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玫瑰右手》北极月

69、最后的别离

　　这一夜，薇尔感觉自己睡了非常久，放佛在睡梦中沉静了一个世纪，睁眼醒来时，他发现自己侧躺在地面，脑海里是一片空白，过了好久才回想起自己是谁，这里是哪里，他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以利在他的背后，没有任何动静，似乎还没睡醒。

　　薇尔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异样的气味——血腥味。他一个警觉想要翻身，但是发现背后绑着什么东西。扭过头看去，不知是谁将那具躯体牢牢地绑在了他的身上，同时薇尔注意到他昨晚放在一旁的挎包竟然也背在了他的身上。

　　不用思考就能猜想到，做出这些事情的人就只有以利，因为这里除了他就只剩下以利。

　　这是怎么回事？

　　“以利，你醒了吗？”他背着躯体无法转过身去看以利。

　　以利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还未等薇尔搞明白以利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轻盈，缓缓漂浮起来，离开地面。

　　说是漂浮，薇尔倒更觉得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引力，将他往石岛上空拽去。

　　难道他们可以离开这里了？难道以利在他睡觉的时候找到了方法？

　　薇尔激动万分，他在半空中翻了个身，看向以利。他发现以利好奇怪，他都已经漂浮起来了，但是以利依旧侧躺在地上，没有一点动静，一脸熟睡的神情。

　　是因为自己先醒来吗？他必须赶快叫醒以利，告诉他，他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以利，快醒醒。”

　　薇尔伸出手，拽住以利的肩膀，以利的身体被翻了过来，面朝向薇尔，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薇尔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注意到了以利的脖子上有一道红色的伤口，又深又长。他又把目光移向一旁的地面，发现地面上是一大摊凝固的血迹，因为这里的地面是紫色的，与凝固的血液颜色相近，所以薇尔才没有注意到。

　　“以利！”

　　薇尔慌了，身体逐渐向上空飘去，但是他紧紧抓住以利的手臂，想要将以利唤醒，带他一起离开这里。

　　以利被薇尔拽起，如同一朵枯萎的花一般，垂着脑袋没有一丝半毫的生命迹象。

　　上方的吸引力越来越大，将薇尔往海洋的方向吸去。

　　薇尔仍然没有放弃，他不能像儿时那样抛弃以利独自苟活，他不能！他必须带上以利一起离开这里。

　　眼泪从的眼眶中留下，没有滴落在以利的身上，而是落向茫茫的海洋。

　　“以利，快醒醒！”

　　薇尔的手从以利的肩膀滑过手臂，最后来到他的手掌，以利的手掌非常冰冷，仿佛四周的岩石一般，失去了往日的温度。

　　薇尔紧紧抓住以利的手，不愿意放开。

　　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以利又一次为了他而死去？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命运总是要让他承受这些他最害怕承受的东西？这到底是为什么？

　　洞穴内石碑上的那句话——愿望须用无价来交换。

　　薇尔现在才明白，所谓的无价就是生命。

　　他快疯了，他已经疯了。

　　低吼着，挣扎着，不愿意放手。

　　一个白色的东西从他的脖子间滑出——是那个以利送他的天鹅石雕刻的白玫瑰吊坠。

　　吊坠从他的眼前划过，向地面落去。

　　薇尔松开了一只手，试图去抓住掉落的吊坠。

　　吊坠穿过他的指缝，落在了凝固着鲜血的地面上，碎裂开来。

　　同时，以利的手从薇尔的另一只手中脱出……薇尔终究没能抓住以利。

　　“伊恩！”

　　此时薇尔的眼神灰暗至极，他看着“熟睡”的以利离他一点一点地远去，最后被云层遮挡，再也看不见。

　　从此以后，离域又多了一具白骨。

　　薇尔在空中翻了个身，他的面前出现了一片广阔无垠的海洋，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恍然间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赶忙从挎包内翻出哈里给他的怀表，将怀表的时针从原本的十转到十二。

　　薇尔环顾四周，周围没有任何的变化，或许，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变化。

　　他落进冰冷的海水中，不断下沉，直到周围逐渐变成漆黑一片，一束光从他的头顶照射下来，一群鱼儿在光影下游过。

　　薇尔屏住呼吸，向着光的方向游去，最后破水而出，来到了一片风平浪静、晴空万里的海面，海面之下，是大片的紫色的礁石。

　　薇尔擦去脸上的海水，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向远处看去，只见一艘收起帆布的大船，静静地飘荡在海面上。船上站着几个人影，薇尔看不清是谁。

　　一艘小木船从大船上被放下，两个身影跳上小船，划动船桨向薇尔缓慢靠近。

　　薇尔背着躯体，不方便游动，便呆在原地等待救援。

　　等到小船靠近，薇尔才看清船上的二位分别是尔文和维恩多。他们将小船划到薇尔的身边，向薇尔伸出手。

　　薇尔爬上小船，瘫倒到船上。维恩多来到他的面前，将他身上的藤蔓解开，取下那具被花瓣包裹的躯体。

　　“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维恩多对他说道。

　　薇尔保持着沉默，他什么也不想说，也没有心情说，只想安静地呆着，他的身体和心灵都非常的疲惫。

　　小船向大船缓缓靠去，薇尔跟着尔文和维恩多，登上大船。大船的甲板上，站着一群薇尔熟悉的身影——利兹、梅里、里奇还有克林，他们正在等待着薇尔。

　　“欢迎回来，我亲爱的冒险者，看来你顺利完成了我给你任务。” 梅里走到薇尔的面前，察觉到他脸色的异样，“怎么了，看上去好像很不开心。”

　　“为什么要骗我？”薇尔看向梅里，眼神中满是恨意。

　　“骗你？你指什么？”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离开离域的代价是生命？还有，通往洞穴的石门并不需要两个人打开。”

　　梅里笑了，“如果我告诉你离开离域的代价，你还会愿意带以利去吗？确实，石门并不需要两个人打开，准确来说，能够打开石门的人，只有以利。”

　　薇尔的眉头逐渐皱紧。

　　“这些年来我多次让以利去离域，他始终拒绝我，所以我安排了你们两个人的相遇。我知道你会来人间，所以用任务的名义派以利去了天鹅镇。啊，对了，哈里的手下克雷尔占领天鹅镇的事情。还有，红月夜黄金城发生的事情，也是我计划的。其实红月夜那晚该死去的人是你——薇尔，没想到却把以利给害死了。”

　　薇尔露出惊讶的神情，他原本以为他和以利的相遇只是巧合，红月夜发生的事情也是意外。如今突然被告知这一切都是阴谋计划，一时之间，他的脑海内一片混乱。

　　“我苦心经营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利用你，让以利去打开那扇门，取回我的东西。”梅里说完走向那具被花瓣包裹的躯体。

　　利兹给了克林一个眼神，克林拔出腰间的佩剑，切断藤蔓，然后将一层层的花瓣掀开，露出了里面的躯体——一个深棕色头发的女人。

　　“至于帮你复活以利，这种事情就别妄想天开了，成为过去的人是永远无法活在未来的。”梅林回头看了一眼薇尔，眼神中带着轻蔑与嘲讽。

　　薇尔感觉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心头熊熊燃起，他掏出匕首，向着那具沉睡的躯体刺去，但是匕首突然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引力，飞到了尔文的手中。

　　薇尔侧过脸来，望着周围这群魔族，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与无助，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站在斗技场的舞台上一样，成为众人娱乐的对象。

　　薇尔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为什么越是努力越是错？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是他的罪过太深还是世界过于无情冰冷？他想要有一个人能够告诉他，他现在该做什么，但是没有人，他失去了班纳特，失去了以利，薇尔早就一无所有了。

　　维恩多走到薇尔的面前，单手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拖到一旁。

　　薇尔像是一个失去灵魂的人偶，连挣扎的欲望都没有了。

　　梅里跌倒在地，一抹红色的光晕从它的身体里缓缓飘出，落在了那具沉睡的躯体上，然后消失不见。紧接着，这具躯体的眼睑微微颤动，逐渐睁开了眼睛，然后从花瓣间缓缓坐起。尔文脱下外套，为她披上。

　　她在尔文的搀扶下逐渐站起，斜过眼睛向薇尔看去，“忘记告诉你了，我其实不是什么创世力量的意识，我的真名叫做——爱米拉。”

　　爱米拉说完，对薇尔冷冷一笑，然后转头对利兹道：“我们走吧，在这里逗留太久会引来神族。”

　　“那他怎么办？”维恩多问道。

　　“丢在这里好了，把他留给神族。”爱米拉打开了船舱的门，门内是没有一丝光线的漆黑世界。爱米拉在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薇尔道，“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薇尔。去告诉多洛雷斯，我迟早会去找他，替布鲁诺报仇。”

　　爱米拉说完，走进了门内，其他的魔族跟在她的身后也离开了甲板，尔文走时把匕首掷到了薇尔的身旁。

　　正当薇尔以为他们都已经离开时，抬起头发现维恩多依旧伫立在他的面前。

　　“你怎么还没走？”薇尔问他。

　　维恩多俯下身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小巧的方形白色手帕，他将手帕一次又一次地翻开，露出了里面的一个方形物品。

　　薇尔一阵惊讶，他不可能不认得这样东西，这是他之前使用的诺言之书。

　　“这不是你的神器，这是我用从你身体里抽取的神力制造的赝品，只能使用一次，你收好，留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用。”维恩多语气温柔地说道，“这个手帕是之前空间卡片的改进版，碰到水不会烂，你可以把重要的东西藏在这个空间里。”

　　“为什么……要给我这些？”薇尔看向维恩多，眼中闪动着泪光。

　　“因为我是以利的朋友。”维恩多微微一笑，起身离开了甲板。

　　船舱的门被关上了，偌大的海洋上，只剩下薇尔一个人。他吹着海风，看着微波泛起的海面，海面上除了他所在的船只便是一片空荡荡的蓝色，如同他此时的内心，空洞无一物。

　　薇尔对着大海发了许久的愣，直到一群海豚从远处游来，打破了海面的平静，也打破了薇尔死寂沉沉的内心，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酿成了一次巨大的错误。他打开挎包的夹层，取出那张老照片，因为海水的缘故，照片已经被泡得不成样子，他将手伸到大船的栏杆外，准备扔了这张已经失去意义的照片，这时，他注意到了照片背后模糊的字体，虽然被海水晕染，但是勉强能读懂上面的文字。

　　“如果能够再见面，我们还能重新认识吗？”他念道，心中又一阵难以言喻的悲痛。

　　薇尔将这张破烂的照片重新放回挎包的夹层，从甲板上站了起来，开始思考自己接下里该怎么做。这艘大船停在海上，他不会驾驶船只，也不懂的航海，算是被困在了这里。

　　但是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他多久，因为就在他的头顶上空，飞来了一只巨大的白色信天翁——有神族来了。

　　薇尔将自己的挎包、匕首以及维恩多留给他的假诺言之书一并装入手帕内的折叠空间中，然后将手帕放进衣服的口袋，等待着命运对他的制裁。

　　信天翁在甲板上落下，大船因为它的到来在海面上晃了两晃，班纳特和凯厄斯从信天翁的背部顺着它的翅膀来到甲板之上。

　　以利站在甲板的边缘，低垂着头，不敢直视班纳特。他听到前方传来脚步声，然后一身整洁的白衣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未待他抬起头，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抽打在他的脸上，薇尔的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同时脑海内传来尖锐的耳鸣声。

　　“就因为剥夺了你候选人的身份，就去投奔魔族吗？”班纳特语气严厉地训斥道。

　　薇尔沉默着没有说话，不用解释，因为他这次确实是投奔了魔族。

　　班纳特又一把掌打在他的另一面脸颊上。

　　薇尔踉跄了两步，摔倒在地。他一天一夜没有吃一口东西、喝一滴水，身体的力气早就已经耗尽。

　　凯厄斯双手插在胸前，看着被班纳特教训的薇尔，冷笑了一声道：“真是自讨苦吃，有安稳的日子不过，非要找死。”

　　班纳特长叹一口气，掏出链条将薇尔捆了起来，带上了信天翁，向神之境飞去。