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不及盼余期》小w九蛋

4、苏珉

　　碧莲蹑手蹑脚地来到苏家大客厅门前，中途掉队的人毕竟是理亏，到时候被发现，又得挨一顿骂。
　　她悄悄伸头往里面一探，想看看里面是何情景，或许还能趁乱混入。
　　但可惜，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
　　她抬眼看了看厅里的装潢，果然是不一般，连看到顶都需要把头抬的老高才瞧得完。
　　不仅是顶高，里头也很宽，她只瞧见里面的人的嘴皮子在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却是怎么竖着耳朵都听不清。
　　正当她耳朵紧贴在门框上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唤了自己的名字。
　　“碧莲！你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露出半只眼睛从门缝里探去，是娘在叫唤。
　　本还想着如何顺利归队，现在还用不着她绞尽脑汁了，虽是被发现了，却也顺理成章，早死早超生。
　　她战战兢兢从门边探出半个身子来，默默地来到陈夫人面前，脸上满是愧疚，只盼人能少说她两句。
　　“怎么不说话？”陈夫人一改往日的宠溺模样，格外严肃。
　　碧莲攥着衣角，眼睛不敢直视母亲。
　　平日里母亲哪有这么训斥过她呀，不过是为了在外人面前树立威严罢了。她眨着大眼睛，心里跟明镜似的。
　　“我……我想上茅房，所……所以就离开了一小会。”
　　“上茅房？”陈夫人将信将疑。
　　碧莲笃定地点了点头，“许是路上吃了不新鲜的白面馒头，所以……”
　　“行了，女孩子家家的，就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不上台面的话了。”陈夫人神色犀利，打断了她的话。
　　她觉得母亲今日话语尤其苛刻，心里有些委屈。
　　索性闭上了嘴。
　　青莲发觉她不太高兴，扯了扯她的袖口眼神示意了下。
　　苏夫人见此场景，忙打圆场：“姑娘还小，到时候嫁入人家自然会通晓的。”
　　陈夫人稍微缓了缓神色：“您能体谅自然是好，我这个女儿天性顽劣，若是以后真入了您府上，还得请夫人多多关照才是。”
　　听到母亲这么说，青莲脸上微微露出一丝不快，明明说好是两人来面相，怎么说得就像认准了碧莲似的。
　　“倒是青莲性子沉稳乖巧些，若她与二少爷八字相符，那我兴许还能少操一些心。”陈夫人接着补上一句。
　　青莲霎时又觉得自己小肚鸡肠了，拉着碧莲的手深深低下头，掩盖自己红扑扑的小脸。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与陈夫人您相处下来，也能感受到您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有您这样的娘，相信二位千金性子也不会差，女孩子嘛，未经人事之前总是幼稚一些，您放心，我不是那种鸡蛋里面挑骨头的人！”
　　苏夫人脸上总是挂着洋洋洒洒的笑容，让人见了总是心里踏实，倒不像是那种野蛮的亲家。
　　陈夫人听了之后心里的石头算是着了地，紧皱着的眉头适才展开了不少，随着两姐妹说道：“得看你们俩谁更有福气能拥有苏夫人这么好的婆婆了。”
　　本就拥有一副好笑脸的苏夫人笑得更好看了，“陈夫人您太夸奖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侧头对身边的小丫头说：“你去看看二少爷，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来？”
　　倒回来对这边娘几个赔礼：“实在是不好意思，容我那孩子准备准备，耽误你们点时间。”
　　“您见外了，没有的事。”

　　母亲和苏夫人的这一来一回让碧莲心生敬佩，张口一个“您”，闭口一“夫人”的，她实在是学不来。
　　也就跟着在旁边应和陪笑。

　　忽然听见身后门口传来一阵高亢的女声：“夫人，二少爷来了！”
　　原来是被派去叫人的丫头完成任务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转头，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率先发话：“娘，陈夫人好！”
　　这不是那个“染缸原理”的声音吗？
　　她猛地一回头，看到那男子还是一脸春风得意，正对着这边俯首作揖。
　　末了，抬头直视她，丝毫没有一点惊讶。
　　“你是，染缸？！”
　　几乎是在他抬头的那一刻，碧莲张口一呼。
　　“碧莲，不得无礼！”陈夫人呵斥道。
　　她被这声实打实的斥责唬得捂住了嘴。
　　男子并未介怀，欣然而笑：“夫人请勿责怪，只是我与这位小姐适才已经有过一番交谈，都是误会罢了。”
　　青莲一旁疑惑：“你不是说你找茅房去了吗？怎么……”
　　她赶紧掐了掐青莲的手，暗示她不要再说。

　　“二少爷不要放在心上，我这女儿天生口无遮拦，若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莫要见怪。”陈夫人心里头刚落下的石头，又再一次被提了上去。
　　“夫人放心，小姐天性烂漫，并未得罪于我。”
　　“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陈夫人一听确实放心了不少，主动夸赞起前来的男子，“二少爷留过洋学，品行兼优，人也大度，我女儿能与你结发自然是再好不过。”
　　谈吐不差宾驰，只是不知为何听到这，男子脸色一变：“我既是留洋回来，也接受过不少海外文化，说到什么不好听的也请夫人见谅。”
　　一旁的苏夫人闻着儿子言许如此，神色慌张起来。
　　“哪里的话，既然是结亲，哪有搪塞的道理，苏少爷有话便请直说。”陈夫人礼貌回应，既然是婚姻大事，定然要事事摊开了说。
　　“苏珉知道自古以来男婚女配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为秉持着天地良心，当提醒夫人与二位小姐，苏珉本性豁达，暂无娶妻之心，只愿与心爱之人携手，不愿为了嫁娶而草草许下婚约，若我们两家果真因此结亲，日后母亲定会善待，但也请勿将结缡心事寄托于苏珉。”
　　男子一副傲雪欺爽，毫不示弱的样子，似乎是在像众人宣示着自己的决心。
　　苏夫人知道儿子心中是不满意此等婚嫁做法的，但以为他虽有此心思，却也会顾全大局，没想到竟当众说出这番悖论来。
　　“放肆！是我平日太纵容你了是吗？你竟然当着陈家夫人的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她像被点燃的火把，当即打断了他的话。虽是这样，但还是能看出她是一个生性纯良，温柔大方的人 ，即使是发火，也很难让人为她的语气怒上一把。
　　见状不妥，陈夫人赶忙出来缓解，“无妨无妨，夫人不必动怒，这个年龄的孩子，总有自己的想法，更何况苏公子也是留洋回来的人，自然接触过不少新鲜思想，听他这么说也不都全无道理。”
　　碧莲对母亲说的话暗中认可，却又责怪母亲为何对外人如此宽宏，只对自己斤斤计较。
　　“只是苏公子说的如此坚定，是否已然有心仪的姑娘了？”陈夫人面态缓和，直言道。
　　还未等一旁怒气未消的苏夫人应言，苏公子便断言答道：“苏珉至今尚未有心仪女子，但正因如此，才敢坦言这般，年华似锦，岁月如梭，我不希望他日若寻得良人，还叫良人心生不快！”
　　好一番良人之说辞，让青莲和碧莲目瞪口呆，若不是读了满屋子的书，哪能说出这番高见。
　　青莲眼里亮堂堂，散发着夺目的光彩，也可以说，这光彩是为眼前谦谦君子散发的。
　　“既是还未寻得良人，你又怎知我俩非你日后所寻？”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面上还泛着微微红光的青莲竟然发话了。
　　男子的目光从陈夫人的身上移到了这个文文弱弱，声线细腻的女子身上。他这才察觉到，两姐妹虽同一出处，穿衣风格却全然不同。
　　除叫他“染缸”的碧莲外，另一发话的女子便是姐姐青莲了。
　　他看着穿着碎花裙子的姑娘，麻花辫上单着的一朵黄花甚是显眼，和后院里见着碧莲衣襟上的小花如出一辙。
　　可见陈家比起其他迂腐的家庭来说还是好的，能让自家女儿自由发话，装饰也比平常女子大胆的多。
　　见自己的一句话引得男子的目光，青莲的脸颊越发红热起来，有些悔了自己的莽撞。
　　“姑娘所言极是，是在下所虑欠佳，在下只是希望二位姑娘对自己的婚姻大事能慎重，并非指指点点，”男子言罢，犹豫了半刻，“说道日后良人，也许是二位姑娘中的一位，这话虽然听着自大了些，却理应如此，陈家乃大户，后代自然也属人中龙凤，如若真得如此，苏珉心中也是欢喜，只希望不辜负陈家罢了。”
　　碧莲看着这苏家公子面对着几位妇人的唇枪舌战，竟然丝毫没有退缩，还句句在理，心中为这番精彩表演由衷献上掌声。
　　正在她津津乐道地欣赏这绝妙的口舌之争，不知道为何，在说到“日后良人许是二位姑娘中的一位”时，男子的眼神仿佛瞟向了她。
　　盯得她发憷。
　　看我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啊，都是她们针对的你，就算是向我求救，我和我娘也是站一块的。
　　碧莲白眼一翻，双肩一耸，假装没看到。

　　这城里人之间的是非，可真是难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