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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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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回到家里是下午六点,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滴——滴——
电话里响着忙音,显得更加安静。
“喂?”电话那头接通,是一个温柔的女音。
陈思在那声音想起的时候,心跳变快,甚至有些说不出话来。
“老师。”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第二天中午,陈思提着一些东西到赵容家里。
赵容是陈思的老师。
在很多年前,陈思还是一个青涩的学生,在赵容的某节课上,赵容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们为什么选择新闻这个专业?”
“想当记者!”
“喜欢媒体!”
“为了新闻理想!”
“希望用媒体的力量帮助到别人!”
“你呢?”赵容走到后边,问坐在最后一排的陈思。
“调剂过来的!”
陈思的回答引得大家发笑。
“本来报的是金融专业,结果调剂到新闻了…”
“那为什么没有转专业呢?”赵容并不生气,她笑着问陈思。陈思的成绩很好,她完全可以转去金融专业。
“因为…”
陈思低头思考着自己为什么没有选择去学金融。
是啊,为什么没有呢?
“突然爱上了吧”
陈思笑着抬头告诉老师答案,眼睛亮亮的,带着赤诚和一点轻狂。
陈思提着一些东西,站在赵容的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打开,赵容站在门口。
“老师…”
“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赵容的眼睛甚至有些湿,连忙把陈思拉进来。
“哎呀,你那时候那么小就跑到战地去……”
“老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陈思笑着拍了拍自己,“你看着不好好的嘛。”
赵容一只手摸着陈思的胳膊,“这么瘦…”
“我做了几个好菜,你要多吃一点。”
“老师,你不知道,我今天早上专门没有吃早饭,就等着到你这里吃饭呢。”陈思笑得没心没肺。
两个人坐在餐桌上。
“你当初走得那么决绝,我真是说不动你。”赵容一边给陈思夹菜,一边自顾自说。
“你那么好的前途……白白浪费了五年。”陈思静静地听着老师的话,她动手给老师盛了一碗汤。
“可是我又知道你肯定不会听我的。”
陈思不知道该说什么,“sorry……让你担心了。”她脑袋歪了歪,有点儿自责。
两个人又聊了一些别的,陈思讲了讲自己在战地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赵容说新闻专业出来当记者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两个人天南海北的聊着,那个最核心的话题最终还是在一阵沉默之后,被赵容提及。
“陈思,你是不是还放不下那个事情。”
陈思低头默认了。
老师猜自己的学生,总是很准。因为往往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赵容还能想到那一天,在判决前一晚上,陈思半夜来敲她的门,包里装了一堆的证据材料,陈思把他们胡乱摆在桌子上,抬头问赵容该怎么办。陈思连着几天都没有睡好,精神状态很差。
手上飞快地翻找着,几个证人的证词,还有汽车的问题报告,陈思那时候已经偏执甚至狂乱。“老师,我要把这个交到法庭上去,还有这个……”赵容担忧地看着陈思,她想帮她,但又无能为力。
“老师,真相不是这样的……”
陈思背靠着墙,手捂着眼睛。
陈思此刻静静坐在她面前,但赵容知道陈思心里有什么打算。
赵容拿着筷子,“陈思啊,你如果要去做,那你就先冷静下来。”
陈思抬头看着老师。
“你不是也才回来没几天不是吗?先静观其变,等真的摸清楚状况再找准时机。”
“好。”
又过了几天,陈思开始上班。
封铭诚坐在办公桌后边,一边看报纸,一边喝着茶水。
咚咚——
有人敲门。
“进。”
封铭诚眼睛从老花镜上边看过来,看到是陈思,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故意抖了一下报纸。
“回来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还是我给你打过去的。”封铭诚装得很严肃。
“你多大的谱儿。”
封铭诚五十岁,是陈思的上司。
陈思把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嘿嘿嘿地笑。
“封总,有什么工作?”
封铭诚摘了老花镜,“你跟着张煜出差,你来写稿。”
“OK。”
他们找到一个农民工,想要跟着去采访几天。
北京的飞机上。
“你在战地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张煜闭着眼睛说。
“我在那里认识一个了一个英国男人,是个无国界医生,有过一段情。”陈思也闭着眼睛,休息。
旁边本来闭目养神的大妈,突然把眼睛睁开,仔细听。
那年月,炮火齐飞,她和英国佬在床上正你侬我侬,突然一声巨响,外墙出现一个大洞,本来很暗的房间,突然变得明亮,外边的楼梯上脚步声也越来越多。
英国佬压在她的身上,亲吻她的脖子和耳朵,“Chen, we need go. ”男人在陈思耳边流连,声音低沉,大概是在床笫之间,所以就连逃跑的话,听着也无比性感,陈思好像觉得他说的不是“we need go”而是“I love you”。
两个人脱得精光,英国佬打算起身去穿衣服。
陈思一把拉住男人,抬头吻上去,她的吻又凶又狠,带着侵略性。
陈思嘟囔一句中文,男人没听懂,但是看见一个女人这样情迷意乱,男人也不想跑了。这个房间好像隔开了两个世界。
外边的人们疯狂地逃跑,求生;里边的人疯狂地亲吻,做,爱。
“炸死算逑!”
那是英国佬没听懂的中文。
“你怎么没带回来,让我们见见?”张煜快要睡着了。
“炸死了。”
“什么?”张煜一下睡意全无,她甚至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他去救小孩,让流弹给炸死了。”陈思很平静,就像在讲一个故事。
“陈思?”
“什么?”
“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困了。”
陈思:“……”
张煜和陈思降落在首都机场。
张煜是陈思的同一级的校友,两个人一起在封铭诚手底下干活,五年时间,张煜已经是专栏的主笔了,陈思还是个小记者。
在北京的六里桥人才市场,六里桥人才市场说是“人才市场”但是其实就是低廉的劳动力市场。
两个人见到了他们要采访的人。男人姓吴。你一眼就可以看到他处于社会的最低端,在北京靠着打零工谋生。
“吴叔,我们是来的记者。”陈思走上与他握了一下手。
陈思与吴有财走着聊着,张煜不知不觉就跟在了后边。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多余人一样,每一次陈思都可以和采访对象打成一片。陈思走之前是这样,走之后还是这样。
她在后边看着,陈思正在给吴有财发烟。
张煜有时候看不透她。她优秀吧,可是六年前却在前途最好的时候中断,她不优秀吧,可是她写的文章社里每一个人都比不上。
甚至还有封铭诚对她的偏爱。明明她是主笔,封铭诚却指名道姓要陈思来写。
张煜抬眼,看见陈思手揣在夹克口袋里,嘴上叼着烟。
她快走两步,跟上他们。
“吴叔,您今年多大了呀?”
“六十。”吴有财往前走着,抽着烟。
“一般您都是打什么工种?”
“这多了,有水泥工,或者运输工,”吴有财停顿了一下,向地上吐了一口痰,清了清喉咙又说,“不过现在,现在运输工都少了,政府规定了,六十五岁以上的人,工地都不用。”
“我再过五年,我也发愁啊!”吴有财叹气。
陈思知道国家的这个政策,初衷是为了保护老人,但是没想到却给老人带来更大的麻烦。
酒店里,陈思坐在桌子上写稿,手上夹着香烟。
“张煜,你觉得这些人未来该怎么办?”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沉默着。虽然今天面对的只是吴有财一个人,但是这两个记者以自身职业的敏锐感觉,清楚地知道他们面对的不是吴有财,而是一个巨大的,无力的,失语的群体。
“陈思,你为什么能跟他们打成一片呀?好像每一次都是这样,最后还能成为好朋友。”
房间很暗,但是台灯是暖黄的,陈思坐在酒店的书桌前面,一边抽烟,一边看电脑里今天的素材。她在想这篇文章要怎么写。
她想了想,“衣服吧,你今天穿的西装,像个资本家一样,他们肯定不喜欢你,你穿个十年不洗的破棉袄,马上就能打入敌人内部。”笑得有些狡猾。
“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陈思故意停顿,想卖个关子。
“是什么?”
“真诚。”
陈思看着她,眼睛亮亮的。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
后面几天,张煜感觉好很多,她有一些参与感。
采访顺利结束,两个人坐在机场候机。陈思正在攻陷一个汉堡,她嘴张得老大,向汉堡所在的位置移动。
突然电话响了,震得她一惊。
封铭诚
“喂,封总。”
“你们完事儿了吗?”
“完了。我们正打算登机呢。”
“要不要我叫个人把你俩接一下,一会儿到的时候?”
“好。”
……
陈思挂断电话,又坐回到座位上吃汉堡。
“陈思,你看得出来封总对你不一样吧。”张煜说。
陈思头也不抬说,“看得出来呀。”
她语气过于自然,让张煜以为陈思会错意。
“不是,不是工作上的,我是指生活上的。”张煜委婉地说。
“我知道啊,我也说的是生活啊。”陈思这会儿吃着汉堡,说话有些模糊。
“那我也见你没个反应?”
“因为我……假装看不出来呀。”陈思在这件事上,一贯喜欢装傻充愣。
“封总之前换你稿子,也是为了保护你。”
“我知道,所以我也没怨他呀。”
有一个秘密在张煜心中,张煜犹豫着。
“那个,陈思。”
“你知不知道,龙华要上市了。”
陈思没有说话,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哪来的消息?”
“之前,封总在饭局上和龙华的人吃饭,对方说的。”
“你这信息源头不怎么准确嘛。”陈思换了一个姿势坐着。
“他们已经在准备材料了,但是消息还没有放出来。”张煜并不理会,自顾自的说着。
登机口开始登机,对话终止。两个人拉着行李走。
她还是说了,她知道,只要陈思知道了,她就一定会折腾一下。
飞机落地,二人直奔公司,稿件放到封铭诚的桌子上。封铭诚看着稿子,笑了笑。
《高龄打工者该何去何从?》
她的切入点很独特,话题直击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