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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十年弹指一挥间 ...

  •   人生在世,且为名争,且为利逐,待人间看尽,怎换筋骨,生死难渡。

      赫连玉独自坐在回廊尽头的小亭中,犹自听着远处喧嚣得近乎落寞的丝竹之声,看着面前华丽得近乎荒凉的景致,呆呆的出神。

      这十年间,他终于看到了什么是乱世。

      不是凄凉悲惨,民不聊生的压榨苛刑,不是外有戎狄,内有叛军的流离失所,而是放任与冷漠。民生民事向上不得传达,圣行圣令向下不得实施,朝堂之上言官放肆弹劾,内阁之中首辅大权独揽,当朝天子只恋长生之术,四方藩王各自蠢蠢欲动。每一个人都忙碌不已,每一个人都各怀心思,筹划着,经营者,自己的片隅之地。只是从没有人理会这个真正的天下,从没有人理会撑起这个天下的人民。于是百姓被置于不管不顾的境地,自生自死,自存自灭。

      尤其是门外乐曲传来之处,正是楼榭舞肆,歌舞升平,酒肉满桌,醉生梦死。这种鲜明的对比,衬得这乱世更乱,这麻痹人心的粉饰太平,更让这个乱世无药可医。

      一派末世之景,一种灭亡之兆。赫连玉沉沉的叹息,环顾自己这个威风的大将军府,一时百感交集。

      十年前的那一场秦晋之乱,让皇上从此失去了对自己子孙的信任,他不但不立太子,不近藩王,而且不理政事不上朝,迷恋丹术,追求长生。天下,便日渐混乱不堪。

      也是十年前的那一场秦晋之乱,让赫连玉立下了赫赫战功,让他恢复了赫连家族的地位与荣耀,却更让他被抛在了这上不得,下不得的尴尬处境之中。有些事情,他看得见,看得懂,却无能为力。

      第一次,他对臣子这个词的含义与意义,产生了怀疑。第一次,他开始思索真正的忠诚与君臣之道。

      忠,是该忠于天下的,而不是某一个人。于是才有许多的人,愿挺身而出济天下,任凭他贫贱易阻,愿舍身入囚笼,歌一曲悲赋。更有许多人清醒的扬善弃恶,任凭他仙佛不悟,更独身揽了功过,任凭他退是绝路。

      他渐渐觉得,自己错了。错不该当初那么坚决而执迷地守卫着这所谓的君主。因为他当初不顾一切去保全的那个君,早已经没有了这个资格。若此时战乱再起,也许赫连玉会摇摇头,选择袖手。

      君若不君,臣何必臣?当你已经有负于这场效忠,有负于这担使命,有负于先辈之所馈赠,有负于天下本身之所存在,你凭什么还要我为你保持这无耻而可笑的忠诚?

      远处飘来一曲轻歌软唱的《金缕曲》。

      赫连玉听着熟悉的曲调,陌生的吟唱,不禁想起了一个人。想起她战袍之上溅满的鲜血,想起她意气风发之时,写下的那首《金缕曲·夜袭》。他不在否认自己对云竞秀的思念,只是思念,又如何?自十年前那场绝情一别,她已是陌路天涯,难觅行踪。更何况,他不知道,她是否恨他。是他,亲手撕碎了她经营二十年的梦,让她失去了一切。

      若再相遇,他愿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来弥补,来偿还。

      拂衣,起身,赫连玉走回房内。呆呆的看着墙上那幅黑色与血色交错的字,赫连玉的眼中隐隐泛起一丝泪光。

      半个月后,帝崩,无储。

      皇帝驾崩并不是件值得奇怪的事,毕竟炼丹嗑药这种没保障的事本来就是可能让人突然间崩掉的。奇怪之处在于,皇帝无储。

      赫连玉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已经可以预料到,过不了多久,这天下会是怎样的一片混乱,仙魔乱舞。

      赫连玉默默整理出自己,已经尘封十年的战甲,指示手下,清点自己名下的部队。他觉得,自己还债的时候到了。十年前云竞秀没有完成的,他要代替她完成。此刻赫连玉心中所想的,只是要打下这天下,然后亲手交给她。

      正当赫连玉沉思之时,突然有人通报道:“将军,门外有一名女子求见,说是您的故人。”

      故人?赫连玉的心猛然一震,忙叫下人带入厅中,自己则略略整理仪容,便向正厅走去。他的心中,竟难抑兴奋与忐忑。他本不该以为来防之人便是云竞秀,可偏偏,他就是这样感觉,而且越是靠近,这种感觉便越是强烈。

      疾步走入正厅,赫连玉看着面前随意坐着低眉饮茶的女子,怔住。

      那女子肩胛瘦削,身形单薄,竟似连那件微有些发旧的月白色长袍都已撑不起,素淡无妆,凤目清寂,一切铅华洗尽,犹见执拗而不可一世的风度。原来瘦,可以瘦成这样一种挺立的飘摇,而淡,也可以淡成这样一种平静的高傲。

      云竞秀。

      一别十年,却无时无刻不盘旋于赫连玉脑海中的那个,如海浪一般激越的女子。

      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赫连玉,目光淡淡的,淡的让人心慌。移开视线,放下茶杯,云竞秀轻轻搓了搓手指,道:“别来无恙?”赫连玉左手轻按胸口,右手在身后偷偷颤抖着握成拳,勉力压低声音道:“别来无恙。”“无恙?”云竞秀冷笑道,“无恙。只不过右手被你那一枪废的差不多了。”赫连玉闻言,心中一阵愧疚,黯然道:“对不起。”云竞秀扬眉挥了挥手,淡淡道:“算了。我这次来,不是要听你说对不起的。”“那是?”赫连玉皱眉。他已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形势,这样的人。

      云竞秀沉如幽潭般的眼中,此时突然泛起了一阵如怒海狂潮般的波澜,一股慑人的霸气凭空而起。

      “十年前没有得到的,我要统统拿到手!”云竞秀道,眼神转为挑衅,“今日,神兵符也不能阻我分毫。”

      赫连玉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叹出了这十年来的矛盾,纠结与无奈。他也许早该了解云竞秀的心念。那种可以横跨十年的,几乎不死不休的心念。那不是追名逐利,不是热衷浮华,她的争,仅仅在于争而已。只有这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念的心念,才能在经历了这么多的艰难隐忍之后,依然坚定如初。

      云竞秀的这种心念,叫做不甘。

      云竞秀定定的看着赫连玉闪烁不定的双眼,接着道:“可我没有兵。”孤身漂泊十年,曾经的那些帐下之士,也早就已经风流云散了。

      赫连玉一时默然。随后,他伸手摸向腰间,解下一枚令牌。他上前几步,将令牌亲手递到云竞秀的手中,那样郑重而严肃的表情,仿佛是一种信念的交托。那是他帐下的军士,虽然不多,但他相信,以云竞秀的才能,一定可以取得胜利。之后,她会如愿以偿的,荣登大宝。

      云竞秀接过令牌,唇角终于露出久违的笑意,绵软的右手渐渐握成一个虚空的拳,可拳心中,却仿佛累聚了不可战胜的力量。

      梦想,终于可以不再只是个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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