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第二十九章 隔世心结诉离觞（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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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蕙子回到酒店后，一直坐在房间里发呆，连午餐都忘了吃。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门外响起敲门声，她才恍然从沉思中惊醒，起身去打开房门，门外是一名警察。
美蕙子勉强打起精神问道：“阿sir，有什么事？”
警察交给她一份文件：“美蕙子小姐，这份文件石sir已经签了字，是他叫我拿来给你的。”
美蕙子接过来，礼貌的道：“谢谢。”
警察道：“还有，石sir要我转告你一句话，他说从现在开始你随时都可以离开香港，希望你别拖太久，越快越好，不过别指望会有人去机场送你。”他说话时平平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显然不过是转述上司交待的话而已，并不知晓内情。
美蕙子怔了怔，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我知道了，谢谢。”
警察道了声“再见”便转身离去。
美蕙子关上房门，低头翻开文件，看着下边那个缭草而漂亮的签名，长长叹了口气。
石中玉坐在书桌前手持毛笔正在写字，阿丹在旁边一边帮他研墨一边伸头去瞄，特制的花笺上依次出现一个个工整清丽的小楷，他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仍不免暗自惊叹，现代居然还有年轻人能写这样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再想想自己那一手比虫爬好不了多少的字迹，不由撇了撇嘴角，真是打击人啊。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宽敞的书房，除了雕花窗棂和垂着珠帘的门口，其余皆是直达天花的檀木书架，上边满满排列着各种各样的线装古籍，看着就让人眼晕生畏，真不知道这么多书石氏兄弟到底是怎么看完的？
阿丹看看砚台里的墨汁差不多了，便停了手，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劝道：“二少爷，你已经写了好久了，歇歇吧。”
“嗯。”石中玉随意应了一声，却仍是继续书写，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阿丹挠了挠头，知道石中玉此时心情不好，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跟石氏兄弟相比，他那点学问自是不够看，但石中玉用小楷写了一遍又一遍的都是同一首古诗，他倒是能认得清楚，虽然不记得是谁的诗，大意倒是能读明白是一首写离别的诗。
他站在石中玉身边，眼看他再次拿过一张花笺，将毛笔蘸了墨汁，再次提笔开始写下不知第几遍“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的句子，心下暗自猜测他跟那个叫做美蕙子的女朋友是不是真的分手了？他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对某些事自然也都知道得七七八八，或许比起外界来他知道得更详细。
今天早上石中英带了弟弟一起去警局，本意应该是要带他去散散心吧，结果没多久石中英就将他送了回来，当时阿丹看到石中玉失魂落魄很明显刚刚哭过的样子，石中英将他送回房间，劝解了好半天才出来匆匆离去，之后石中玉一直关在房间里，连午餐都没出来吃，萍姐只好送了些点心和牛奶进去，也没见他吃多少，直到下午他午睡起来才好了些，来到书房却又开始一直不停的写字，翻来覆去只是在写那一首诗。
阿丹自觉自己毕竟是外人，身份也算不上是朋友，就是想要开解他一下，也实在不好开口询问这种私事，不过……他抬头看了看门口，以他对石中英的了解，石中玉这个样子他绝对放心不下，只要没什么大事，他今天肯定会提前回来吧。
他心里正这样想着，就听到了石中英的声音：“阿玉。”
石中玉恰好写完最后一个字，抬头见哥哥走了进来，遂放下了毛笔：“哥。”
石中英走过来，微带了几分责备道：“我听萍姐说你中午又没怎么吃东西？”
“大少爷。”阿丹对于自己一见到石中英就心跳加快的情景已经逐渐习惯，仍是一副恭敬的样子。
石中英随意点了点头，在弟弟身边坐下。
阿丹瞄了瞄坐了兄弟两人仍然绰绰有余的花梨木雕花靠背椅，他先前还有些奇怪为什么书案后要放一张双人椅，如今看来大概是他们兄弟俩经常一起读书写字的缘故？
石中英此时正在看书桌上那些花笺：“李商隐的《无题》？阿玉怎么忽然喜欢这首诗了？”
阿丹恍然，难怪他总感觉读起来很熟悉，原来是李商隐的诗，嗯……小时候上学的时候应该是学过，只不过后来大半都还给学校了。
石中玉道：“只是忽然想起这句‘刘郎已恨篷山远，更隔篷山一万重’，感觉有些意思，就拿来练字了。”
石中英回头看着弟弟，清明了然的眼神让石中玉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坏心情瞒不过哥哥，但哥哥对美蕙子已经非常不满甚至恼火了，他实在不想再提起这件事而让哥哥对美蕙子的印象更差，虽然目前看来，情况其实已经差得不能再差了。
他伸手拿过一张空白的花笺铺在哥哥面前，微笑道：“哥哥总是很忙，已经很久没有作诗了，正好现在有时间，哥哥来作一首吧。”
石中英轻挑了一下眉梢：“又想出什么主意来为难哥哥了？”
石中玉难得俏皮的笑了笑：“这算什么为难？对哥哥来说又不是难事。”指了指自己先前写字的那张花笺：“就用《无题》为题吧，然后……嗯，就用‘篷山’开头好了。”
身后的阿丹不由暗自翻了个白眼，这还不叫为难？杀了他也作不出来，脚下则悄悄又靠近了一步，虽早知道石中英确是名副其实的文武兼备，也从阿香她们那里听说过石氏兄弟从前经常会玩这些作诗填词的游戏，但从未亲眼见过，这时难免十分兴奋，只想靠近一些仔细看看。
石中英自然是习惯性的顺从弟弟的意思，既然弟弟不想提起那些事，他自也不会提，从碧玉双龙拱珠笔架上拿起弟弟方才使用的毛笔，在砚台里蘸饱了研好的墨汁，又在孔雀绿釉荷叶式笔觇上掭了掭笔尖，沉吟道：“‘更隔篷山一万重’么？”
阿丹眨了眨眼睛，看着石中英一系列熟练的动作，显然是日常做惯了的，而书案上那些精美雅致的各种文笔用具，他先前有好多连名字都叫不上来，还是这段时日跟在石中玉身边久了，才渐渐有了些了解。
石中英掭好了毛笔，提笔便在花笺上开始流利的书写，阿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不会吧？连思考都不用么？急忙伸长了脖子去看。
“蓬山有路云无根，孽海生波苦沉沦。
穆王失约瑶池信，双妃泪尽潇湘魂。
阿娇独守金屋恨，相如空负白头吟。
寄言世间痴儿女，慎勿将心轻许人。”
石中英的字与弟弟相比多了几分洒脱英气，不过幸亏他用的也是小楷而不是行书，阿丹才能毫不费力的读下来，心下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可问题是……这诗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石中英放下毛笔，拈起花笺放到弟弟面前：“阿玉？”
石中玉在哥哥书写的同时早已看到，此时只是无言的盯着花笺上的诗句，半晌才低声道：“哥哥是要告诉我，人心不可信，情字最伤人么？”
石中英微微侧身一手放在弟弟肩上，轻叹道：“你明白就好。”
珠帘外传来阿香的声音：“大少爷，楼下有谭先生的电话找你。”
“知道了。”石中英起身绕过书案向外走：“阿玉，别太费神了，早点出来。”
阿丹看着石中英离去，转回目光盯着书案上那张花笺猛瞧，直到将每一个字都熟记于心，才看向正在发呆的石中玉，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二少爷，这首诗都说了什么，能跟我讲讲么？”
石中玉听到他的问话才回过神来，垂目看着花笺上哥哥熟悉的字迹，心不在焉的道：“司马相如封官后就想娶妾，卓文君便写了一首《白头吟》给他，‘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表示不肯接受。汉武帝年幼时曾许诺陈阿娇要筑金屋娶她为后，最后却将她打入冷宫郁郁而死。舜帝南巡死在苍梧，与娥皇女英二妃再未得见。周穆王与西王母曾在瑶池相会，宴席上以诗歌相和，宾主尽欢，可后来直到穆王去世也再没有去见过她。这些典故或是生离死别，或是背信弃义，负心薄幸，想来若用情至深的话，不过是伤人伤己吧……”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止于一声叹息。
阿丹听了他的解说，对石中英借诗劝谏的用意才真正明白，歪头看了看神情黯然的石中玉，终究心下不忍，很想能安慰一下这个明明集万千宠爱在一身却偏偏遇人不淑的小王子，可也知道自己才疏学浅，在这方面跟他们完全没法比，更别说像石氏兄弟那样出口成章、提笔成诗了，连劝导抚慰都可以用这样优雅的形式表现出来。
他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指着花笺上的诗句，嗑嗑巴巴的道：“那个什么穆王应该是一个国王吧？既然是国王当然有许多国家大事要忙了，所以可能是没时间去看望那个王母……咦？不对啊，王母娘娘不是玉皇大帝的老婆么？怎么又跟这个什么穆王扯到一起了？难道是三角恋？玉皇大帝也会戴绿帽子？”
石中玉在伤感中仍忍俊不禁被他的喃喃自语逗得笑了出来：“周穆王见的是昆仑山的西王母，虽然也是神话中的人物，不过跟玉帝应该没什么关系。”
“哦……”阿丹尴尬的又挠了挠头：“那就好。咳……所以我就说嘛，周穆王是忙于国家大事才没空去看这个住在西边的王母娘娘。”
石中玉左手支在书案上撑着额角，冷淡的道：“真的只是没空么？”右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拈动着花笺，低声道：“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阿丹更加尴尬了，憋了半天才期期艾艾的道：“二少爷，我没听懂……”
作者有话说
第208章 第二十九章 隔世心结诉离觞（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