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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得计,别离 ...

  •   听完苏老爷道明前因后果之后,知苏老爷的确没事,苏黛的确长长舒了一口气。但是,被瞒在骨子里的感觉并不好受。

      试想正沉浸在悲伤忧郁的心境时,却被人猛地泼下这么盆冷水,言你所谓的悲伤只不过是人家算计的一个环节,这……让她有种深深地郁卒和憋屈感。

      苏黛神色淡淡,却只敛眸自嘲一笑,然后她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壶,慢条斯理地浅啜了起来,愣是把李嬷嬷和苏老爷撇在了一旁。

      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只闻窗外打更的小厮已敲过寅时,苏黛余光扫了一眼。只见苏老爷的脸皱成了菊花,时不时用余光偷觑着自己,又时不时和李嬷嬷眉来眼去,再瞧着那李嬷嬷,她可是镇定多了,只不过偶尔和苏老爷交换个眼神。

      想不到她身边的人竟一个两个都是高手,狡诈如狐狸知道装病,武功高强如李嬷嬷知道装傻。

      回想那日清风楼内,那布袋和尚说不得起滚进来之时,却是李嬷嬷迅速拽了她一把。从头到尾,李嬷嬷都是那么从容沉稳。只不过当时,她的心思却放在了他人身上。现在细细想来,其实李嬷嬷会武是有迹可循的。

      苏黛轻笑着,眉眼微微舒展着,只半敛着眸,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冷意,心道,她这人平生最讨厌被蒙在鼓里了!

      暗暗瞥见小姐唇畔隐约的笑意,红袖却是哆嗦了一下,眼神却微带疑惑,只怪自己衣服穿太少着凉了。

      却说那苏老爷被女儿撞破后,心中有愧,便时常夜至藕榭,叨声讨饶,说来也奇怪,这苏老爷第一次被女儿那七分含笑,三分含讥的轻声软语给堵了回去后,只觉得一日不去,这心里便有虫子在爬浑身不自在似的。只是,女儿虽是笑容妍妍,但却越发得讲究礼节了,敬茶请安,连吃个晚饭都是“爹爹先起筷”……又想起自己正在“重病中”难得半夜和女儿闲话叨唠,便受着了。

      只是,苏老爷又觉得疑惑了,为何女儿明知他是装病,这白日里的补药要是一碗接着一碗呢?

      “这是我特意遣人从长白山寻来的百年老参,虽苦了些,但是据说有续命的功效。你且让老爷服下。”

      苏黛将“苦药”递给一旁服侍的丫鬟,眼角微湿,拿起娟帕擦了擦眼角,掩去眼底的笑意,继续啜泣着。一旁的丫鬟婆子们见此无不感触万分,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屋子里满是低泣。

      躺在病床山“病重的”苏老爷嘴里满是苦涩,只指尖一颤,心里苦笑,感情女儿这是和他在怄气呢……

      苏老爷和苏黛细细交谈过,从苏家商行各地得来的消息,知道近来有不少商贾被朝廷以各种名头锁了回去,生死不明。而苏家商行更是江南有名望的,这朝廷若是真盯上了这块肥肉,怕是他们没有出错,也会被朝廷以各种名目责罪。苏老爷装死的计划势在必行,这姑苏怕是待不得了。

      这苏老爷的病只怕是拖不过这月的消息慢慢地传了开。苏府的人是愁云满天,各院落的小厮丫鬟婆子们,虽有安抚,但仍有不少提出要赎身出府。

      苏黛陈管家对此都是乐见其成,府里的下人实在太多,遣散了一部分后,留下的大都是苏府的家生下人。这些人是最忠诚不过的,陈管家便一一寻着各种借口大发去了太湖——原是苏夫人李氏,太湖李家旧宅。

      时间过得很快,每日里,苏府的下人们便可以看到小姐在老爷房中侍奉汤药,偶尔,这府里也能看到不少外家管事们进进出出。只是,这小姐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憔悴苍白”,而老爷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少,让人怀疑是不是他一睡便再也行不过来了。

      这一日,苏家老爷难得清醒了,府里的下人都被集中至屋外,只听屋内女声似难以置信,似凄厉悲痛……

      众人都知苏老爷去了,一时间哭声震天。

      雨中,一场丧礼在姑苏城内举行。从苏府门口一直到围墙边,全部用白色的幔子缠了起来,被打湿了的白幡在风雨中飞舞着,纸钱漫天,哭泣声哀乐声,声声绵延至郊外苏家祖祠。

      出殡那日,苏黛被李嬷嬷和红袖搀扶着坐在了白布帷幄的马车内,车内早已准备了点心茶水。苏黛懒懒地躺着,红袖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锤着腿,嘴里嚼着李嬷嬷递上的葡萄。

      余光透过车帘的缝隙,隐约可见外面一身缟素的下人们,神色哀戚地举着白幡,或端着祭品,仿佛棺材里的就是他们的亲人。苏黛又瞥了一眼那棺材,不由嘴角一抽,心道,那棺材里不过是从乱葬岗招来的不知名的尸体,真正的苏老爷早就动身去了太湖。

      “小姐,再熬几日,便可以动身去太湖了。那里……可是非常美呢。”李嬷嬷轻声道,眼神柔和,仿佛想起了什么美好的记忆。

      苏黛眯着眸,唇角微扬,轻笑道:“嬷嬷,我只问你,你这一身功夫是从何而来?”

      李嬷嬷一愣,失笑,她倒是忘了小姐失了记忆呢,遂轻声道:“老奴是李家的家奴,这武功自是李家祖上传下来的。”

      是了,“苏黛”的娘便姓李,太湖李氏?倚天中有这么个家族?苏黛又思及那日对李嬷嬷施展轻功时的飘渺诡异,不由皱起了眉头,一阵无语。

      “李氏一门之事,老奴会等到了太湖李氏旧宅后慢慢向小姐道来。”李嬷嬷长叹,又想起了夫人临终前的吩咐,便笑着眯起了眼,视线落在了苏黛身上,视线也越来越满意。

      “嬷嬷的武功可比纪姑娘厉害多了!”红袖的语气中满是自豪,好像这会武功的是她自己似的。

      闻言,苏黛轻笑着,这红袖,李嬷嬷的武功想是比纪晓芙高多了。想起那日的执箫人,苏黛问道:“与你交手那人,武功与你孰高孰低?”

      李嬷嬷脸色一沉,眯着眼,沉声道:“小姐,我与那人交手数招,知那人内力深厚,且轻功卓绝,擅使剑法。至于孰高孰低?”便抿唇冷笑,眼底带着丝傲气,又道:“他受了我一掌,只怕现在还觉得气血翻涌吧!”

      苏黛眉梢一扬,这李嬷嬷现在的气势像极了前世电视剧里的容嬷嬷呢,眯着眼颇有兴味地笑了笑,道:“那就是嬷嬷高了?”

      李嬷嬷只一叹,笑眯眯道:“那倒不知。只是那晚,那人猝不及防,可能平时又是自视颇高的,因着这点,交手时才落了下成。”

      听了这话,红袖嘟起了嘴巴,把玩着搁在右肩的长辫子道:“李嬷嬷你就是爱谦虚!”闻言苏黛不由一笑,浅浅笑意染上了双眸,无奈地轻弹了一下红袖的额头,这个红袖啊……

      “嬷嬷,可能猜出那人是什么人?到我苏府可有什么目的?”

      李嬷嬷摇了道“不知”,却暗道,武林中武功达到高手程度的,年纪又是三十上下的,怕也不多吧。就是不知是不是和那明教有没有关系……微微有些不安,不过一想到早就说好的安排,李嬷嬷不由心里一安,眼神柔和地看了看自家小姐,也罢,反正不出几日便离开姑苏城了,便是明教中人只怕也是找不到太湖小岛上去。

      苏黛微微发着呆,为何她总觉得那人是冲着她去的呢?

      凹凸不平的道路,连着车里的人也跟着晃动,再加上这空气中浓烈的烟熏味,苏黛干呕了一阵,便用帕子捂住了嘴。

      “小姐不舒服吗?”红袖见状忙关心问道。

      “就快回府了,这香的味道是够浓的,再加上小姐这身子……唉。”李嬷嬷从暗柜拿了几包梅子递了过来。

      苏黛摇摇头拒绝了,她抚了抚肚子,嘴角一弯,只是那笑意却自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人群中浅笑着的月袍男子时,不由一顿,她猛地想起那人似乎是那晚梨花林中之人,待她掀开帘子去看时,却又不见了人影。

      “小姐!”红袖惊呼赶忙将帘子拉了回去,李嬷嬷却眼带疑惑地掀帘看了看,犀利的视线四下一扫,却未发现什么。

      苏黛坐在车里,只觉得自己背后冷冷的,仿佛有冷风吹过般,又想起那日梨花林里的诡异,突然只觉得腹中开始翻滚。红袖见状忙抱起痰盂,见小姐一阵呕吐后,不由吁了一口气。

      不远处小巷边,一位年轻男子,身着月色长袍,眉目俊朗,容貌却普通,只腰间挂着一管碧玉箫,他凝神望着那架马车,似笑非笑,唇畔掩不去的那抹浅浅笑意,轻咳了一声,却似扯动了胸口的旧伤,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闻得低沉清逸的笑声,一旁的路人不满带转头去看时,只瞥见月白袍角飘逸地打了个转儿,消失在巷子中……那路人只觉得这葬礼阴森森地,哆嗦了一下。

      那场浩大的葬礼,让姑苏城上至八十老者,下至孩童都知道苏府老爷去世了。

      数日后,苏黛已按照陈老爷的吩咐,将几处姑苏城内的铺子转卖给了江淮的一位名商。藏书阁的藏书、藕榭的衣饰等都被收拾装箱,一箱箱趁着夜色送到了泊船处。

      “嬷嬷,红袖,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藏书阁二楼,临水而立,苏黛坐在窗前的小桌前品茶,一身素白的纱裙,挽起的妇人髻,散散斜于脑后,只淡淡梅花点缀着,衬得苏黛烟眉水目,素雅清婉,却也透着几丝清冷、落寞。

      “唉……”一声男声轻叹突兀地想起却又仿若轻烟般,无影无踪。

      “谁?”苏黛蹙眉站了起来,眯着眸,视线四下机警地扫了一圈。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砰”地一声轻响。

      苏黛顺着声响望了过去,却是一块被镶着青白莲纹的白布包裹着的椭圆形的……檀木牌子,指尖却蓦地抓紧了手中的茶杯。

      “收下。”男子的声音清雅低沉,仿若悠扬的古琴声拨动人心,只是短短两字苏黛又听出了这人语气中的颇带命令的口吻。

      苏黛不悦,抿唇敛眸,只指尖慢慢滑过那块木牌,见其上只有一团镶边的缱云和一个陌生的文字,神色复杂。

      “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仍是一室的寂静,苏黛嘴角抽了一抽,可起码她知道这个人不是来夺走她的命的。只是,这个世界没有踏月留香的楚留香,便是这人踏月而来,声音清雅,却终是透着几分鬼气。

      许久,约莫半刻钟后,苏黛只低眉轻啜了着清茶,唇齿间的清香,让她时刻保持着清醒,这人能在李嬷嬷刚离开便出现在这藏书阁,可见武功高深。那块木牌无论那代表着什么,归根到底都是麻烦。

      试探着开口:“我扔了它哦?”

      “我不会要的。”
      苏黛的声音淡淡的,低眉浅笑间只透着几分疏离,可是却仿佛那落入水中的雪花,在人的心底打了个涟漪,便慢慢地融入了心湖中。窗外凭栏处,那男子只握紧了碧玉箫,眼底一丝笑意闪过,却是范遥。

      见没有人答复,苏黛猜那人已走。便笑眯眯地抓起木牌,起身走至窗前,一扔,拍拍手直接走人。

      只是,还未等苏黛走几步,便见桌子上又摆着那块檀木令牌。

      苏黛脸色微变,握紧了手心,只觉得胸口很闷,扶着额头晃了晃身子,心里低咒,这身子果然还是太虚弱了……

      “李嬷——”嬷字还未说完,她的背后便被点了几下,苏黛惊愕地发现她动不了了,她“啊啊”地叫了几声,却一丝声音都无,欲哭无泪,这就是毫无武艺傍身的结果,只能傻傻地站着任人宰割……

      身后,范遥失笑着摇了摇头,只一闪身,便移至苏黛背后,弯身抱起。

      触目而入的是那人的胸膛,鼻翼间带着点点安息香的味道,指尖轻触着的是对方温热的温度,春末夏初,只觉得好像暖暖的,据说练过武的人都是可以拿来当空调用的,冬暖夏凉……

      苏黛模模糊糊地想着,半眯着眼,竟然点了她的穴位!只准他看她,不准她看他。真是不公平!起码也得让人看清楚到对方底长什么样,这样好歹也能算点成本回来不是?

      蓦地,身上又被一点,苏黛只觉得眼神迷茫,仿佛置身于迷雾中,隐约间只听到对方低沉浅笑着,伴随着几声轻咳声……

      沉沉浮浮的,好像睡着了似的,苏黛只喃喃着:“都什么事嘛,身体不好就不要乱跑……”

      睡着了苏黛自然不会看到对方怔愣了一会儿,温文地展颜一笑,便握住苏黛的手,以内力在苏黛身上转了几圈,只是眼神仍有些失神地望着苏黛的小腹。

      手与手亲昵的贴在一起,那份温暖是范遥从未感受过的。

      这是他和她的孩子,一个正在孕育中的小生命,气息运转中,他甚至能感受那小生命的心跳声……

      这种感觉似乎不坏。

      范遥扫了一眼这间雅致的书房,笑着便提笔留下一张纸笺。

      那白纸素笺,右上方隐约几枝梅花,花蕊粉中带白,极为秀逸清雅,上面只将右使令的用处一一道来,落款、范遥。

      月色浅浅落入屋中,偶闻庭院外草丛里的虫声低鸣。

      范遥不知便是那张纸笺,待翌日苏黛醒来看清楚后,只满脸错愕,急忙让李嬷嬷等收拾了东西,匆匆离开了姑苏。

      ——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

      元顺帝至元五年,姑苏富商,假死脱壳。

      五月末苏家千金,遣散苏府,急离姑苏。

      此间江淮有奸商,于外人道曰:数处苏家铺子已低价转于其手。

      然福薄命短,数日后被抄,其下资产皆数上缴朝廷,苏氏幸乎。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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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得计,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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