他把音量调到最大死撑，怕错过她的消息。后来他睡着了，梦见了尔尔的回应，下意识醒来，醒来之后是那样的空虚无力，手机打开又关上，继续沉沦。
　　那时候我真的很在意你。
　　初见乍惊欢，久处亦怦然。刚见到时内心欢乐，即使相处久了也会砰然心动。
　　和阿鸿从车上下来，吉初便步履匆匆，甩了他老远。此时是早晨六点五十八，是尔尔该到学校的时间。他在想：“我要走快点，不然就见不到她了。”想要在清晨的校园与她偶遇，然后递给她寄托了他祝福的红果。
　　阿鸿：“臭小子，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吉初只顾着四周张望，草草敷衍了几句：“我看看有没有我们班的同学。这苹果太重了，我拿不动。”
　　阿鸿很是无语：“就几颗苹果你会拿不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奈何他俩是哥们，你知我知，不用言说，也就随他去了。
　　吉初左顾右盼，过往的车辆，从车上下来的人，已经快走到教学楼的人。他不知道自己的脚步该加快还是放慢。要我说，若是不能在早晨遇到，抽个其他时间给人家送去不行吗？非得制造偶遇，别人能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吗？
　　功夫不负有心人，寻觅了三分钟，七点零一，尔知新出现了。只见她从黑色轿车上下来，背着粉色的双肩包，姿态优雅地走向教学楼。吉初在半路上一会儿停一会儿走，再蹲下系个鞋带，终于引起了尔知新的注意。
　　尔尔：“吉初！”她小跑了两步，拍了拍正蹲下系鞋带的吉初。
　　吉初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说：“哟，你来啦。”然后站起身，与她一同前进。
　　尔尔有些愧疚说：“昨天我妈把我手机给收了，所以没给你回消息。”
　　吉初：“哦，没事儿没事儿。对了，这个给你。”他从手提袋里挑出了一个用红色反光纸包着的苹果，递给尔尔。
　　尔尔接过苹果，说：“谢谢。”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只扁圆形的晶莹剔透的棒棒糖，套着透明的包装纸。她说：“糖果也是果，这是我自己做的棒棒糖。”
　　吉初：“原来我也可以收到礼物。”
　　尔尔：“你这么听话，当然会有礼物啦。”
　　吉初抱怨：“男人怎么能用听话来形容呢？”
　　尔尔：“我不管，你就可以。”
　　刚走到教学楼，二人发现老乔拿着教鞭在教学楼下守着，边转悠边张望。于是迅速分开，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各走各的。老乔见了只是来一句：“搞快点，赶紧上去学习。”二人松口气，互相对视一眼，仿佛都在说：“还好动作快，不然老乔看到可是要误会的。”
　　可是这二人一路上走了那么久，还交换了礼物，怕是连路过的鸟儿都观察透了。
　　节日这天连课程都是大家喜欢的，信息课和体育课，以及班主任难得的给每人都发了糖果。
　　信息老师大发慈悲地说：“今天就让你们自由使用计算机吧，不限制你们了。”机房里传来一阵阵欢呼。毕竟他们好久没有自由的玩过电脑了，日日沉浸于学习，并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涉足互联网上虚幻的世界。
　　陈赴鸿坐在周川对面。显示屏的光照在脸上，每一个表情都看得清楚。
　　周川不知道该浏览些什么，她不玩游戏，不爱八卦，不听新闻，即使有了电脑也有些无从下手。
　　邮箱里有几十封未读，其中有一封五个多月之前的邮件尤其显眼，看到署名的那一刻，周川的心又重重颤动了。是段崇航，他在暑假结束的时候给她发的。
　　“不知道你平时看不看邮箱，不看的话也挺好的，毕竟有些话说了会不好意思。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得熟络了，明明从前的交往并不多，可能是缘分到了，命运想让我们重新认识一遍。认识你真好呀，周川，感谢那年你被分到了六组。只恨时光太匆匆，如果上天不放行，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坐在同一个教室学习，我也没有办法一抬头就看到那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呆呆地看着讲台，看她脑袋空空，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去想。如果我们能早点重新相识，我就可以每天看着我喜欢的女生坐在夏日的清风里，坐在明亮的窗边，坐在我的对面。
　　可惜，时间太匆匆。青春里的影子一闪而过，我没有早点知晓她的美好。”
　　读着已经去世的人遗留下来的话语，纵使想念也毫无办法，只有心痛，心痛到呼吸不畅，心痛到双眼通红，心痛到作呕。
　　“你怎么了？”陈赴鸿看到对面的周川用手捂着嘴巴，眼白发红，像那天在海盗船上晕车一样的症状，于是站起来跟老师报告：“老师，周川有些反胃，让她出去吐一下吧。”
　　“去吧，你跟着她。”
　　陈赴鸿迅速跑到周川那一排，快速而平稳地扶着她出了教学楼。
　　周川蹲在树坑旁，吐不出来任何东西，只一直干呕，眼泪早已流了满脸。
　　阿鸿轻轻拍着他的背，心疼地说：“很难受吧。”然后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让她擦擦嘴。“我去给你买瓶水，马上就回来。”
　　一分钟后，他带着水回来了，周川喝了一小口便没有了喝水的欲望。
　　他问：“着凉了吗？还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她说：“都不是。”
　　他问：“那为什么会反胃？”
　　她说：“我先给你讲个故事，然后一会你带我去江边走走吧。”
　　他说：“好。”
　　周川：“两年多以前，我暗恋过一个男生，但是他太优秀了，我有点自卑，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在我心里憋了好久才释怀。就在刚才，我无意间点开了我的邮箱，看到了他生前给我发的表白信，那一刻我又没办法释怀了。没有后来了，他去世了。所以那封邮件我只能当作没看到，错过就是错过了。”
　　阿鸿：“遗憾吧，爱而不得。”
　　周川：“如果能换个时间，就好了。”她再也绷不住，开始抽泣，开始流泪。
　　他拍着她的肩膀说：“翻篇吧，周川，放过你自己。”
　　周川：“怎么可能当作没看到呢？我宁愿他什么都不留下，把属于他的记忆全都带走。”
　　听着周川哭泣的声音，阿鸿的心像紧绷的弦，隐隐作痛。
　　阿鸿：“走，我带你去江边，去看段崇航。”
　　他拉着她奔跑，不留一丝反悔的机会。眼泪都跑干了，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
　　周川：“陈赴鸿你慢点，我，我要跑不动了。”
　　阿鸿：“马上就要到了。”
　　周川：“我真的跑不动了，你放开我。”
　　阿鸿非但没有放开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周川：“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她奋力甩手却甩不开，无奈真的没有了力气，她停下了脚步。
　　阿鸿也随她停住，喘着气说：“还有三分钟，再跑三分钟就到了。”
　　周川弯下腰，双手搭着膝盖，有气无力地说：“让我歇会儿吧，真的跑不动了。”
　　她的泪早已被风侵蚀，化作寒冬的白气。
　　阿鸿：“那我背你，十分钟。”
　　这一次周川没有拒绝，她直起身，再一次趴到了阿鸿宽厚的背上。他慢慢地走，慢到像是初次迈步的婴儿。
　　周川：“从前的你跑不快，跑不远，现在的少年却能一次跑这么快这么久。”
　　阿鸿：“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嘛，正视自己的不足，勇敢突破。”
　　他边走边从小胸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递给身后的周川，说：“希望以后的路都能平平安安。”
　　周川看着一层又一层明亮清透的包装纸，中间还点缀着一朵手工制作的丝带蝴蝶结，她在想，这一份精美是独此一份还是人人有份呢？阿鸿大概给所有好朋友都准备了一份吧，自己又怎么配得上这份独特。
　　她不知道的是，阿鸿虽然给每一个重要的朋友都准备了平安果，但是只有这一份拥有双层的包装纸和他亲自做的蝴蝶结。她配得上这份独特。
　　周川：“是你自己包的吗？很好看。”
　　阿鸿：“我昨天晚上包了很多，包了很久。”
　　周川：“哦，你都给谁准备了？”
　　阿鸿：“嗯…温故、吉初、尔尔、孔绵、孔衣还有几个老师。”
　　周川：“你还记得那个小黄人吗？”
　　阿鸿：“是…段崇航那个？”
　　周川：“对，那年的今天正是小黄人被放进平安果礼盒的日子。只过去了两年吗？我怎么感觉过了很久很久。”
　　阿鸿：“大概是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时间都快装不下了。”
　　走了九分多钟，终于到了岸岗大桥，河面有些结冰。阿鸿半蹲下，放周川落地。周川从兜里掏出那个小黄人的钥匙链，径直向前走。
　　周川：“他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吧？”周川像是在质问。
　　阿鸿：“嗯。”
　　她把小黄人放在手心，伸出手，下面就是汉江。
　　阿鸿：“你要干什么？”
　　周川：“把它丢了，让它和段崇航一起消失。”
　　阿鸿从她手中夺走小黄人，紧握在手心。
　　阿鸿：“为什么？这可是他唯一留下的纪念。”
　　周川：“你不是说要我翻篇吗？让我忘了他。我不把它丢掉，你要我怎么忘？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放过我自己？”
　　阿鸿：“克制。谁都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克制，才能不那么想念。”
　　他把她的小黄人放进胸包里，说：“以后我替你保管他，高考之后我会把他给你的。努力读书，培养兴趣，把你的生活填满吧。”
　　周川：“你说，是先忘记声音，还是模样？”
　　很久之后，终于将你视为平常，可以无比淡然地看着那张蒲公英的壁纸。不论再看到多少次，都不会想起那年暑假某个人在华夏大地的另一端无比想念，与屏幕那端的人分享了这张他亲手拍的蒲公英与辽阔的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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