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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苗女,慕容 ...

  •   上回却说那天鹰教肆意纵火意图烧死峨眉派数人及纪家上下数十口人,杨逍对殷野王的下流作为感不齿,遂以“琴音”暗助。后,范遥以箫声和之。“琴箫音攻”,竟是太湖李氏所有。范遥得知苏家消息后便离去。而杨逍此行本就存了几分戏弄峨眉派之意,见灭绝已至,竟当其面掳走纪晓芙,扬长而去。

      ~
      杨逍心知,以纪家在金陵城的势力,此地必不能久留,便趁夜即刻乘舟南下。
      前往姑苏的太湖水道上,微风轻拂,江面碧波荡漾,水对船移,几艘客船不急不缓地朝南边驶去。

      却见其中一艘画舫雅致,偶有薄纱随风轻扬,舫中琴音悠扬。

      画舫尾部船舱中,纪晓芙耷拉着脑袋,蜷缩在缃色叶纹的地毯上,满脸沮丧、懊恼。她一直都是半清醒着,上船数日,她都未亲眼看到到底是何人将她圈于此。起初,她大吼大叫试图引来女婢口中的“公子”,可连着数日,除了她喉咙火辣辣得疼,她却是连人影都未见到。

      只要一思及那“公子”便是试图纵火烧纪家又试图调戏她的黑衣人,纪晓芙又是忧心,又是害怕。纪晓芙有些不解——她受了内伤似乎被人给调理过……只可惜,以她现在的内力,不要提那些船舱外的人,便是破窗而出都有问题。

      忽闻,船舱外传来几声脚步声,却是那位女婢掀帘而入,笑道:“我家公子请纪姑娘去船头一叙。”说罢,便拍拍手,几个绿衣女婢捧着几个银盘走了进来。银盘内依次准备了衣衫、簪、钗、镯子、臂钏、络索、丁香等异常精致的衣饰。

      女婢替纪晓芙梳着发,笑道:“纪姑娘,奴婢可是头一回见主子这么用心挑选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呢。”眼神一闪,女婢心里却暗道,她可是头一回见到自家主子亲手抱个姑娘上船,这又是疗伤圣药,又是衣服首饰的,瞧这架势到真像是瞧上这姑娘了,只是为何又吩咐她好身留心着姑娘的反应。女婢心下不解,不过,虽不知主子这番吩咐是何意,但既为奴婢照做便是。

      而纪晓芙却以为那位“主子”瞧上她了,这心里是越发担忧、懊恼了。纪晓芙轻咬着唇,抬眼看了一眼那女婢,却正好撞见对方眼神怪异地看着她,不由疑惑。只是对方轻咳了一声,只笑了笑,视线却仍是细细将纪晓芙的一言一行暗记于心。

      银盘上首饰非常精致,纪晓芙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这主人家真是好眼光。只是视线触及那银盘中的络索后便凝住了,她也不想让自己往这方面去想,然而,也不知那位“主子”是有意还是无意,银盘中的那副络索竟像极了殷六哥送予她那副……殷六哥,他知道她的消息吗?想到自己被劫走且失踪数日,武当必是得到了消息的,只是,不知对方会怎么看待一个女儿家被劫走之事。可是,她本不是什么规规矩矩地闺阁女子,殷六哥必是会理解她的“身不由己”的。

      女婢疑惑,瞧着姑娘也不知想些什么,脸色变来变去,却不知掩饰,瞥见她怔愣地盯着那络索,只道是对方喜欢得紧,便轻声道:“纪姑娘,奴婢为您戴上可好?”

      纪晓芙点了点头,随手套上一个臂钏,朝镜子妆容精致了几分的自己,僵硬地扯了个笑容,强打起精神让对方换上衣衫。

      女婢浅笑着领着纪晓芙,半敛着眸,只心道,瞧这纪姑娘也不像是小家小户出身的,怎就不知这女儿家的首饰,尤其臂钏络索等可是贴身之物,是有特殊意义的,未出阁的姑娘随意接受外男所赠之物,却是万万不妥的。此前她就言明这是她家主子所赠,可这纪姑娘倒好连半句推辞的话儿都未说,便戴上了,真真是不拘小节……

      待出船舱后,忽闻琴音悠扬跳跃,韵味无穷。

      纪晓芙纪晓芙顿时一阵恍然,脑海中晃过武当山上的温雅男子。彼时殷六哥抚琴浅笑,她浅唱舞剑,只是偶尔彼此对视,殷六哥总回避着她的视线,现在想来,却是她愚钝了……

      女婢皱着眉头轻唤道:“纪姑娘……”话落间,只听面前这人轻叹一声,才不紧不慢地抬步继续朝船头走去。

      忽闻琴音渐落,白衫男子指尖微沉,却似要停下来。

      闻足音,杨逍抬眼一笑,心道,灭绝既被摆了一道,本是可以放了那纪晓芙的。然,范遥那厮飞鸽传书,提及他从那丐帮处得到消息,那苏家的商船近来频频出现于太湖水道,每月中更有数艘船只驶向太湖深处。且那纪晓芙是那苏家小姐的闺中好友,必是知其行踪的。

      其实,这事既是扯上了那姑苏苏家,杨逍的确存了几分其他的心思,试想那等“琴箫谱”若是落入江湖之中,必然是一场腥风血雨……苏家,的确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杨逍笑了笑,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底精光一闪,暗道,那纪晓芙,且看在她可能知道那苏府一行人下落的份上,他便用着点耐心罢。

      “扑扑扑……”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只见一人影一闪,玄袍男子旋身轻捏信鸽,取下信笺,可不知这短笺中写了何事,竟让那玄袍青年脸色大变忙朝杨逍附耳低语。

      杨逍眉梢一扬,顿时停下了琴,回首望了一眼船尾,长叹道:“……让船加速前行。”玄袍男子收敛了笑容,作揖便闪。

      “杨逍!竟是你!——”却是纪晓芙紧紧地揪着布帘,惊呼道。

      ————————————————倒叙 ——————————————————————

      却说约莫一年前清风楼内,却是纪晓芙第一次见到杨逍其人。

      彼时杨逍正享受着戏弄海沙帮诸位娄娄的乐趣,纪晓芙便一脸正气地提剑指着其鼻尖,出口斥责杨逍伤了无辜的某位老伯。那时话音一落,杨逍只嗤笑了一声,纪晓芙便觉得有些不悦。

      海沙帮的人借机道:“女侠英明,此人魔教中光明二使之一,平生杀人无数!我等今日便是人头落地,也势要追随女侠诛杀此等魔头!”

      话音甫落,纪晓芙脸颊便绯红一片,想是脸皮太薄。杨逍瞧着有趣,便轻笑着以轻功闪躲着几人的围攻。一边游走着,靠近那纪晓芙,笑着调侃了一番海沙帮众,末了还微讽了纪晓芙几句。明教中的光明左使杨逍……纪晓芙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细细回想了一番,便发觉自己真的误会了,便收受了。那些海沙帮的人顿军恼怒不已,毒盐一撒。杨逍自是没事,可那纪晓芙却险险躲开,脚步一滑,杨逍正好顺手揽住了对方。可惜,对方不配合愣是一个旋身,躲开,却反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好不狼狈。

      这人该笑的时候不就该笑不是?只杨逍这一笑,“女侠”羞恼不已,忍耐不住,便出剑刺。人总得有些自知之明,可是“女侠”冲动、活泼、天真……显然未考虑过这等问题。以她那等修为,再练个十年也不是杨逍的对手。他只用了五招不到,便夺了“女侠”的剑。然,海沙帮的人不死不休,见他这里讨不到便宜,便将目标放在了说不得和“女侠”身上。杨逍便将纪晓芙护在身后。

      杨逍不知,身后的纪晓芙看着他在人群中潇洒写意的身影,眼神怔愣。自那后,纪晓芙在峨眉或金陵,偶有明教消息,她便会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听。

      ……情痘初开的年龄,少女怀情便总是诗。

      ———————————————— 回归——————————————————————

      纪晓芙呆呆地望着端坐在船头抚琴的男子……
      她没有想到再次见到杨逍,会是那么触不及防。

      乌木圆桌,粉衫少女低眉烹茶,脸颊微红,其对面白衣男子执扇慵懒地靠在船头,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却见落霞初现,雾气渐起,江面上一团团雾在夕阳下,金光绚烂。

      忽闻,隐隐似有歌声传来,却是离画舫不远处。
      闻歌声,只觉得好听得紧,歌声婉转柔媚,曲调古怪,似呢喃着在诉说情怀,又似幽幽哀怨忧伤,且尾音一扬透着丝妩媚,竟不似中原音调。

      纪晓芙不悦道:“什么不正经的女子?莫不是什么邪派的妖女?”话一说出口纪晓芙便觉失言,这杨逍还是明教中人呢,想那明教不正是鼎鼎有名的魔教!便偷偷觑了一眼杨逍,见他神色如常,轻吁了一口气。

      杨逍心里冷笑,习武之人听音辨位已是习以为常。且不提他认不认识那唱歌之人,单是细看细听,便会发现能够将歌声传出如此之远,那人的武功必是不差。这纪晓芙真是不知死活,若是那人听到了,以其难缠的性子,便是他自己也……

      正待杨逍轻叹了一口气,便听一女子叹息道:“杨公子,数年不见,阿蓝却是想你的紧……”声音娇柔婉媚,似从远方飘来却又近在耳畔。

      这人莫不是杨逍的红颜知己……纪晓芙脸色蓦地一变,捧着茶杯的双手一颤,茶水溅落至乌木桌面上。
      闻言,杨逍只啪地一声收起了檀木折扇,神色严峻地望着船尾。

      微风轻拂,只听风中带来两句:“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可叹世间男儿皆薄幸……”的歌声,又闻阵阵娇笑声若隐若现……

      “家姐无礼,望杨左使海涵!”却是一年轻男子朗声道,经数十丈远,声音听着竟似其人就在眼前般。

      话音甫落,便见远处小舟急速驶来。

      只见舱中跃出一个女子,足尖微点,旋身轻立于画舫船头。

      纪晓芙半敛着眸,心思复杂地望着眼前的女子,这个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年龄,也不算顶好看,肌肤比她的黄,双眼虽大却是一双丹凤眼,没有她的灵气。再瞧着她的这身红衣,却不是中原的服饰,倒像是苗疆的。上衣短至大腿中部,衣领处露出颈子和锁骨,这衣袖竟只遮住半个胳膊,竟还赤着双足……真是伤风败俗!

      与纪晓芙偏颇心理不同,侍立一旁的女婢却无声的笑了笑,心道,蓝姑娘本就是苗女,这身苗疆的款式还是那么别致适合她,身材高挑,这彩色腰带束在腰间只显得女子更加婀娜多姿,耳环,银饰,臂环,却是正宗的苗疆手艺,越发衬得她艳丽妩媚。

      纪晓芙秀眉微蹙,陡然间想起了师傅曾言及在那苗疆最不可得罪的便是那云南蓝家,问道:“这位姑娘可是云南人士?”

      那女子咯咯一笑,那对丹凤眼一眯,很是妩媚地细扫了一眼粉衫罗裙小姑娘,见她眼底微闪过似嫉羡,心下冷笑,杨逍啊杨逍,你又勾了一个小姑娘的心了,啧,瞧她娇俏中透着丝英气,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即便心思如何千转,那女子还是柔声道:“小姑娘,你瞧姐姐这身衣裳,便知是也不是了。”

      杨逍却是皱着眉,视线在那女子和纪晓芙之间扫了一扫,摇扇不语。

      纪晓芙拱手道:“请问姑娘,可是姓蓝?”

      女子敛去眼底的阴霾,调笑道:“你倒是不像明教中人,恩,这礼我可受不起。”话语间便摇摇头。
      纪晓芙朗声说道:“在下峨眉纪晓芙。”语气自是透着一丝自豪。

      “哦~”故作惊讶一声,那女子掩唇娇笑,眼珠子一转,细想了一遍,笑道:“原是你是鼎鼎有名的峨眉派的纪女侠呀。恕我眼拙,却是未曾耳闻过。可是我瞧姑娘你神色笃定,想是早已知道我姓什么,现下开口却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了。”这个姑娘神色笃定,语气中透着的高高在上的傲慢和自信,真正让人不悦。

      “纪女侠,可是峨眉掌门灭绝之高徒?”那女子轻笑着,眼神却冷了下来,却是想起来那灭绝老尼数年前杀死族中长老之事。
      纪晓芙笑着道:“……姐姐稍年长于我,还是唤我晓芙罢。恩,却是不知怎么称呼姐姐?”

      那女子,足尖一点,旋身落至船头另一侧。红衣翩飞间只闻清香扑鼻,纪晓芙只觉得这香气清淡令人沉迷,可待她再闻时,却又散于无形,不过却未在意,这女儿家带香囊的却是多了。

      那女子冷笑着,那艳丽的脸上竟显得阴测测的,记得表弟就曾和她说过,那中原士族女子,闺名却不是不为外人道也。直到结亲下聘,夫家行‘问名’之礼,方能告知。[1]彼时她只当戏言听,但自从在中原转了两年多,她知道这些话却是有几分道理的。不过,她蓝彩凤虽知晓这些,却仍是不爱循那些劳什子的规矩。可这纪晓芙却不大一样,看那身衣衫配饰却是雅致得紧,她瞧着也不像小家小户出身。心思一转又道,她蓝家是南疆白苗旺族,她蓝彩凤更是南疆顶尖的用毒高手,只不过,真正到了中原后才知,这中原中人看人不看人品,却只看你出身何门何派,即便她能用毒盅毒倒数百山贼人,到最后那些江湖人也只会骂她为“妖女”。可这峨眉派却不同,只要是峨眉派出来的大多都会被世人称为“女侠”。心里如是想,这面上讥讽味也更浓了。

      “既是知道我姓蓝,便叫我蓝姑娘罢。”语气淡淡,眉宇间透着几分不屑。

      纪晓芙脸色涨得通红,她是真的忘了这蓝家小女闺名为何了,此前师傅也只说过苗疆蓝家有女,擅长盅毒,且行事素恶毒,曾用毒毒死云南大理某段姓人家数十口人。

      杨逍轻咳一声,俊美的脸上笑意涟涟,只视线来回扫了一眼眼前这两位女子。

      “杨公子,你我一别数年,阿蓝是日日思念着杨公子的风采啊。”女子浅笑妍妍,神情却似认真。

      杨逍轻笑着,白袖微扬,潇洒作揖,却是掩去眼底一抹厌恶,笑道:“当年,姑娘还不甚精通中原话。今日一见,便能出口成章,杨某佩服。”

      那女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心却是沉了下来,当年浓情蜜意之时,他只唤她“阿蓝”,可如今,却是连蓝姑娘都不愿意称呼了吗?

      一侧纪晓芙轻吁着,低头未语。

      忽地,那女子冷笑了几声,说道:“杨逍,我且问你!你在苗疆之时,我可是有做过对不起你之事?”

      杨逍眉梢一扬,打开折扇,轻轻摇着,一派风流潇洒,笑着道:“未曾。数年前,我能解了那盅毒,却是托了姑娘的妙手。”只是这唇角微扬,眼底透着丝男女间才懂的暧昧

      对视间,女子忆及往昔晕生双颊,透着几分绯红,却听到那纪晓芙轻咳了一声,回神冷凝着脸道:“那我蓝家可有何时伤及你杨逍?”

      “未曾。不过……”杨逍收敛了笑意,冷声道,“你蓝家却是伤及我明教数十人,这——你可作何解释!”

      女子咯咯一笑,柔声道:“那我再问你,你们明教毁去我蓝家传了数代的制盅秘籍,你又是作何解释!?”最后一句,神色又是一变,沉着一张俏脸。

      制毒秘籍,最有名的怕是那金蚕盅毒,江湖早有传言,那毒乃天下毒物之最。无形无色,中毒者有如千万条虫在周身咬啮,痛楚难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2]记得当年胡青牛上光明顶为那韩千叶医治之时,与他把酒言欢间,曾苦笑吐露,“……解了那金蚕盅毒却毁了了妹妹青羊一生。”他能记得那么清楚,却是因为头一回知晓他还有个妹妹,再者便是因那金蚕盅毒了。

      思及此,杨逍冷笑,语气中带着一股傲气,不屑道:“你蓝家怀疑那劳什子的秘籍是我杨逍所盗,直言便是,何必将这等污水泼到我明教头上!想我明教中男有胡青牛专攻医道,女有王难姑专攻毒术,三十多年前,这对夫妇在苗疆一待便是数年,期间医毒尽挑你苗疆用毒用盅高手,这事想必你们蓝家也听说过罢!制盅秘籍对你们蓝家来说可能是宝,可对明教而言,还不如武林中几乎人尽皆知的太祖长拳秘籍来得实用!想我杨逍纵横江湖多载,何曾做过这等宵小之事!你们蓝家的制毒秘籍其他人或许瞧得上眼,然,我杨逍却是不屑。”

      女子拊掌大笑,眯着眼,敛去眼底的精光,笑道:“我素来当你是我……知己,这番话我却是信了。你既提到那‘医仙毒仙’,我素来对这二位神往已久。不知他日蝴蝶谷再见,可否引见引见!”

      杨逍心道,那蓝家与胡青牛夫妇的积怨已深,且这女子诡计多端,最是善变,所言自是当不得真。

      杨逍轻笑,解释道:“江湖人皆知那胡青牛夫妇落居蝴蝶谷!你蓝家秘籍被盗之时,胡青牛还医治过不少江湖中人,你一打听便知。这算算时日,从苗疆至蝴蝶谷,便是八百里加急也得数日罢!”言下之意,除非那胡青牛会分身之术,否则是不可能出现在苗疆的。

      “那王难姑呢?也对,那婆娘消失数年却一直躲在苗疆,你杨左使不知了罢!你前脚刚离开苗疆,那王难姑竟也离开了!哼,当真是巧了!”那女子冷笑道。

      杨逍折扇一收,长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也罢,你既已认定不是我便是那王难姑,那么,只各凭本事。”顿了一顿,杨逍眯着眸,微微摇了摇头,俊美的脸浮现一丝哀怨之色,“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阿蓝,我若是死于你手,也算是三生有幸。”

      闻言,纪晓芙瞪大了眼睛,似不相信,这杨逍和这女子之间似熟稔得很,可此时瞧着又有几分似敌非友的味道,这让她越发糊涂了。只是,有一件事她却耳闻过。

      红衣女子脸颊微红,却又忽然柳眉倒竖,冷凝着脸:“杨逍,收起你的花言巧语……”话未说完却听一人柔声说道:“蓝姑娘……家师曾言,几十年前令祖父曾与明教前任教主同窗观砚,切磋武艺,后,却因那‘毒经’割袍断义。不知此事,你可知否?”杨逍诧异,原来那说话之人却是纪晓芙。

      那女子却是一言未发,阴沉着脸,冷笑几声未作解释,神色复杂地盯着面前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男子,扫了一眼那峨眉女弟子情深爱切的模样,最后只甩袖缚手而立,敛眸掩去眼底的冷凝。

      “这位姑娘,令师果真见识渊博。只是,家姐若是当真要寻仇,这一上船便会直接下巨毒,而不是与你、还有杨左使这般闲话。姑娘知之甚多,此是好事。然,姑娘所言却是涉及我蓝家家族秘辛,我等不知令师是如何知晓。但今日姑娘如此道来,却是不妥。其实,以家姐今时今日的毒术,若不是见姑娘和杨左使一道,姑娘怕是不会安然无恙、站在这里了。”男子声音温文儒雅,却似近在耳畔。

      闻言,纪晓芙倏地胀红了脸,却又不服气地咬了咬唇,但又想到自己这般冲动确是不妥了,只惴惴不安地瞄了一眼杨逍,却见他沉着脸,她顿觉得胸口气血翻涌。

      杨逍挑眉,脸色凝重,侧身将目光移向右前方数丈远的轻舟上。
      薄纱后隐约可见一位蓝衫男子,其年纪尚轻,远远看着竟似手执竹简。

      忽得太湖彼处,传来一声长啸,其啸声震耳蔓延数丈,片刻间,便见夕阳下,另一艘客船疾速朝画舫驶来。杨逍等皆好奇,凝目远眺。却只红衣女子神色一变,眉头微蹙。

      “妖女!看剑!”话音未落间,便见一个背着破布麻袋的老者,这人身材瘦长,满脸皱纹,眉宇间满是愁苦,似乎是刚遇到了什么伤心事。老者抖腕剑一翻,剑尖向那女子右臂刺去。

      那女子足尖一点,拍地一声,赤足直击老者左侧胸口,端是毫不留情。却见老者飞身而起,鹞子回身,手中长剑不住颤抖,发出嗡嗡声,其剑锋极其锋锐。杨逍等只见那红衣翩飞,右手银色臂环互相抨击着,叮当作响。忽见一青色薄粉飞散,杨逍见状神色一变,只得揽过那纪晓芙,身影高高一跃,冷声道:“闭气!”纪晓芙一个激灵忙屏住呼吸,埋入杨逍怀中。

      “方长老,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世上总有诸多机缘巧合之事,我等早已言明,那日家姐与你丐帮中人,只交手,却是未伤其性命。至于我等离开发生何事,却是不知了。”却又是方才那声温文的男声。

      “哼!”老者不急不缓,沉稳后退数步,敛气挥剑。

      “咱们苗疆人素来有话直说。此前,我敬你是长者,便多烦人让。本以为以丐帮的势力,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想是容易的,可老乞丐你却让小女子大失所望。哎,这发动了大半丐帮中人骚扰我一个姑娘家,也难怪丐帮比不上那些五大派,六大派了~”红衣女子身影一闪,便退后数步。

      闻言,老者神色一变,脸色绛红,剑招微微凝滞,却只以剑绕圈,以剑气阻隔毒粉。那女子冷笑一声,红袖微展,高高跃起,足尖轻旋成,形成气劲,直击老者。

      老者单剑斜挥,以极浑厚的内力,全力径自砍对方左足,其剑招凌厉狠辣。但见剑气弥漫,剑影、红影间忽上忽下。纪晓芙只感受到森森冷气,顿觉得胸口闷闷地痛。

      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却是躲在一角的女婢见数只五色蝎子挂于老者衣袖上。老者急忙翻转衣袖,嗤嗤几声,那几只五色蝎子便化为肉泥。却在这时,只见前方轻舟上,白纱平直急速射来,红衣女子咯咯娇笑着,单臂一拉,白净的足尖一点,飞身落至江面上,竟是被那白纱急速拖着,随那轻舟行驶数十丈远。

      远远地传来那女子含笑的声音:“老乞丐的剑术好精湛~可叹,小女子只会用毒……”

      ……

      那老乞丐却只紧握着剑,皱眉沉吟着,数月前帮中所死之人俱是被人毒死,且彼时那一男一女正好与那死去诸人交过手,莫说没关系,他却是不信。且他吩咐丐帮弟子探查数日却是未得任何有用消息,只得知那红衣女子用毒出神入化,且擅长盅毒,而那男子见过其人虽少,但都言那人是个内家高手,且擅长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

      杨逍轻敲着手中的折扇,心道,此人不愧是八臂神剑!果真是剑术了得!这丐帮虽不复前朝中原第一大帮之盛名,但是丐帮中人数遍布各地,消息极为灵通。且他曾听范遥提及过此人,便笑着杨长作一揖。

      “方长老驾临,杨某倘若事先得知讯息,必当恭候大驾,失迎之罪,还望海涵。”

      丐帮长老之首方东白却只面无表情地将剑插入剑鞘,随手一抛,只走出几步,那剑便稳稳落入背后的破布袋中。

      “杨左使,倒是好闲情、好雅兴。”
      方东白只扫了一眼便猜出了杨逍的身份,末了还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跪坐在黑木圆桌前的脸色绯红的纪晓芙。

      纪晓芙不知眼前此人是谁,但是却能辨得清老者眼神似有深意,脸上忽地闪过了一片尴尬,好在这天色已渐黑,想来也是看不清的。

      “不知杨左使可否告之老朽,此前那红衣妖女却是何人?”

      杨逍剑眉微轩,默语。却是那纪晓芙笑道:“方长老,那女子是苗疆蓝家之人。”

      闻言,方东白和杨逍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向那站在一隅的纪晓芙身上,前者是深思兼恍然大悟,后者却是阴沉着脸。

      杨逍正要说什么,那方东白却摆了摆手,抬头,但见一钩斜月挂于天际,长叹一声,便朝杨逍拱手抱拳道:“天色已晚,老朽还有事,且先行……”话未说完,方东白忽然脸色一变,紧紧扣住自己的左臂。

      “方长老?!”杨逍忙上前扶住,却被那方长老狠狠地推开,只闷哼一声,口吐出数口黑血,竟是忽地匍倒在地。

      纪晓芙惊叫了一声,忙要上前,却被杨逍喝止。

      顺着杨逍的目光,纪晓芙惊恐地发现那老者口中吐出的数口鲜血呈紫黑色,其中竟有数个黑点,细细看去却是几只黑色的小虫子在蠕动,真真恶心。且不一会儿,那呕吐物竟似被蒸发了般,灼烧着甲板,阵阵恶臭迅速弥漫。

      闻那恶心的气味,纪晓芙只紧蹙着眉,忽胸口一阵恶心,干呕之后,竟晕厥了过去,却是不知是内伤未愈,还是和那老者一样中了毒?

      方长老自是让风一好身照料着,只等靠岸后找大夫医治。
      而纪晓芙的情况却比那方长老好不了多少,杨逍只得点了那纪晓芙周身大穴,喂她服下解毒丸,且将其扶起试图以内力逼毒。

      却说那红衣女子所乘的轻舟越行越快,渐渐离画舫越来越远。

      “表姐,你这又是何苦呢?”却是那蓝袍青年轻叹道。
      “你又知道了?”红衣女子却是蓝彩凤只将双足伸入水中,轻拨着,神情落寞。

      闻声,蓝袍青年才转过头,手指轻触着竹简上凹凸的刻字,淡笑道:“你身上那些喂过盅的‘小家伙们’可是只余4只?是了,你竟是连曼陀罗花花粉都散了……此毒于平常男子却是无甚么大碍,但若是个女子,只怕是不妥了。”

      “五彩毒蝎死后散发的恶臭遇上那曼陀罗花花粉,便是奇毒。”

      蓝袍青年道:“奇毒之奇却在于不能以平常法子解毒。若是不去理会,只沉睡数月,中毒之人便会安然无恙。然,若是一男子以纯阳内力驱毒,这毒却会转为烈性巨毒。”

      那女子掩唇笑着,凤眸却黯然失色,柔声道:“彼时要解毒,却只有一个办法。”

      “……可这女儿家的名节却尽毁。你这般做……唉……表姐,你算计了那纪姑娘,不是给自己添堵吗?以杨逍的性子,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那女子咯咯笑着,狭长的凤眼流下几滴泪,冷笑道:“他既无情,我便休。那样的男人当年在苗疆便留不住,而我却偏偏不相信,非要借着这秘籍之事亲眼见上一见。那是我笨!再者,那纪姑娘可是眼中含情,眉中带羞,可惜却是‘心悦君兮君故作不知’。我……可是好意给那纪晓芙制造机会呢!”说完,却是掀唇一嘲,狭长的凤眸中落寞一闪而逝。

      “表姐,这趟回去燕子坞,我便打算数年不再出门。你……可真想清楚了?”
      “都说太湖好风光,红花映绿波。我记得姑姑过世前,便邀过我去小住,可是那时我却为了杨逍,骗了姑姑,以习毒为由推却了。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

      说完,那女子也便是蓝彩凤,遂将目光移向灯火下之人,视线触及少年那对双目时,不由闪过一丝心疼。

      蓝袍青年却似感觉到女子视线般,侧转过头,淡淡道:“表姐,我娘死前便道,我这一生,幸与不幸俱在这双眼上。‘知足常足,终身不辱;知止常止,终身不耻。' 生在慕容家,我还能逍遥度日却是托了这双眼的福。”他的笑容温柔而亲切,但那双眼里,却似被雾气笼罩着,带着种说不出的空虚与寂寥。

      但见眼前少年二十来来岁年纪,是个很秀气斯文的少年,身穿淡蓝轻衫,眉眼温润,气质闲雅中透着丝书卷气。腹中有书气自华,蓝彩凤瞥了一眼摆在右侧的五行布阵,心底微叹气,如此精彩绝艳之人,竟是个瞎子……

      “表姐,你也好几年未见苏世伯了吧?”

      那女子似想起什么趣事娇笑着道:“可不是。苏世伯可是咱们那些长辈中最通情达理的了。”说着顿了一顿,忽然又道,“听说那苏黛的‘病秧子’丈夫……死了?”
      那男子却只淡淡地点了点头,未曾接话。

      离云海山庄不远,只听得欸乃声响,湖面碧波上飘来一叶轻舟,一个婆子手执双桨,缓缓划开睡眠。又闻歌声悠扬,婉转处透着丝江南女子的呢哝软语,听那曲子竟是唱着苏州小调。却原是一位白衣女子浅浅吟唱,细看才知其怀中还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宝宝。此人正是苏黛。

      李嬷嬷负手轻立于舟头,忽笑着提醒道:“小姐,快到参合庄了。老爷他们怕是数个时辰前便到了。”苏黛拍着宝宝的手顿时一顿,嘴角抽了抽。

      抱膝坐在一旁的红袖,慢慢地将小桌上的红菱,一颗一颗放到碟子中,然后将碟子移到苏黛前,笑着道:“喝了一路的水,小姐且尝尝这太湖的红菱罢。唉,奴婢可是一直在苏府待着,却是不知那慕容少爷的事,嬷嬷可否说说?”

      李嬷嬷扫了一眼苏黛,似有感而发道:“……这慕容家是鲜卑族后裔,咱们李家定居此处之前,他们慕容家便落户在那燕子坞。数代以来,慕容家一直与咱们李家较好,到了老爷这一代,那慕容老爷更是和老爷交情匪浅。可惜,那慕容老爷却是个短命的,四十不到便去世了,只留下那慕容夫人与其子慕容轩。老爷心善,见其孤儿寡妇,委实可怜,便时常将慕容少爷接过来好身照料着……约莫五六年前,那慕容夫人竟溘然长逝,真真可怜了那慕容少爷。”

      “燕子坞……奴婢却是未曾听说过呀?”红袖皱着眉,却也道出了苏黛的疑惑,这慕容氏应该就是那姑苏慕容复的后人了,只是,这太湖一带的人莫不是也不知有“曼陀山庄”、“燕子坞参合庄”?

      “参合庄的名字,外边人勿会晓得。却是因那慕容氏素来和咱们李家一样,行走江湖从不会泄露自家消息,是以,江湖人只知武当峨眉六大派,不知太湖有李氏,慕容氏。而太湖本就碧波万顷,这附近的水道纵横绵延,分不清方向,便是咱们李家人要回庄,也得照着航线图,因而寻常人要到咱们山庄和燕子坞怕是极不容易的。”

      世事沧桑,百年间,却已是物是人非,“南慕容,北乔峰”,这些业已随历史堙灭,而那曼陀山庄、燕子坞参合庄却也不似前世小说中的所描述那样。

      小舟西行,几个转折后,便转入一庄大湖,但见烟波浩渺,远水接天。红袖笑着,扯着嗓子唱起了采莲曲:“绿水芙蓉衣.,秋风起浪骛雁飞,桂櫂籣桡下长浦,罗裙玉腕轻摇橹……”

      歌声婉转带着特有的姑苏韵味,小舟划过几处似岛非岛之地后,便驶入了一处芦苇白胶丛中。

      “小姐,就是前边了。”

      苏黛淡笑着任李嬷嬷替她披上斗篷,只抱着怀中酣睡着的苏墨宝宝轻立于舟头。
      远远地便见苏老爷身旁那两抹蓝色和红色的身影。

      红袖踮着脚尖,拉着李嬷嬷的衣袖,惊讶道:“咦?李嬷嬷,那红衣服的姑娘,莫不是慕容家的小姐?”

      未等李嬷嬷回答,苏黛便听一阵咯咯的娇笑声,女子声音柔中带媚,听着竟有种酥到骨头里的感觉!

      忽然,听到岸上女子惊讶地“哦”了一声,便见那女子赤足轻点着碧波,水波荡漾,红影翩飞,宛若惊鸿般,旋身快落至苏黛面前时,便见白影一闪,斗篷轻旋,轻轻一跃,足尖轻点,踏波而去,远远望去竟是那么蹁跹飘逸。

      红衣女子笑着跃上岸,拊掌笑曰:“妙极妙极!也只有这等轻功才配得上咱们苏家妹子!”

      话音未落完,却闻掌声呼呼,渐近耳畔,苏黛侧头时,却正见那一位气质温文地男子擎着一抹笑意,以手成掌,直直袭来。

      “小姐!小心啊——”

      ————————————————————————————————————————

      元顺帝至元六年,鲜卑后裔姑苏慕容氏,慕容轩,与苗疆蓝氏独女,蓝彩凤,隐居燕子坞数年。
      此后数年,其二人与姑苏苏氏交往甚密。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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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苗女,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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